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都市深处

犁痕

道路两侧停满了自行车和电动车

还拥挤着停了一排小汽车

本就狹窄的街道更加狭窄

大杂院里挤满了自建的小房

只剩下仅供一人行走的过道

一条黑裤子晾在街边的铁丝上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走向胡同里的公共卫生间

灰色的家居服在料峭的风中颤抖

谁家的四合院如此格格不入

气派的大铜门前摆着一对汉白玉狮子

簇新的墙漆十分刺眼

这是黄化门的一条旧街

我穿着羊绒大衣走过

每条胡同里都藏着拥挤的人生

檐下的厨房无门无窗无墙

街上的灰尘会飘落成每顿饭的佐料

走过春风书院

这是立春之后 树梢开始柔软

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

冰面上泛着湿漉漉的感觉

岸上的月季冥想着去年的花季

春的气息正在悄悄肆意

玉河庵里人影憧憧

灰墙灰瓦之间飘溢着咖啡的气味

坐满院子的并非善男信女

比基尼秀丽的身影

还有元漕 明砖 清水 故岸

都随历史的烟尘 一一远遁

罢了罢了 这现代的书院

免于驻足也罢

左右厢房和两进的院落

并无一句传经诵典之声

转身走过汉白石的玉河庵碑

一袭春风擦肩而过

坐在朱漆门外的石阶上

古旧的时光凝固在玉河两岸

除了脚步 穿着汉服飘过的姑娘

一切都停滞在眼前的树梢上

河面上结着一半冰

一半河床裸露着明清时代的淤积

这些历史的沉淀没有任何味道

等待着新时期的春水缓缓淹过

一人高的白墙遮挡着什么隐秘

门额顶端两侧画着两个瓶子

一只黑猫慵懒地趴在屈曲的树杈上

水穿街巷 在远处

地安门东大街横跨河床

几辆新能源汽车疾驰而过

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汇处

我毫无思想准备地度过整个下午

汽车快速地疾驰而过

平坦的沥青层底下

古老的石块一阵阵战栗

不知道 表面和内里

是不是永远都存在质的差异

汉白玉桥栏上的莲花宝瓶

已被众人摸得光秃秃的

昔世的官桥默默无言

见证了大运河舟楫的熙来攘往

见证了玉河的生生灭灭

见证了皇城的岁月变迁

灰色的铁笼围住四只趴蝮

七百年 它们吞江吐雨

镇住河水 防止洪涝侵袭

保护着都城的安宁

风化已剥蚀这些镇水兽的鳞片

不知道它们是否疼痛已久

（选自《岁月》2021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