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号女病人|o号病人

来源:公务员考试 发布时间:2019-04-08 点击:

  刚刚送走一个中年男病人,我抽空去休息室吸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想起中年男人那张在往事中抽搐的脸,心里还有微微的震颤,所幸的是,和他近一个月的诊疗中,他今日告诉我,他终于不用服安眠药入睡了。
  “孙医生,谢谢你,我昨晚睡得很踏实。”在安静得恍若掉下一根针都可听见的诊室里,当那男人语态平缓说起这些时,我居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九年前,我那些需要服用安定方可入睡的画面,电光似的,凌厉一闪,又倏然消失。
  “孙医生,孙医生,”年轻的助理莎莎不知何时走进了休息室,我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对着莎莎笑了笑,她把一份女病人的资料放到我面前,就安静地回到了她自己的办公室。
  我拿起莎莎递给我的预约单,上面除了病人的编号、性别及年龄,照例只有几行大致的病症描述,我迅速把目光停在病人的病状自述中。
  莎莎递给我的单子上面她用黑笔画了一个圈,里面标着阿拉伯数字“56”,我意识到。这意味着即将约见的这个女病人是我回国一年后,在娟子开设的这家私人心理诊室接待的第56个病人了,连我自己都暗暗有些吃惊。
  我叫孙慧,31岁,一年前,刚刚从美国加州回到北京。
  我的经历并无传奇,22岁在北京念完大学,直接去了美国,在美国读了5年的心理学。拿到博士学位后,在洛杉矶的一家心理诊所工作了2年,又去非洲进行了一年的心理援建。
  我原本希望自己可以永远的留在国外,这曾经是我的心愿,然而,在非洲待了一年后,我终于拗不过内心长久以来的召唤,终于收拾起行装,回到了北京。
  然而,回到北京,我很快发现,很多旧友已经不知所踪,我忽然意识到,仿佛偌大的北京,我只是一个匆促的过路客,谁人都不识,谁人都不知。本想立刻再转回美国,但加州念书时的师姐娟子在北京开起了规模空前的私人心理诊所,一再盛情相邀,我深知心理诊室启动时的艰辛,面对娟子的诚意相邀,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距离初次拿到56号病人预约单的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腾出时间约见了她。
  那日午后,一个30岁出头的漂亮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给刺了一下,或许,是她凄婉哀怨的样子,让我忽然想起在美国时的自己――我何尝不曾这般哀沉?
  曾一度追求过我的同学,日裔男子藤本,毕业后,他还是心碎地回到了日本。
  “孙慧小姐,你是我爱过的人,我只请求你明白这件事就好。”藤本回日本时,我内心有歉疚之意,去机场送他,他仍然谦和地向我道别。“我明白,谢谢你爱过我。”我真心向藤本致谢,他听后挥泪进入登机口――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都被另外的男子占据,因而我无法爱上藤本。爱情不总是这样々你爱我,我不爱你,反之亦如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56号病人那样把握着主动权的病人。很快我就发现,在她的面前,我只需要听从她的指挥即可。
  我遵照她的要求,把诊室的窗帘拉起,房间里开了柔和的灯,她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然后,忽然就痛哭起来。
  相片上是一个俊逸的男人和56号女病人的合影,看得出来,他们很幸福。拿着照片,我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我丈夫,两年前,他死于一场车祸。那夜,我下班,他来接我,结果,一个酒后驾车的黄沙车司机,在我丈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完全是正常行驶的他,给撞击得体无完肤。”或许是56号女病人太过于血腥、直接的描述,我一声没有吭,握着照片,大脑居然有片刻的空白。
  “孙医生,你知道吗?当时,我丈夫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红绿灯,结果,就这样死掉了,他坐在车里,系着安全带,身子被倾斜的黄沙车给挤压得血肉模糊。”
  照片忽然被我给掉落在地,我突然觉得好无力,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觉,在一个病人的描述中,和病人一起热泪盈眶。
  “让我们都平复一下,56号女士,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努力地让自己从56号病人描述的痛失丈夫的血腥场景中迅速地抽离出来,试探性地询问她。
  病人自己从包里拿出了纸巾轻轻地拭泪,“孙医生,我需要的只是倾诉――仿佛我的丈夫还在我的身边一样,我想告诉他没有他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病人打开自己随身的包,拿出了一件深红色的格子衬衫,还有一顶咖啡色的运动帽,帽子有些年头了,已经有些褪色和变形。
  “这是我丈夫生前最喜欢的衬衫和帽子,你戴上它好吗?”显然,56号女病人已经掌握了我们对谈的话语权,不过我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她的要求,这对于我来说,更容易去释放病人压抑的情绪,我迅速将56号病人丈夫留下的遗物穿在身上。
  我发现在无形中她完成了一件和我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角色扮演”式的沟通。
  事实上,听了她的感人且悲伤的故事,即便她不暗示这些,我大概也会以“角色扮演”的沟通形式对她进行心理疏导。
  我在56号女病人的要求下,将密闭的房间中原本就不是很明亮的光线,又调暗了几度。
  当我在昏暗的光影下,穿着56号女病人离世的丈夫留下的衬衫和帽子重新坐在她面前时,她看我的眼神迅速地就不一样了,她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天牧,你好久都没有回来了!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着你吗?”病人很自然地握着我的手将它贴在她的脸上,我明白“角色扮演”已经迅速且成功地打开了她的心结。
  但是,我反而有些不能投入,我有种和56号病人类似的痛楚和悲伤在那一瞬间曼延起来,我努力让自己投入到56号病人迫切需要的倾诉中,这一刻,我就是56号眼中那个叫“天牧”的男人,然而,我越这样想,我内心就越是游离。
  病人的泪珠,在我紧贴她脸上的手中流淌。
  “天牧,早知你在世间的时光那么少,我该早就答应你我们一起生个小孩的请求……”,我的手紧紧地被56号女病人握住,任凭她大滴大滴的泪珠弥漫过我的手,56号非常投入,我却越来越游离,我害怕扰动了病人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角色扮演”里,如果病人已经入戏,医生却走神,唯一解决的方式就是不发出干扰病人沉浸戏中的情绪,我紧紧地闭着眼睛。
  56号女病人并没有发现我的走神,她继续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闭着眼睛,在游离的情绪中,默默地流着自己的泪。
  九年前,离开北京,刚到美国,我那些靠服用安定才可以入睡的日子,在56号女病人呢喃的低语中,仿佛电光闪烁,清晰骤现于眼前。
  我眼前闪出一个女人九年前的那张脸,那时,她还年轻,她扑倒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抱中,请求对方接纳她,那个男人微笑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我在离他们十米远的一棵树的背后,静悄悄地看着那一切的发生,心碎的声音,仿佛那一地的落叶,沙沙地刺痛着,我多么希望那个男人拒绝那个女子的请求,迅速地将她推开
  我感觉自己即将要崩溃,我拼命地忍耐,然而,我已经完全无法自控,猛然握住56号女病人的双手,将她用 力地推倒在地。
  我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昏暗的诊疗室,我仿佛听见另外一个自己在大声地说:“林璀燃,我不可能爱上你的!”正投入在“角色扮演”的56号女病人,惊恐地看着我:“天牧,你……”56号女病人话语未完,她自己已迅速地从“角色扮演”中抽离,“孙医生,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本名?”而我则发疯一样的冲出了诊室。
  “孙医生,孙医生?发生了什么事,”身后,是莎莎急切的声音。
  56号女病人是我唯一的一次失败的诊疗。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娟子的电话和答录机留言,我一概没有理会,“孙慧,我知道你心中那段深藏的往事,我也不知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发生,林璀燃已经没事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你,孙慧,打给我。”娟子答录机里的留言,一通接着一通。
  在没有遇见56号女病人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错的心理医生,遇见她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是个心理上潜伏着阴影的女子,我才是一个真正的病人。
  我更是从来没有想到,我与林璀燃唯一的一次正面相逢是九年后,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是的,56号女病人的本名就是林璀燃,她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她,那些年里,因为她和蒙天牧在一起,我早已把她当作情敌。
  只是,这始终是我一个人的战争,天牧和林璀燃,浑然不知。
  “孙慧小姐,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心中深藏着喜欢的男子而无法接纳我,但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爱。”几年前我在加州毕业时,去机场送别藤本,他对我讲出了这句话。
  那次,我主动地拥吻藤本,他冰凉的唇和忧伤的眼神,至今我还记得。
  是的,十多年前,我就深爱上了那个叫蒙天牧的男子。
  从大学一年级军训时,我脚踝扭伤,和我军训同队且离我寝室最近的高大健壮的蒙天牧整日代我买饭,主动照顾我,我想,我就已深爱上了他。
  “天牧,若我是男子,我就和你结为兄弟了。”那些年少青衫薄的日子里,两人独处时,我试探着开过天牧的玩笑。“孙慧,我想的和你一样呢,假若你是男子,我们就结为兄弟!哈哈!”我面色羞怯,而天牧的声音雄浑自然,那一刻,我便知,天牧想的和我不一样。
  天牧待我如兄弟,或者,在他眼里,我甚至不是一个女子。
  在大四的那场各校的联谊舞会之后,隔壁大学的林璀燃和天牧谈起了恋爱,我心如刀绞。在林璀燃向天牧主动表白的那日,我正好悄悄地经过。
  那个黄昏,我多么渴望天牧可以大力地推开林璀燃,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那副潜意识里幻想过的画面,多年来居然成为了我的阴影。
  我无数次在梦中梦见天牧大力地推开林璀燃,拒绝了她,醒来,就惘怅地难以入眠,刚到美国,我夜夜需服用安定方可入睡。
  然而,天意弄人,九年后,在天牧猝然死亡后,林璀燃居然来拜访我,以一个病人的形象,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我也终于幻想自己成为了蒙天牧,终于做出了那个梦中反复萦绕不去的“推开”,然而,我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是的,56号女病人一出现在我的诊室中,我就认出了她,比起从前,她有些憔悴,但上天还是那样地眷顾她,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拥有天牧百分之百的爱。
  一个月后,我还是决定飞回美国。
  这回,娟子没有留我,“孙慧,56号病人,我已经和她建立起了很好的沟通,她正在慢慢地走出阴影,包括上次的那场‘意外’。56号女病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惊讶你为何知道她的真名,我编了一个可以令她接受的谎言。”娟子一直知道我的那些往事,她有意不提“林璀燃”的名字,我明白,是照顾我的情绪,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起身用力地抱了抱娟子。
  一年前,回国后没几日,就从旧友那里探得天牧的死讯,当时我就变得呆傻,眼泪却一滴也没有。那时,我和天牧已经多年失去联络。其实是我渐渐疏远他,因为我害怕心里反复涌起想念他的痛楚。
  曾经在天牧的墓地焚烧过此生唯一的一张和他的合影。那时,我和他都是青春年少,天牧更是翩然的多情郎。而我则像一个假小子,留若鸡窝式的杂乱短发,时常和天牧一起抽烟一起打球,我一直都知道,天牧待我这个“假小子”是兄弟之情,而我回报的则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的爱慕之意,那样的情谊,天牧是不必知晓亦无法明了的。
  上飞机时,我穿着天牧的旧衣戴着那顶褪色的运动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的头发比起从前已经垂至肩骨,乌黑而顺密,“孙慧,你如果不留小子头,女孩味一定很足!”十多年前,天牧曾这样说道,“不过,要是那样,我可不敢和你一起抽烟打球了!”
  因为天牧这句话,大学四年,“小子头”成为了我最经典的发型,上女厕所,还有被差点轰出来的经历。
  等候飞机起飞的空暇,我的手一直轻轻地抚摸着帽檐的左侧,想起从前,泪珠儿在眼眶中忍不住的沉默汹涌,我努力让自己面向机窗外,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悲伤。
  我一直没有告诉娟子,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想,56号女病人应该也不会知道。
  这顶早已褪色甚至有点变形的运动帽是十多年前大一军训结束时,我送给天牧的,事先,我悄悄地用拙劣的针线技艺,在帽檐的左内侧,绣上了并排一起的“hm”,那是我和天牧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字母缩写,对我来说,在年少青春梦里,它满足了我偷偷的暗恋。
  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天牧“hm”的意义,但十多年以来,他一直珍藏着这顶帽子却是令我从来未曾想到的。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地而起,很快攀升至云层之上,机窗外,阳光绚烂。
  一切,又将是个新的开始,谁说不是呢?我慢慢将遮阳板拉下来,昏暗中,天牧的脸,一闪而过,仿佛在对我静静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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