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唐墓壁画的数字艺术修复方法研究

刘桀文（西北大学 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目前已发掘清理的唐代壁画墓约80%出土于陕西地区，皆是皇室、贵族、王公、大臣的墓葬，这些壁画墓中存有数量众多、保存状态较好的墓室壁画，覆盖了唐代初、盛、中、晚各个时期，基本反映了唐墓壁画的总体面貌，作为了解唐代统治中心地区绘画面貌可靠的实物资料，具有“证史”“补史”的作用，其保护价值不言而喻。

作为文物大省的陕西，出土的唐代壁画数量逐年增加。然而，历经漫长岁月，受自然和人为因素的影响，珍贵的陕西唐墓壁画出现了各种病害。一幅壁画从出土到展陈需要经过复杂而漫长的流程。壁画的脆弱性使修复工作不得不缓慢、谨慎地进行。另外，壁画修复专业性极强，涉及多行业技术的综合应用，相关人才稀缺，诸多因素造成了陕西唐墓壁画修复的滞后。墓室壁画长期保存颇为不易，随着时间推移，壁画损坏还在不断加深，许多已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坏（图1、图2）。

图1 唐节愍太子墓出土 飞凰图

图2 持戟仪卫图 唐节愍太子墓出土

计算机技术的空前发展使陕西唐墓壁画的保护手段呈现出数字化趋势，但更多是采用数字化方式记录壁画，对壁画展示和传播技术的研究仍较匮乏。近年来，在文物传播领域，传统文化与新技术、新载体的结合成为一个值得探索的新领域，但针对陕西唐墓壁画的实际应用还不多见，现有展陈仍主要采用博物馆展览的形式。这种展览方式使观众无法获得良好的观感体验，难以建立与壁画间的互动关系[1]。壁画对展陈环境的要求十分严格，其脆弱性质决定其不能进行长时间展陈。陕历博对于壁画外展都尽可能做到不移动文物，一般只是提供数字化资料。这导致了壁画的传播范围、渠道受限，利用数字化手段进行展示、传播已成为必然。

壁画本身出土时就已残缺破损，画面的不完整使观众无法获得最好的感观体验，浏览的形式又导致观众只能形成较浅层次的感官体验，无法更深刻地理解和有效记住其蕴含的文化价值，在展现形式上需要更多的创新。近几年来，陕历博积极探索壁画与新媒体融合的新方向，推出了一些线上展览，如陕历博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于2021年5月17日联合举办的“妙手回春——韩休墓壁画玄武图修复虚拟展”。这次虚拟展览的举办基于文物修复，专家历时一年，利用先进的技术对壁画进行了修复。壁画最终修复结果线条自然，色彩鲜艳，一改之前被盗墓分子破坏殆尽的残缺模样。基于此，观众通过手机、电脑等多种终端参与壁画修复的互动活动，主动参与的观看与互动模式，赋予了观众“文物保护者”和“观赏者”的双重身份，完整的修复结果使壁画展示更加生动、立体，改善了观众的视觉体验，拓宽了陕西地区唐墓壁画的传播范围。

“随着数字化技术的不断普及，具有虚拟、互动、共享与开放等特点的新媒体开始介入壁画，交互属性与艺术属性开始深度融合[2]。”将静态展示壁画变为动态展演，使壁画图像活态化，增强其交互性，可以有效改善观众的感官体验，这些都需要建立在具备视觉效果良好的壁画修复结果基础上。

壁画的数字艺术修复是以数字技术为媒介，在遵循基本修复原则的基础上，结合可靠准确的历史资料和符合观者视觉感官的数字形式，基于对修复壁画的现状数字图像进行的数字化采集、存储及修复，而非对其本体进行的修复方式。修复重心在于恢复壁画的完整性和可读性。从壁画艺术和数字艺术的角度出发，对壁画所处时代的艺术特色、人物服饰等要素进行考究后，尽可能在维持壁画修复的原真性与客观性、尽量不改变被修复壁画原始艺术风格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复原壁画的原始风貌[3]。

亟待修复的数量庞大的陕西唐墓壁画与短缺的壁画修复人才间的矛盾，使其保护、修复等环节互相限制。科技的发展使计算机虚拟修复方式出现，但这种方式尚不能摆脱对跨学科专家的交互依赖。现有这两种方式都存在局限，加之学科差异性过大，不能互相利用，需要数字艺术修复方式作为连接二者的桥梁。

尽管文保单位已经对陕西唐墓壁画进行了有效保护，现有技术和材料虽能修复壁画，却无法阻止病害的进一步发展，甚至还会因修复不当造成二次损害。传统人工修复遵循文物修复原则，残缺区域不能随意修补，这种修复方式虽维护了壁画的考古价值，却限制了最终修复结果的完整性。数字艺术修复不直接在壁画本体进行，凭借其可复制性、可逆性优势，对壁画残缺部分作复原假想、艺术创写，最大限度完整恢复画面，满足观赏者对古代壁画的好奇心、调动观赏热情，实现陕西地区唐墓壁画的广泛传播。数字化修复结果也可作为后续修复的参考样本，有效缓解壁画保护与展示间的矛盾，让陕西唐墓壁画以新形式走出“象牙塔”，更快地走进大众视野。

对陕西唐墓壁画进行数字艺术修复后，可以建立样本数据库提供学习样本，增加计算机虚拟修复的可参考搜索域，加强样本丰富性，减小误差累积，保证计算机虚拟修复的准确性，使计算机虚拟修复结果遵循壁画原有艺术特色和价值。

目前针对壁画的数字艺术修复往往存在彻底重绘的误区，这种修复背离了修复初衷，变为创作行为，受主观视角、绘制水平差异的影响，致使壁画修复结果成为“赝品”。

（一）数字艺术线描修复

本文提出的数字艺术线描修复，是提取壁画中尚能利用的线描部分，最大限度保证壁画修复的真实性和客观性。线条是中国绘画从古至今至关重要的元素，线描稿的提取、补绘是数字艺术修复壁画的关键工序，对于线描的粗细、笔法都需考究，人物的面部表情、动态结构更是重中之重。

1.线描提取

使用图像处理软件对陕西唐墓壁画进行线描提取，调整其数字图像的饱和度、色彩曲线，提取可用线描轮廓部分，整理出待修复破损壁画黑白线描稿（图3）。提取线描应体现出墨线勾勒的深浅变化。

图3 使用Procreate提取的数字线描稿

2.笔刷模拟

在提取出的线描图基础上，结合历史资料对细节进行验证，根据不同时期用笔方式的不同，设置笔刷的描边路径、锥度形状、颗粒等属性，模拟陕西唐墓壁画艺术特征制作笔刷。此外，现存壁画图像中可看出画师对当时主流画家的绘画技法的模仿与追崇，如吴道子、阎立本等名家的绘画样式、技艺都有所体现，因此笔刷制作还需参考当时主流画家的传世作品或摹本。

结合陕西唐墓壁画的艺术特征和当时绘画的主流风格，制作包括勾线、上色在内的10种不同风格的笔刷。如模拟永昌元年（689年）李晦墓中伎乐人物壁画特征制作的其中一种笔刷（图4），此笔刷模仿壁画中粗细较均匀、洗练清爽、柔中带刚的铁线描所作，改变施加压力时线条粗细变化明显，绘制出的线条多变且收放有致，既可表现流畅舒展的线条，比如衣纹、飘带，又可画出洒脱硬朗的线条，如盔甲。

图4 笔刷及应用效果

3.艺术创写

补绘是壁画修复较有争议性的部分，本文所提到的补绘是适当的艺术创写，重点在于增进画面的完整度，补绘需建立在保留破损壁画自身可用线条的基础上[4]，补绘完成的修复结果只能用作参照或后续数字展示，不能作可靠的资料使用，以避免对观者造成误导。

参考大量同期壁画资料，总结陕西唐墓壁画人物、花鸟等形貌特征，使用自制笔刷补绘，绘制需合理适度、符合原貌。补绘完成后进行正片叠底操作，叠加在模拟壁画支撑体上，以达到更真实的艺术效果，体现艺术本体和数字技术的融合美。

（二）色彩数字艺术修复

色彩作为至关重要的部分影响着观众的视觉感受，陕西唐墓壁画因长期受潮湿的地下环境等因素影响，产生了变色、褪色等问题。

对于壁画着色修复而言，传统人工修复需要考虑壁画修复的协色问题，不能恢复色彩原状；
计算机虚拟修复对于专家的交互依赖性很强，需要耗时寻找相近的源图像样本，因此也没有效果很好的色彩修复算法。利用数字艺术方式对壁画色彩进行修复，整理陕西唐墓壁画样本色卡库，不仅弥补了传统人工修复壁画色彩的遗憾，还可以为计算机虚拟修复提供丰富的样本，解决目前计算机虚拟修复交互依赖性强的问题。

1.颜色提取及色卡制作

陕西唐墓壁画的施色大致采取平涂晕染兼施的方式，赋色浓淡适宜。首先，对壁画色调、色相等进行仔细研判后，结合Adobe Color和Color Impact两种软件对壁画中的色彩进行吸取。其次，选取主要色相制作现状色卡，并标注为16进制颜色码，继而对壁画中的不同部位色彩再次进行分类整理，最后使用Access软件制作色卡库，实现对壁画变色区域的分类、分区域处理。同时利用现有的陕西唐墓壁画专业光谱仪色彩分析结果整理原色卡。

2.着色修复

经过岁月的洗礼，陕西唐墓壁画颜色氧化，局部剥落，颜色更加沉稳，但却缺少了视觉上的冲击力。局部由于化学成分的不同，氧化后的材料显得喧宾夺主[5]。对现状色卡库中同一用色种类进行比对，观察其颜色是否存在过大差异，以纠正变色的区域。

以陕西唐墓壁画中绘制水平最高、处于主导地位的人物画为例，初唐主流敷色风格多以服饰平涂为主，人物面、颈、手部多采用晕染法。因此进行色彩数字艺术修复时，面对平涂区域，通过提取到的颜色均匀上色，面对晕染区域，利用自制的上色笔刷与涂抹工具多次叠加达到晕染效果。

综上所述，利用数字艺术修复方式，在科学考证和对壁画绘制内容充分理解的前提下，对陕西唐墓壁画进行修复，使修复后的壁画具有更完整的内容和更好的观赏效果，利用数字化形式进行艺术修复不仅是对壁画的保护，也拓宽了陕西地区唐墓壁画的传承渠道。后续还会在研究中不断拓宽修复思路，结合更多实践，逐步调整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