中国古代教育教学方法

来源:新东方在线 发布时间:2021-02-06 点击:

 中国 古代 教育 的教学方法 古代的教学方法,在一对一方面,最突出的,是充分调动学生的学习能动性,也就是自学。

 古代学校的班级设置,是纵向混合班。现在我们都是横向混合班,是跟西方学的。纵向混合班,就是不同年龄的学生在一起学,蒙馆学馆从 3 岁到 18 岁都在一个班上,县学府学从 15 岁到 50 岁都在一个班上。

 想一想,为什么一定要横向混合班?是为了学生有伙伴吗?伙伴不一定是同龄的,况且下了课还可以找同龄人玩。是为了学习时互相帮助吗?这个好像是纵向混合班的优势哩。所以说到底,横向混合班,是为了统一的教学。还是西方世界观的问题。

 古代的私塾官学,上课的时候,每个人一个桌子,没听说两人一桌的,还划线分桌。这些桌椅的摆放、形式,都是与教学目的相关的。有时桌子也各各不同,因为是从各家自己搬来的。桌子有自己的个性,至少您知道鲁迅在他的桌子上刻了一个“早”字吧。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都很重要。

 上课读书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出声,但又不能大声,免得影响别人。这个度的把握,就是以先生听得到为尺度。先生坐在前面,可能正在给一名学生授课,也可能自己看书,但是他的耳朵听着你呢,每个学生,谁念谁不念,谁在念什么,他都听着。谁念错了,他就知道,就可以出声纠正。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也这样描述过啊。我们也采录过很多老先生,证实的确如此。

 每个学生都在出声读,但又不影响别人,这种小声读的情况,古代有个词形容,叫做“书声琅琅”。现在好多人都写错字,写成朗诵的“朗”。什么叫“书声朗朗”呢?就是走进学校,听到学生们在大声读书。但是,是玉旁的“琅”啊,美玉的意思。两块美玉相碰,还大声,那不碎了。“书声琅琅”,是形容读书的声音像两块美玉轻碰,发出的美妙的声音,声音不大,而且各各不同,但是汇聚在一起又很好听,因为它是吟诵的,是唱的!走进学校,听到学生们在各自读书,旋律优美动听,声音不大但是汇聚在一起,真是一种享受!叫做“书声琅琅”。

 好了,每个学生都在小声读,先生听得见,当然学生也听得见。但是声音的音量不大,可以使你在不想听时,在自己读书时屏蔽掉别人的声音,可以专心读自己的书。你会说,这个音量控制太难啦,当然啦,不训练当然难啦。你觉得笔直坐好手背后容易吗?还不是可以做到?就是个训练而已,很快就可以学会的。还有人说,别人在边上读书,我一定看不进去自己的书。那也是训练问题。从 3 岁开始练,不信你不行。

 正因为读书声不大,可以屏蔽,也可以不屏蔽,所以旁人的读书声对自己也是个学习。试想一个 3 岁的孩子在读《三字经》,旁边一位 8 岁的孩子在读《论语》,这个 3 岁的孩子也要到 6 岁以后先生才教他《论语》,可是到那时候,他已经听人读《论语》听了三四年啦!学起来能不快吗?充分地利用休息的时间、走神的时间、玩的时间(学生经常坐在下面玩的,可不是现在这样守纪律,因为都是自学的,最后能背过就行,不论他怎么让自己背过的)来潜移默化地学习,利用潜意识学习,利用预习,利用量的积累所产生的加速度,这就是中国古代的教学。你能说古人不懂教育、不懂心理学吗?现在说利用屏闪来学外语,利用睡眠时播音来学外语,同理的东西,古人都有的。

 其余的好处,您也想得到。大孩子带小孩子,高年级带低年级,很多问题问师兄就可以解决,从《论语》就是如此。老师别操那么多心。大带小,不仅对小的有好处,对大的也有好处。要想不被师弟问住,就得好好学习。孩子们最重视自己的形象啦。老师不在,大孩子就可以代替老师管理班级,这也是一种锻炼。在班里,有长幼之序,有师门之谊,又可以培养待人接物之礼、进退洒扫之道。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尊重与爱护,并为这尊重与爱护而努力学习。西人所谓激励教育,我们古人也有的。

 现在一个班都是同龄的,互相之间少了尊重,少了敬畏,所以怎么培养大家的团结友爱精神,就成了老师们头疼的问题。西人认为,团结友爱是建立在自由独立的基础上的(还是豪猪取暖),中国人认为,团结友爱是建立在差异秩序的基础上的。西人认为平等才有博爱,而平等就是平均。中国人认为,平等就是差异,差异就是平等。男人站着尿,女人蹲着尿,就是平等。西安交大非搞出一溜站着尿的女厕所,说男女平等,只会令人尴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差异的平等。没有差异就没有平等。现在西方哲人萨义德也这样说啊。

 纵向混合班,就意味着自学量的大大增加。而古代教育的授课方式,也是与此相一致的。下面说说古代授课的程序,也就是今天所谓的课堂教学。

 古代老师面授课程,分这样几个步骤。

 第一步,授书。这是从先生的角度来说的。从学生的角度,叫“上书”。因为学生要拿着书自己上到先生的桌子那里,所以叫“上书”。授书(上书)又分三个小阶段。

 第一个阶段叫“点书”,就是学生拿着书,翻到要学习的这一页,教给先生。先生给他点出句读。古代点句读有专门的工具,比牙签略粗略长一些,一般是木制、鸡骨制、铁制的,也有高端的象牙制的。一头粗一头细,两头都有一个圆圈。用它戳上印泥,往书中断句的地方一盖,就是一个圆圈,表示句读。通常小圈表示逗号,大圈表示句号。也有小圈表示逗号和句号,大圈表示这个字用得好的。但一般评点精彩会用朱笔在字旁点一个点。点书这一节,如果学生年龄大,会句读了,就会是自己点好给先生修改。

 第二个阶段,叫“读书”,就是先生范读,学生跟着读。一句一句地模仿。我们采录的情况,一般先生是读三遍。也有读六遍的,也有读两遍的。这个“读”,就是吟诵。吟诵的规则,依字行腔、依义行调、入短韵长、虚字重长,不仅把每个字读得字正腔圆,而且涵义传达得很完整、很深刻,但又是感性的、艺术的,这真的是高妙的方法。现在的朗读,是又难听又理解错,天差地远。我这篇文章不是说吟诵的,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请见我的吟诵文章吧。

 第三个阶段,教“讲书”,就是先生要讲解。不是不讲解的。现在读经很多老师不讲解。孰不闻《三字经》:“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王财贵教授说教儿童不解经,那是“解经”,不是“训诂”。解经是讲义理,训诂是讲字义。字义还是要讲的。一边读《三字经》,一边怎么不信《三字经》呢?不仅讲解字义,也会讲解简单的、学生那个年龄段可以理解的意思,就是串讲。

 尤为重要的,是讲故事。朱熹的《小学》,是承前启后的著作,是后世最重要的蒙学指导典籍,其中大部分都在讲故事。每一条道理,都不是这样硬灌的,都不是只令孩子执行就行的,而是有故事引导。儿童做事的动力,多不似成人有是非逻辑,更多的是为获得尊重和承认,还有获得乐趣。

 儿童在成人的老师、家长面前,一直是弱小的,所以他有长期的强烈的自卑感,他一直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所以我们看到儿童常常夸张。叶嘉莹先生看到孩子们模仿她的吟诵,曾提示说吟诵不是表演,不要有那么大的动作。我就给叶先生做了如此的解释。儿童经常会夸大他的能力、情感,这是为了表达,为了争取获得承认和尊重。这是正常的现象。但是要引导,什么时候他不那么夸张了,什么时候他就是心里有底了。我曾问学生:一个强者面对弱者的姿态是什么样的?他们举起胳膊作健美运动员展示肌肉状。我说你见过狮子对苍蝇这样吗?狮子的脸上常趴着苍蝇,狮子的态度是什么样的?是淡然的。狮子对羚羊也是这态度。只有对大象才紧张,才要低吼,要展示肌肉。紧张的、夸张的、激烈的和坚硬的态度,是弱者的表现 。强者是谦卑的、温和的、超然的。所以我们要理解儿童的夸张姿态,也要引导他们变成自然的姿态,变的途径是内心的强大,也就是修身养性,深化内涵。泰勒吴先生看不惯小学老师的稚化教学语言,这里面也有个两面性,一方面我们理解老师们这样说话的原因,获得儿童的沟通认同感,易于教学,另一方面也希望老师们不要停留于此,要引导儿童变得成熟和自然。

 所以说,儿童做事的动力,多来自获得尊重和获得乐趣。只告诉他要怎么做,不告诉为什么这么做,这是对儿童的不尊重,这个出发点就在消解儿童的动力。有人说朱熹这样主张,朱熹主张的不讲解,是义理层面的,不是完全不讲解。不讲解还加那么多故事干什么!完全不讲解,只是靠表扬来激励孩子,谁做得到背得出就表扬谁,这的确比靠惩罚要好,但是还没有激发出孩子最深层的学习动力。所以,要讲解。讲解除了训诂,还有讲故事。训诂和讲故事,都是在儿童能理解的层面进行的。面对什么年龄的孩子就说什么层次的话。现在出版的蒙学故事书,往往语言太成人化。前面说了,这是个度的把握。太成人,板着脸,一堆概念术语,也不对的。我们马上要编的蒙学吟诵,就要采用儿童文学的口吻讲故事。为什么要讲故事 ?因为儿童的感性比理性发达,更容易接受从故事中得出的道理。所以,教《三字经》,要讲故事,教《弟子规》,要讲故事,教《论语》,还要讲故事。很多人以为古代私塾先生不讲故事的,这是误解。

 现在还有一种倾向,以为故事就是童话。儿童文学就是童话童谣。这恐怕也是一种误解。所谓童话,是从西方来的概念,是神话的变种。西方人信神,历史大都变成了神话。中国人信祖先,神话大都变成了历史。

 西方的神话,流传在民间,在中世纪以来,慢慢以同样的形式,产生了很多民间故事,都带有巫术和神话的色彩。我们说《格林童话》,这是翻译的误读,格林兄弟搜集的是德国民间故事,为什么就是“童”话?你看看有几篇是适合讲给孩子听的?不仅是恐怖荒诞,而且表达的思想很多都是功利的。《安徒生童话》才能叫“童话”,因为是专为孩子创作的,但也不是全部。狄更斯的《圣诞故事集》也是。儿童文学,在西方是缺乏传统的,至少不比中国强。中国还有《小学》之类的书呢,当然也不纯粹。

 童话是现代产物,是适合儿童阅读(阅和读!)的作品,那么童话就跟西方的神话巫术没有必然的联系。不是大灰狼喜羊羊才是童话,那是西方的传统。我们中国是崇拜祖先、讲究历史的,所以我们的故事大都是历史故事。自五四以来,有人专门搜集中国的民间故事,也是神仙鬼怪的,这是以西方理论观察和阐释中国文化,有积极意义,但不够。中国民间故事的主体,是历史故事,是桃园三结义,是武松打虎。神话和传说在中国大都变成了历史。搜集民间故事的时候,故意忽略这些,而专门找白蛇传之类,本身就不是科学的态度。因为在西方,历史和神话是分离的,所以就不承认历史故事在中国是民间故事,这种以西方为天下共同规律的观念,该结束了。儒家的想法,是以史为鉴。历史在儒家眼里不是客观的,但却是真实 的。不是真实就一定客观。客观是没有主观因素,实际这是不可能的。儒家是以史证道,记录和编写历史,都是从道出发进行考察,《尚书》《春秋》《左传》确立了这样的史学传统。中国的历史故事都是有教育意义的。怎样在这样的历史故事中,选择出适合今天的儿童的故事,又怎样以适合儿童的方式讲述给儿童听,这是今天一件很重要的工作。现在有台湾的《吴姐姐讲历史故事》和合肥薛瑞萍老师的《薛老师讲中国故事》,就很好,但是还不够,还应该有更多、更丰富的作品。

 以上说的是古代私塾授课的第一步,授书(上书)。那么一天授多少次书?一次授多少书?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古代蒙馆的学习时间,一般是一天 2 到 4 小时。学馆的学习时间,一般是一天 4 到 8 小时。古代有很多“儿童十二时辰图”之类的画,看一看就可以发现,儿童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是在嬉戏。学习上课的时间很少,作业也很少,或者没有。在这几小时的时间里,授多少书,由儿童自己决定。因为他上完了书,要回去背。背会了,要给老师检查。什么时候背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觉得背会了,就举手告知先生,于是再次上去。所以是学生掌握着学习进度。当然老师也会适当干预,但是学生是学习的主体,学习是自己的事情,这一点,在私塾是共识。学生进入这个集体,很快就会适应由自己来决定学习进度。

 一次授书的内容并不多,像开蒙的时候,一般就是十个字左右,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就是一次授书的内容。到大一点,就到二三十个字。到学馆,一次一般也不会超过一百字。一天上多少次书?我们采录到的,最多的一位先生,是一天十次。他说,我小时候是神童啊,一天可以上到十回书啊。那么别人呢?他说,一般也就三四次,也有甚至一天就一次的。可见,大概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或者上午两次下午两次,是比较正常的情况。一天的学习内容,在几十字到一两百字之间。这个进度,现在看起来好像很慢,可是您算算,这是每天新学的内容,就按一天一百字,一年就是三万字,十二到十五年的私塾学习,就至少积累了三五十万字。关键这些都是熟背的!此外还有泛读,泛读是私塾学习的一个重要特 色。除了学习新课,还要复习旧课。复习是每天都要进行的事情,这样循环不已,才能没齿不忘。

 古代文人能背过多少字?一般在几十万字到几百万字之间。大家都听说过茅盾能背《红楼梦》吧?随便打开一页,他都能背下去。能背《红楼梦》的不止他一个。《红楼梦》一百万字。这还是当玩的。真正要背过的,首推十三经。科举要考的。八股文是从十三经中随意抽取一个词、一句话、一段文字,就以此为题作文。所以十三经都是要背过的。十三经多少字?据南宋郑畊老统计,周易 24207 字,尚书 25800 字(近人黄侃除去伪古文,则 17925 字),毛诗 39224 字,周礼 45806 字,仪礼 56115 字,礼记 99020 字,左传 196845 字(孔子春秋本文 18000 字),公羊传(清阎若琚统计)44075 字,谷梁传(清阎若琚统计)41512 字,论语 13700 字,孝经 1903 字,尔雅 13113 字,孟子 34685 字,大学 1753 字,中庸 3568字,共计 641326 字。

 背过这 64 万字就可以进考场了吗?当然不行。因为你还不会写八股文呢。八股文是十三经为题,所以古代的高考复习资料叫“高头讲章”,就是把十三经的每句话都作题目,下面附上一篇典范八股文。排版的时候,题目也就是十三经正文高出八股文,所以叫高头讲章。没有这些高头讲章做底,你怎么敢进考场?一

 篇八股文多少字?五百字到一千多字。也就是说,要看十三经的千倍的文字。一个考生掌握的数量大概就在几亿字。其中不会都背过,但是背过的也当在百万字以上。

 背过十三经,掌握高头讲章,就可以了吗?当然还是不行。明清科举虽然主考八股文,可不是不考诗词文赋,况且诗词文赋也是八股文的基础。要掌握诗词文赋,就要背过或熟读楚辞、乐府、汉魏六朝赋、古诗、唐诗、宋词、元曲、诸子百家、文选、古文观止等等一系列诗文,字数也不在几十万以下。

 这样就可以了吗?当然还是不行。没有读过《史记》算什么文人?没有读过《资治通鉴》算什么文人?所以还要读史,好的也要背过。此外,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数术、拳理兵书,都要涉猎。琴棋书画、文武双全,这才能算是个文人。

 所以说,古人文人能背过几十万字到几百万字,决非虚言,也非大言,而是保守估计。现在我们的学生能背过多少?我在大学教课,大一新生我总会问:能背过多少字啊?有一万字吗?下面都摇头。有五千字吗?下面还摇头。这就是我们的教育。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情况。有位中学老师告诉我,他在班上做了个调查:你能唱多少流行歌曲?结果,大部分学生能唱一千首以上的流行歌曲。大家进了卡拉 OK 厅,就知道什么叫会唱歌了。中学生正在追星期,会一千首歌不算多。一千首歌的歌词有多少字?十万字左右。我们的中学生能够背过十万字以上的歌词!可见,中国人的背诵能力没有丢失,只是背错方向了。

 为什么歌词好记?因为它是唱的。以前我们的诗文都是唱着背的,这就是吟诵。吟诵比现在的唱歌还有一点不同:它是你自己的调子!所有的经典、诗文,都是你在作曲,是你自己的流行歌。你自己创作的歌会记不住吗? 还有人说:有必要背那么多吗?你看人家美国学生就背的很少。是,当然,那是西方文化嘛。前面说了,西方人认为世界有统一的规律,所以做实验,找到规律就行,剩下的就是套规律、细化规律,以及不同规律之间的关系。所以,学习是一个抽象的过程。中国文化认为世界没有统一的规律,只有不断变化的道。掌握道可是很不容易的,不是背过一个公式就行的。你看孔子说仁、说孝、说君子,都是因人而异的。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子游问孝,子曰:“敬。”子夏问孝,子曰:“色难。”这都是根据不同的人的不同的情况做出的答案。比如子游看来是能养不能敬父母,子夏看来是对父母态度不好,等等。那到底什么是孝?你要是这么去问孔子,他就会根据你的情况做一 个回答。你要是说:“请先生给我们一个标准的、统一的答案吧!”孔子就会像达摩那样回答:“把你们带来我看!”这世界上没有一样的学生,就没有一样的答案。但是,每一个答案又都是道,都很深刻。但是,又不是说所有的答案背后都有一个一致的核心,那就又成西学了。看到太极图了吗?那就是一个大致的描述。没有核心,只有不断变化着的不同的核心之间的关系。这么表述其实还是不准确的。真是不能说,说出来就是错。就像吟诵也是一样。我一直在强调吟诵的规则,这是因为现在这个时代读书太不守规矩了,可是,我若生在宋元明清,我定要强调突破规则。规则不是死的,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可以突破的,只不过,每一次突破要有理由,不能没道理。好了,一个人,可以面对不同的人说出不同的答案,每一 个答案都是恰好针对那个人的情况的,这个人当然是知道问题的答案的,这就是得了“道”的人。得道之人和得公式之人,差距有多大!

 所以中国的文化,不是背过条条框框就行的,必须连材料一起掌握,了解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现,了解大道的各种变化和变化的理由。所以,中国人的学习要背过很多东西。背和不背是不一样的。背全文和背选本又是不一样的。对于西学可能差不多,对于中国学问,却差距很大。《论语》492 章,如果只看过选本100 章,那 392 章都没看过,在以前的中国人看来,一定是如瞎子摸象,只得其道的几个侧面。比如只读了孟懿子问孝,那就以为孝是无违于礼。其实这只是孝的一种表现。而要命的是,如果固执于这道的侧面,排斥其他的孝的表现,结果还不如不知道什么是孝呢,有害无益。所以,要读就读整本。现在您就明白为什么章太炎先生反对教育改革“目学变耳学”了吧。教材、课本这个东西,对中国文化来说,常是弊大于利, 甚或流弊无穷。现在就是这样。所以古代教育没有课本,都是读原著,整本读。都要整本读吗?那也不是。如此固执,就又是有违大道了。不是所有的都整本读,都要背过,而是重要的要整本读,典范的要背过。哪些是重要的、典范的?大家有个大概的认识,比如十三经。但是这个认识也是随着时代的不同、流派的

 不同、人的不同而不同的。至于其他的,哪个更重要,更是因人而异。十三经内部也不同的。根据学生的情况,有的可能要重点读《孟子》,有的可能要重点读《左传》。如此丰富多变,可是跟今天还是有质的不同。因为今天我们是基本不读原典,读也只读极少量的选本,而且还是配着教材做着西方式的解说的。——读书人一声长叹啊。

 好了,前面说的是授书。下面说第二步,是背书,学生下去自己复习。复习的内容不仅仅是典籍本身,还包括典籍的注疏,和老师的讲解。其中有些是要背过的,有些是要理解的。

 古人背书和今人也是不同的。今人背诵,就是要把文字记住。看看学生们在背诵时候的脸,那表情,是紧张的、痛苦的,也是茫然的。那表情说明,他们在努力记住课本的内容,要把课本的文字灌进心里。古人的背书不是这样的。试想,老师叫张三上来,教了几句诗文,带读了几遍,讲解了一下,就让张三下来了。张三回到自己的桌子,要背书,因为过会还要再上去“复讲”呢。怎么背呢?他一定是这样:“先生说了,这几句这样读:床前——明月!光——,哎呀,真难听!”要知道,先生教的是吟诵,而先生的吟诵没几个是好听的。为什么?您去卡拉 OK 厅看看就明白了,一片鬼哭狼嚎。我们现在已经习惯了录音棚里出来的音乐,都听 mp3,听广播,觉得所谓音乐,就是那个样子。错了!那是录音棚里修饰过的音乐好不好, 还是专业人士唱的好不好,原生态的唱歌,有几个是好听的?包括现在的歌星,有几个敢现场清唱?什么是音乐?就是从心里自然流出来的声音,它可以不好听,但却是真实的。录音棚里的声音是假装的!所以叫表演!表演艺术永远是二流的,生活艺术才是一流的!这是我从秦序先生那里学来的真理,受益终生。现在好多人不敢当众唱歌,为什么?怕唱的不好听。这都是现代“音乐”害的。还有人说“我五音不全,所以不唱。”唱歌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唱歌!五音不全,是别人听起来你五音不全,你自己听着,一定是全的!在洗澡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大声唱的歌,才是真正的唱歌,因为那是最放松的时刻,那是心里流出来的声音。唱歌,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唱给自己听的,一种,是唱给特定的对象 听的,我就是唱给你听的。别的情况,唱给不知道什么人听,唱给一大片不认识的人听,这都是假装,不是真唱歌。在古代,只有失去了人身自由的人,才被迫做这样的事情,明白吗?所以古人瞧不起戏子,因为他失去了人格。戏子也知道自己有问题,所以好戏子会修身立德,尽量真诚,反而令人尊重。今天全变了。

 我说这些就是想说明,唱歌是自己的事情。别人唱的歌,再好听,也不可能完全适合自己。学别人唱歌,哪个人能学得惟妙惟肖?都会有所改动。改动是正当的!现在有些老师不敢教吟诵,为什么?怕唱歌不好听,让学生笑话。这就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又不是歌唱家,又不是录音棚的电脑,凭什么要唱歌好听?您是语文老师,又不是音乐老师,怕什么?不要想一定自己先成吟诵家,再教孩子,那就不是教孩子语文了。唱的不好,是正当的,还怕您唱得太好呢。唱的不好,才给了孩子们超越的空间。当然,这也不是说就该唱的不好,当然要努力唱好,但唱好唱不好,不是以嗓音好听、旋律优美为标准的,而是以理解到位为标准的。老师的优势在这里。孩子们一学,不管是跟您学,还是跟录音机学,总之不会学得很像, 这时就是老师的功力了。您要抓住核心的东西,就是吟诵的规则和内涵的理解,这两样有问题了,您就指出来,要求纠正。这两样没有问题的,就一律鼓励:好啊好啊,唱得真好,比老师好,比录音机也好,太好了!这样就行了。最终孩子们就会有自己的音乐自己的歌。这就是古代私塾先生的教法。

 我们回到张三。张三一定觉得先生唱得不好听,即使先生嗓音很好,是个歌星,也不可能完全适合张三的乐感。于是,他就会改——改别人的唱是本能!我教了这么多年吟诵,很多人都号称是跟我学的,可我就没听过一次跟我一样的,有的简直面目全非,但是,这就是正常的。改是对的!——改完以后,再上去唱给先生听的时候,先生就会像前面说的,抓住重点做指点,其余一律鼓励:“啊!很好啊,比先生我读的好听多了!就是那个‘前’字还要再拖长一些,还有,别那么悲伤的样子,看见明亮的月光不高兴吗?这时候李白还是很高兴的!明白了吗?再去读读试试,会更好听的!”就是这样。我们采录吟诵,有时会采录到几位是同学,有时甚至能采录到师生,结果,没一个人是一样的!当初不是一个老师教的吗?怎么差 距这么大呢?就是因为老师当初没有要求学生跟老师保持一致,反而是鼓励不一致的。这跟今天的所谓“音乐”课的教法是完全不同的。而那才是真正的音乐,人的音乐,中国人的音乐。你要是说,中国音乐原来就是一大堆不专业、不好听的东西啊,那么请你听听我们编辑的《吟诵集锦》,再请你看看中国音乐史,让你明白中国音乐的美妙、高雅、复杂、深刻,以及人人都是音乐家的史实。没有吟诵这样的音乐基础,就没有中

 国音乐。现在的所谓“音乐”是空中楼阁,没有群众基础,也没有文化之根的,只有一味假装,只能赚初中生的钱,这不能叫音乐!

 现在您明白了吗?古代学生的背诵,是主动的行为,是作曲,是一种创造!学习不仅仅是接受,更是创造!这种现代西方教育学的理论,古人早就明白的,早就实践了的。自己作的曲,自己记不住吗?所以古代学生的背诵效率很高,效果很好,而且很快乐。

 再下一个层次才说读书大部分是唱的,即吟诵中的吟咏。唱比诵更容易记住,这是常识。前面也说过了。诵,也比口语式的念,或者现在一字一拍的念字式的读法,要容易记得多,因为同样,诵的抑扬顿挫,也是有声音的涵义的。

 有了这两个层次:创造性行为和吟诵,背诵在古人就不是难事了。而且背得快乐,脸上的表情是陶醉的:“不亦悦乎!”像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所描述的那样:“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古人授课的第三步,叫复讲。这又是中国教育天下第一的秘诀之一。复讲就是学生背好书后,举手告知学生,于是再次上去先生那里,要检查。检查通过,就可以再次上书,所以是学生决定着学习的进度。那么什么是复讲呢?是不是老师再讲一遍呢?不是。是学生讲!老师刚才怎么讲给你的,请你再复述一遍。

 我一直觉得,这招太毒了。我们做老师的都明白,什么才叫真学到了本事?就是能讲给别人听。认真听课不保险,认真做笔记更不保险,猛背也不保险。什么才是真掌握了?就是能教别人了。

 古代的儿童是从三岁就开始做这项训练了。三四岁的时候,刚开蒙,老师教的东西很少很简单,是他可以复讲的。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增加难度,但一直是他那个年龄可以承受的。就这样下去,一直到成人,不得了的。

 我在大学教书,经常请学生上台来讲,经常就有学生上来说:“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站在讲台上,面对这么多人讲话。”天哪!18 岁了才第一次上台,将来怎么去工作呀?古人是从三岁就模拟老师了。

 更重要的,是学习的态度。试想,你听一堂课,后面没下文,和后面要考试,你的听课态度就不同。如果是后面要复讲,你的听课态度又怎样?那真是生怕漏下了一句,而且一定要理解,不理解没法讲啊。脑子高速转着,不断把老师讲的重新组织起来,马上就能发现疑问,因为到那儿自己讲不下去啊,于是就问老师,——这样的学习,才是高效率的,因为是自觉的。

 复讲很难吗?也不难。只要有这么个氛围,这么个传统。三岁的孩子,一进入学校,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学校,什么叫学习呀。看到大家都是复讲的,也就自然形成了这样的学习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的。从易到难,从量变到质变。

 所以古人私塾毕业,就可以“代圣贤立言”作八股文,可以融会贯通,把所学到的知识变成自己的,再创新。钱学森先生曾问总理:“为什么我们培养不出一流的人才?”于是大家就喊创新。创新靠喊没用的。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恳请大家关注“复讲”,让“复讲”重回中国课堂。

 从授书,到背书,到复讲,这样就完成了一次课堂教学。于是再次授书。

 大家从中看到了什么?就是充分发挥了学生的学习主动性。其实老师授课的时间不长,每个人一次授书也就是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一天下来,老师还有很多空闲时间。您没看到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所描述的吗?他的先生寿镜吾每天都有很多时间在自己看书。他的授课时间,每天能有四小时就很不错了。有的私塾先生还要自己备考,还要去考科举的。怎么这么清闲?因为学生是自学为主的,老师只引导、点拨。这没有什么,只要从小形成习惯就好了。现在我们的教学,老师就是学生的学习保姆。不厌其烦地讲啊讲啊,学生都理解的,还在讲,浪费时间,浪费老师的精力。学习的效果怎样?反正寿先生培养出了鲁迅。

 除了授课,还有复习,还有会讲,还有考试。这些都是读书的内容。除了读书,还有别的学习内容,像习字、作文、唱歌、弹琴、跳舞、游戏、武术、农耕、下棋、学医等等。

 复习,是每天都做的事情。不断地滚动,不断地重复。

 会讲,是讨论课。出一个题,大家讨论,检验学习成果,发表个人高见。当然是水平差不多的学生在一起。古人是非常重视辩论的。切磋和讨论,也是学习得真知,尤其是创新的重要途径。《论语》“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篇”就是会讲。会讲最后,老师点评。

 这是一位老师主持的会讲。在官学和私学书院,常有两三位老师共同主持的会讲。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种形式。因为老师们之间,意见并不一定统一。看老师们之间互相辩论,学生又参与讨论,这种思想的激荡,是一种巨大的享受。它所达到的学习效果,也是巨大的。朱熹与张栻在岳麓书院的会讲,朱熹与陆九渊在鹅湖寺的会讲,都是历史上的著名盛事。史载,随着会讲的热烈进行,学子们左右逢源,茅塞频开。台上台下的辩论曾连续三昼夜不辍。各地的学子们得到消息,纷纷骑着快马从四面八方赶来听讲。路上的人流络绎不绝,讲堂内外围得水泄不通。饮马池的水一下就被学子们的马喝光了。这个传统一直为儒学所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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