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刑警手记：翻盘学渣误入命案现场

红袖添乱

东北的史洪在初中时受到班主任的“针对”，还被迫退学，因此与班主任结下了“梁子”。没想到的是，成年后，机缘巧合，他竟然闯入了班主任家的命案现场——

同学会上，追忆残酷青春

邱天是东北小城的女刑警。2019年春节，初中同学史洪给她打电话，张罗着要搞个同学聚会，让她一定要到场。

聚会那天，邱天驱车到了酒店大厅前。这酒店是史洪的私人产业，短短几年，他的集团已经成了本市的龙头企业。史洪穿着大红色中式年服迎上来，紧紧握住邱天的手，激动地说：“老同学，我还欠你一句谢谢，三年前，要不是你，今天我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说起来，那是2016年，史洪涉嫌将初中时班主任的女儿推下楼。抢救后，该女子因颅脑大面积出血死亡，史洪被警方控制后，负责此案的就是邱天。

两人一阵寒暄后，进了包厢。那天，来了不少老同学。史洪举起酒杯说：“今天能来的都是亲人，如果没有你们，我史洪走不到今天。特别要感谢我的老同桌邱天！”同学们纷纷聊起那桩案件，关切地问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儿的起因还要从大家伙的初中岁月说起。

那是初一下学期，邱天所在的四中是省重点，在分班考试中，她出现失误，直接被分进七班，和史洪同班。被分到七班的都是C等差生，班级纪律也很糟糕，一个学期就换了三次班主任，老师都不愿意到这个班当头儿。到初一下学期，来了个四十五岁左右、戴眼镜的女人。她自我介绍道：“我姓张，带你们之前被工读学校借调过三年，专门训练那种偷东西打架、不学好的学生。我告诉你们，接下来的这三年肯定不好过，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张老师特别讨厌男女同学私下接触，她让男生坐在教室东面，女生坐在教室西面，班级正中间相隔1.5米。

在她眼里，女生爱美也是一种原罪。有一次，邱天和同学们上体育课回来，发现张老师凶神恶煞地端坐在讲台上，旁边是女生刘洋的书包，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其中一支口红特别显眼。老师让刘洋对着镜子用口红在自己脸颊上写“臭美”两个字，然后站在楼梯拐角罚站。

要知道，楼梯口是所有人下课的必经之地，年级七个班的学生加上任课老师都会从那儿经过。张老师冷冷地说：“以后再发现有女生把化妆品带到学校，和刘洋一样处理！”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班上的所有女生瑟瑟发抖。

成年后的刘洋学了酒店管理的专业，现在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大堂经理，还是那么漂亮。现在回忆起来，她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史洪说：“张老师总说要不是我这粒‘老鼠屎’，咱们可以排年级第三！但我真不是学习的料，我和张老师的矛盾，除了因为成绩差，还因为我妈给她送错了礼。”

史洪妈妈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有一次，史洪妈拎着从老家带来的土鸡蛋，在学校门口拦住了张老师，希望老师对史洪多加关照。

张老师穿着精致的旗袍，鄙视地说：“我是老师不收礼！你们这样子是想害我吗？乡下人真没素质！”史洪妈妈身体不太好，面对高高在上的张老师，卑微得如同蝼蚁。没多久，史洪又闯了祸。

邱天还清晰记得，那是初二年级篮球赛，邱天他们班和二班对垒。下半场的时候，二班几个男生玩阴招，绊倒了中锋史洪。史洪一骨碌爬起来，抓住绊倒他的那个家伙就是一拳。大家都是热血沸腾的年纪，两个队很快升级到互殴。直到校长带着几个体育老师赶到，才平息了“战乱”。

虽然互殴事件班上男生都参与了，但受罚的却只有史洪。张老师说史洪精力过剩，那出去跑步吧。窗外正在下雨，张老师却让史洪脱了鞋子，一把将他拖拽到操场上跑圈，不许停！

史洪说，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圈，反正脚已经完全磨破、硌出了血。放学后，张老师在操场找到他，训斥道：“人活着总要讲点脸，你就是祸害！不过，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不想学可以不学，叫你妈给你领回去。要是没有你，同学们会更优秀……”

史洪后来才想明白，那时候张老师就在暗示他退学。回去后，因为淋雨、体力透支，史洪足足病了大半个月。说到这里，饭桌上一片沉默。

翻盘学渣，误入命案现场

被罰跑后不久，史洪果然辍学了，直接导火索是一双新球鞋。

那是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史洪考试又垫了底，更糟糕的是，他那天穿了一双崭新的白色耐克运动鞋，是他刚参加工作的四哥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给他的。张老师把史洪叫到讲台边，说：“我考虑了很久，他学习成绩不好可能和家庭环境有关。他家里兄弟六个，父母没有文化，是农民工。”

这些话没带一个脏字，却像在人的脸上扇了无数耳光。史洪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低下头。

“史洪，你觉得你配得上这双鞋吗？你也配？烂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此话真是刻薄，史洪的头更低了。教室里面鸦雀无声，似乎每个人都听到了史洪自尊心破裂的声音，那声音让人窒息。

紧接着，张老师一步一步走过去，她那天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鞋跟很尖很锋利，当时刚大扫除，教室刚好有个小水洼，水渍还没干。她用鞋跟在水洼里沾了沾，然后在史洪的白鞋上一脚一脚踩下去，每一脚都留下一个黑泥印。

坐在位子上的邱天感到身上的血都要凝固了，旁边有女同学开始抽泣。过了许久，张老师才回到讲台上，开始上课。史洪微微抬了下头，紧咬住下嘴唇，没有半点迟疑地离开了教室。

教室在二楼，恰好邱天坐在靠窗户的一边，可以看到，史洪离开教学楼，走到了门卫室。

上课时间，门卫把守很严，肯定是不放行的。史洪和门卫撕扯了一阵，失败了。他泄气一样蹲在阴影里，几秒钟之后，只听他发出“啊”的一声嚎叫，起身直接向墙上撞了过去。邱天也本能地“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张老师走到外面走廊查看。当时，史洪头上有血流下来，不一会儿，几个老师簇拥着他去了医院，张老师并没有去。

放学时，邱天和同学们经过门卫室，看到了那摊鲜血，心情格外沉重。那也是邱天最后一次在学校见到史洪。

现在回忆起这段往事，史洪叹口气说：“张老师是杀人诛心啊！事后，我死活都不愿意再去学校了。那年我才15岁，只能接我爸的班，谎报年纪在灯泡厂工作了三年。后来又去上海跑长途。2010年，我拿着跑长途时赚的钱，回到本市，雇了几个保洁和保姆，开了家政服務中心。为节省开支，人手不够的时候自己也要上阵，帮前台接电话、上门清洗油烟机、跑腿什么的。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是2016年10月末，史洪的家政生意非常红火。案发那天，员工们全部派出去了，办公室只剩下史洪一个人。这时，预约电话突然响了，史洪拿起电话就觉得里面的声音很熟悉，客户说想找个钟点工打扫卫生，留下了地址和电话。一看地址，史洪马上反应过来，那就是张老师的声音。

辍学已经15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可一听到张老师的声音，过往的种种依然像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本能地想躲开，告诉张老师今天的工人都安排完了，让她找别家。

可是，挂了电话之后，史洪坐在那里心神不宁。15分钟之后，他鬼使神差又给张老师打了一个电话，本想找借口说刚巧有完工回来的钟点工，马上能过去，其实，他是想去看看昔日恶魔一样的老师，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

这份好奇心一直挠着史洪的心，当即，他按照张老师留下的地址就去了她家。结果，房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史洪推门进去，张老师躺在地上，身边有一堆呕吐物，轮椅倒在一边。屋内玻璃窗大开着，窗台上放着一只盆和一块抹布，还有一只拖鞋，他跑到窗口往下面一看，只见一个穿花衣服的女人倒在地上，头泡在血里，史洪随即拨打了110和120。

水落石出，女刑警破案洗刷冤屈

张老师被送到医院之后，医生说她原本就是高血压引发的偏瘫，现在被刺激之后二次中风，脑组织已经大面积坏死，虽然保住了命，但已经不能说话。警察做调查时，问张老师的女儿是怎么掉下去的，张老师一直用眼睛盯着史洪看，警察便请他协助调查。

史洪当时特别绝望，想着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刚好，办案的是邱天所在的分局。局里了解到邱天和史洪已经多年未见，再加上邱天对史洪、张老师比较了解，决定让她负责对史洪的询问。

史洪情绪很低落，等他情绪稳定之后，邱天向他介绍了下案子，然后说：“房间里到处都是你的足迹还有指纹，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所以你要保证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我才能帮你。”

史洪使劲地点点头。“你恨张锦秋老师吗？”邱天问。史洪说：“特别恨。她让我从14岁起就觉得自己是个垃圾，活在世界上是多余的。”

“想过要报复吗？”史洪低头想了想后说：“被迫辍学时想过，还想过用砖头砸烂她家的玻璃，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再后来，自己为生活奔波都来不及，早就淡忘了。”

邱天问他为什么接到张老师电话之后，先拒绝后又想着去她家，史洪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想看看这么多年，她有没有遭到报应或者想听她亲口对我说一句‘对不起’之类的。邱天，你说我是不是一遇到她就特别倒霉？”

邱天又让史洪仔细陈述了一遍前前后后的每个细节，他回忆在进入张老师家时，看到大院里有几个打篮球的孩子。

史洪说，他第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张老师时，本能地就想着先打电话救人，如果真要报复，也是报复张老师，不会对她女儿下手。

“现在，搞得我像是欠了她一条命一样，那天，要是一开始我就接下她的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史洪激动地挠着头，后悔莫及。

当时，史洪的案子，他有作案动机、作案时间，虽然室内没有搏斗过的痕迹，痕迹专家也没有找到类似外力推撞的痕迹，但室内都是他的指纹，加上张老师的“指认”，无疑，他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邱天加紧排查、调监控，终于找到了史洪说的那群打篮球的孩子，他们几个是附近中学的学生，证实了史洪刚走进单元门，就看到三楼有人掉下来，前后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按理说，这个时间，史洪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但单凭这一点，肯定不够。案件的转机出现在张老师的儿子从美国回来奔丧，此前他担心母亲在家里出意外，出国前请人在家里的客厅和卧室都安装了监控设备。他调出录像之后，虽然听不到声音，通过画面还是可以合理推断出事件的全部经过。

当天，张老师打电话找不到保洁，于是催促自己的大女儿去擦玻璃，张老师的大女儿本身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刚刚爬上窗台之后，头晕目眩，失足摔下楼。见状，张老师可能一着急，自己也从轮椅上翻滚到地上，引发二次中风。画面中，清楚显示，史洪是在张老师倒地后才进到家里的。

史洪最终被无罪释放。邱天后来一直在想：张老师为什么用眼睛盯着史洪？或许是她认出了史洪，很惊讶;又或许史洪也是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吧。听闻这一段内情，宴会上的同学们都集体沉默了。每个人都在感悟那段残酷岁月带来的影响。

邱天举起酒杯，缓和着气氛，说：“史洪，当年你辍学的时候，知不知道多少女生为你哭红了眼睛呀？你可是校草级的人物，我们都舍不得你走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并不像张老师说的那样，觉得你是害群之马！”

大家频频点头。史洪再一次红了眼圈。那次同学会，大家拍了很多照片，照片上，邱天和史洪互相搂着肩膀，开心大笑，完全不像当年初中毕业照，里面的人都一本正经，表情冷漠。

在青春年少时，或许不少人也都像史洪一样，曾有过不可言说的伤痛。庆幸的是，史洪没有沉湎其中，所以今日的他，才配得上这份辉煌！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