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海丝宴食古今,味无界,一生总要一会

来源:优秀文章 发布时间:2023-01-18 点击:

文/李红新 图/受访者提供

抬头望向璀璨星空,浩渺宇宙的灿烂与人类文明的辉煌引领我们的视线,一路指向北纬24°39′52″—24°48′48″,东经118°33′46″—118°46′51″的地域,追溯到距今约1.1万年—2.6万年,在地球的东半球,东南沿海地区就有着“海峡人”活跃的痕迹。他们已经拥有发达的生理机能,聪慧,思维敏捷,体格强壮,主要从事狩猎、采集,自由往来于中国台湾与福建之间。1999年2月考证出来的“海峡人”古人类化石可以有力佐证,这一片神秘珍贵的地方就是今天的石狮。

石狮这座城市一直享有很高的美誉,据史载,早在隋朝时期,永宁岑篼一带便有先民从事海盐生产,凤里庵一带人烟稠密,人们常相约庵前石雕狮子处碰头聚会,“石狮”由此得名。

很多人认识石狮这个城市,必定会先被它的母脉泉州掩盖。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于2021年7月25日被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在22处代表性古迹遗址及其关联环境和空间构成中,有3处在石狮,所谓“宋元中国看泉州,海丝航标看石狮”,它们分别是万寿塔、六胜塔、石湖码头。万寿塔位于石狮最高峰宝盖山山顶,又称“姑嫂塔”,“关锁塔”是一座仿木楼阁石塔,由僧人介殊募捐建造于南宋绍兴年间,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万寿塔背靠泉州湾,面临台湾海峡,有关锁水口、镇守东南的气势。“涨海声中万国商”。南宋时期,泉州港已是“东方第一大港”“天下之货仓”,对外贸易十分繁荣,与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有生意往来,万寿塔成了海上行船的航标,更是护佑万千商旅的精神寄托,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见证,万寿塔历来是闽南侨乡的标志性建筑。六胜塔则建于宋政和年间,由宗教人士、商人和平民协力建造,屹立于泉州湾入海处—蚶江石湖金钗山,体现了宋元时代泉州多元社会结构对海洋贸易的贡献。万寿塔和六胜塔虽然都是两大古航标,但两者其实又存在着不同,万寿塔位于泉州湾海岸的制高点,它是“海洋大通道”来往商船的最主要航标,而六胜塔则是泉州湾主航道的古航标。

海上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也称"海上陶瓷之路"和“海上香料之路”,1913年由法国的东方学家沙畹首次提及。海上丝路萌芽于商周,发展于春秋战国,形成于秦汉,兴于唐宋,转变于明清,是已知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中国海上丝路分为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两条线路,其中主要以南海为中心。

南海航线,又称南海丝绸之路,起点主要是广州和泉州。先秦时期,岭南先民在南海乃至南太平洋沿岸及其岛屿开辟了以陶瓷为纽带的交易圈。唐代的“广州通海夷道”,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叫法,也是当时世界上最长的远洋航线。南海丝绸之之路的开辟,让泉州这个港口发展、繁荣、鼎盛。世界各地的商贾,来往船只都在此歇息停靠,再从泉州石狮的石湖半岛转运至欧亚各地。

石湖码头就在石狮的石湖半岛西岸蚶江镇石渔村,民间称为“林銮渡”,是唐代航海家林銮为通勃泥(北婆罗州)而建,该码头建于两座天然大型礁石间,全长113.5米,末端向东,呈曲尺状。现存引堤为宋代修建,全长70米,宽2.2米,高2.41米,为长石纵横筑砌而成,上横石板,保存完好,实证了宋元时代泉州优良的建港条件,呈现了当时泉州港的水陆转运系统,是研究泉州海外交通历史及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实物资料。

石狮精致而时尚,既是中国休闲服装名城,也是著名侨乡。石狮有30万原住人口,但同时也有30万籍贯石狮人遍布世界各地,尤其在东南亚甚众。“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背景,以往很多人生活来源大多很有限,面对大海讨生活,常年看着海水的另一面,出发否?还是留守乎!但最终是受了季风的召唤,或扬帆福船,或撑着舢板出发,在南洋靠岸、停泊、生存、生根、茁壮,又沿海岸线迁徙世界各地。

环顾中国整个东南海域,闽南语系的地方,厦门、漳州、泉州,肩负着宋元时代的历史文化以及海上丝绸之路的光芒,走入了当今时代的视线里,而石狮,在大众的目光里醒目。

漂洋过海不仅是潮涨潮落的日常,更有当年物质匮乏之时,走出困境的探索。早在很多年前石狮男丁远走他乡异域,自强不息,爱拼才赢,女子则在海的这边勤俭持家,坚守等候;
当船出海,拼搏者的奋斗不息,与守望者的坚韧不屈,融合构成这份乡土的华脉。

在宝盖山山顶,在永宁卫城畔,看石狮的海总有一种安静,不是所有的水都带来宁静,泉州湾、深沪湾,弯弯的碧波,是臂弯,停靠的码头是怀抱,让船不再飘荡,蜿蜒的海岸,是岸边不能停歇的脚步。大海幽幽,思乡在此岸彼岸的涛声中,用一味又一味家乡的味道与风物来承接。

面对着千年走来的人物、食物,顺着这秋高薄雾、凉风,清晨的点滴,乘着一叶扁舟,摇橹、微笑、默默,迤逦船头,“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打湿诗情画意的是感叹,这岁月,一千年都不会退减。这炙热的生活,在宋元古人的灵魂内,在古今中华的灵魂内永恒不变。

大多古之圣贤多有从饮食话道,对家国、对世情、对自我,内心的戏一直很深。他们一直在浅尝淡饮的字里行间,写下了他们的雄心壮志,寄予身后的世代子孙。

我也是如此,看到这本《山家清供》,听完整个石狮人的故事,我也想讲述一个有味道的故事。

一个地域上的饮食文化气质常由它的基因、环境、历史组成。石狮饮食文化的形成,得益于中原文化、海丝文化、闽南文化等多元文化的融合与交汇,可以用“山海交汇,融合南洋、台湾、古阿拉伯风味”来概括,既有本土的山珍海味,也有舶来的饮食的输入点缀,更有乡愁传播的文化情结很深地植入了闽南人的饮食日常,在不断的变幻中寻求烹饪的灵感,让各色肴馔汇聚餐桌,在朝夕与共中演绎出异彩纷呈的石狮风情。

梁实秋先生在《雅舍谈吃》中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粥一饭,都是乡情。”食物的气质与味道,既是料理食材本身自然生长原味,更是料理它们潜藏百味的乡土气息。他们的故乡是每一个人的独特记忆,所有人当闻到、尝到熟悉的味道时,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成长的回忆,自己的脚步,亲人的笑颜,家乡的滋味,食物的味道像故乡的时间一样深,食物的乡愁像故乡的土地一样厚。

闽南乡愁的这种气质,我觉得就是这三样东西给的。一个是山的滋养,一个是海的浸润,另一个就是长久以来的海洋文化的熏陶。

山海知音,可以从我们熟知的闽南语中感知。闽南话,以歌的方式带入,十分喜感。再豪气的歌声,从喉间出来,辗转如银铃,变得脆,变得轻;
闽南情歌则显得特别柔媚妖冶,是靡靡之音。其特质是轻柔缓慢。平常人家的话,男声,轻柔细腻,短音节,重停息。平淡,没有太过于激烈,粗糙的音节。流入人海不易分辨。一句话,半天说不完,或者说半天听不清。除了喝酒耍令,玩牌吃局,动粗干架,大部分男声都女声,柔软轻慢。女儿家则有趣,两级分化。温柔的女生,柔媚甜蜜得像流水一样好听,声声息息宛如百灵鸟,动听,温柔如水是最贴切的形容。我感觉这样的语言基调很难不形成精致清雅的味道。

中国饮食文化脉根是“民以食为天”,我们把食物当作天,这是多么重大的事。从古至今,天子、天下、天空、天地、天色,天是辽阔的、浪漫的、权威的、根本的、时刻的。而“食”,这个动词,从生命开始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了它独特的必要性。并在我们的生命力中以无比生动和震撼的方式,让我们惊呼,溯源到此,你会发现有无数的古人为食物留下了诸多文字,前有《菜根谭》从你认字有识以来就贯穿到你的生活中,后续《随园食单》反复来加深你的记忆,你翻阅得越多,食谱的记录就越多。甚至在贺兰山岩画文化中的山羊图画,那可是远古3000—10000年前的铭刻啊,并没有确切的考证说那时候的人们就食用了山羊,而是数千年前的壁画里,我们与一切就已有如此这般的联系。那样灵动的绘画可以在岁月沧桑里就呈现了。他们所见如同今日我们之所见。生命从呼吸开始,食道打开,味蕾绽放,就仿佛开放了有生命以来最鲜明、最活力、最质朴的生命形式。从这里开始,我们开始了探索,比如,孔子云:“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探索一条在食物的链条上链接着我们自身之道与天地自然之道的玄妙趣味和精微曲折的旅程。

老子就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到今天,似乎更加明白,在这些浅白平常的一粟一羹中,他们几乎把自己对生命的全部理解都放在那些简单却坚定的话语里,有时是一本食单,有时是一句天然的短句感慨,无一不透露着,他们想向芸芸众生传达美好情境,悠然世事,坚守礼义的美好情感和终身理想。

老传统新故事,在“食”这件事上演绎着几千年,尤其宋代,这个国学大师陈寅格谓之“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的朝代,从陈桥兵变伊始,将盛唐的恢宏、五代十国的喧闹一切收于囊中,杯酒释兵权的故事还未冷却,大地之上已兴致盎然,宋时文会,天子邀约,雕栏玉砌,垂柳迎风,置和风黑漆大席于皇庭楼宇之幕台,文人雅士,杯盏交错,茶香飘逸,琴音习习可闻,留下千年的向往和回忆,正是“儒林华国古今同,吟咏挥毫醉醒中。”后来,成吉思汗统一中原,荒漠策马扬鞭,众横四海,跨越几大洲,踏马征途,雄风万丈,把一路飘零的寻常百姓家的味道,如风之旅程,如雪之交融,如夏之盛大,如秋之明媚,如春之勃发,交与草牧之篷。

又有市井厨娘曾懿记《中馈录》,山林真人林洪录《山家清供》,多旷野、乡村,其清甜随季,林野采收,佳肴鲜丽,唇齿留香,无一不在要那份清闲自在,优雅迷醉,清风明月的人生志趣。放任人间的天堂,是滋味酣畅的淋漓。

我们对饮食的热情和厚爱,可能超乎人的架构。东方神秘,也有饮食文化的贡献。一人一嘴,就奠定了食物,进食这个本能驱使的执着创造力。

人生的踌躇也许不能对江山社稷指点,但不妨碍做点好吃的;
身心的疲惫,可能没有相见的人却有无数想吃的。友人聚,那是食物的相聚、盛会。人际交流,更是口感,食欲的交流、抵达。

看古今中外,饮食文化都是文人雅士不能错过的一笔,诗文名句从不缺食物的影子。大家在各处隐藏,自己对饮食的感悟偏爱、口味、社交。整个翻来,认真读取,几乎就是他隐秘的自传。高明的读者一看就明白,这哪是食谱,这就是他一生的传奇。骄傲、哲学、探秘、性格、喜好、厌憎、人际,都妥妥地藏在一道道一位位来往的餐食上。

那些高远志向,白昼里的理想激情都寄情在山水,那些不能言说的人世平淡生活寂寞的反差色,就留存在这些直言的食谱中,这里是人情世故,也是自我骄傲自满,大宇宙小自我之间的自洽与会谈和解。把那些可以在人世纷乱拼搏,记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写满之后,那些暗夜,那些浏览山川、孤海、崇岭,浩瀚之下泛起的点滴自我,在食物的呈现下平复万顷波涛暗涌的空灭虚无质感,只有食物的质感,和浓烈的到达才能安抚这人类几千年都放不下的恐惧与巨大的虚无。

我们在食物中探求它的本意,更在食物中探求人性的来往,我们翻新它的模样,复原它的做法,是为了追寻那一道永不逝去的光芒,一份人类在如何战胜宇宙制造的恐惧和渺小个体的鸿沟之间,我们如何自视中肯,又不妄自菲薄。

闽南地势,山多而险峻。山的另一边是海。海,广阔无垠,海浪声潮水声蔓延开来,人际天涯,早已淹没在云霞朝曦之间。林洪,这个出仕于石狮蚶江的少年,山海赋予了他悠然聪慧的思想,从容闲适的山海人文又勾勒了他的生活。《山家清供》书写的是宋代的一种意趣风味和艺术生活的理念,是一种讲究生活品质的铺陈,包括不限于虔诚笃定的信仰,超强能力的认知,思维上的高级。林间小鸟的欢歌,我们听来觉得悦耳,并非仅仅它好听,是因为你听过,在林间缝隙,它的飞动,带来了信息,带来了生机,带来了我们能感知的知觉体系。我们在这是天生的,我们都是因缘际会的产物。

在美食学问里,最深的解读都来自于人文精神。饮食世界本身就是一个纯粹形式的世界,对于还原,其实并不会有太多困难,反而更多的是惊喜,只因两万年的基因里本身就藏着历史的记忆,对熟悉的味道天然亲近。

从前些年《舌尖上的中国》挖掘味道在舌尖的回忆开始,到餐饮业米其林和黑珍珠的创新、探问、发展,延续着有味觉的下一秒,崇尚一味的创新和发展,原味的探索,场景文艺的多元结合,在这口深深步入人类学的味觉古井里,有一种使人感到不知疲倦的开拓精神,它总是引领着人们去走向食物的更深处,发现在我们可见的食物表面,和入口消融的感官感受之外,总有通向某种天地珍宝一样的通道,林洪就是走在这条路上的,石狮“宋元海丝宴”也是走在这条路上的。

所有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具备着道德志趣上的精神观念上的、知觉感受上的、性灵纯粹上的统一。很多食,是意识形态上的、是审美上的、是省思反观上的、是寂静园林中的新定律。

只有闲远山居志存高远的超凡脱俗的人,才能真的脚踏实地,而又天高云阔。对每一天每一季的味道,哪怕只是春风一缕,绿叶一支,秋霜一粒,冬雪一片,在他们的调味盘里都是万千滋味与千万颜色的探索。

春天,吃笋;
夏天到了,就去山间摘点槐花吧,一味槐花消愁汤,“于夏采槐叶只高秀者,汤少浸润,研细滤清,和面作淘,佐以醋、酱,将面条细密摆在盘中。其色调,鲜碧可爱也。”“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在那炎热的夏季,连君王都要用此面调味。这样的味道气质,实在是槐花的清香,柔嫩,可动君心。

饮食文化交流也在意食之“意趣”,这在很多食谱中出现,大家邀约相逢,不拘泥于形式,恰逢山岭间的雪水、梅花、莲蓬、竹笋,如若相逢,必将为之赋诗酒之席,行啖引之礼遇。

这样的饮食更讲究“资格”。这个“资格”并非吃不吃得上的贬驳,而是,那盘绿那盘清新自然的蓝田玉、蟠桃饭、梅花汤、士芝丹、嫩笋、鲜蕨、元修菜、紫英菊、东坡羹、玉带羹,大约有一二十种菜肴,都提到了真味,几乎都是君子食,唯君子不能食其味,唯清风正气者才能独得那份以玉为餐,还要屏居山林,清心寡欲,看他心中激赏之人无不为道德心性上的高人雅士,且不说东坡为他所食中常客,尤见其三、五次地在文中呈现摘引的文字,嵇康、陶渊明、杜甫,这些所来朋友,都是人间清新。

《山家清供》并不是纯粹的闽南食典,却在文人笔下颇有宋代纪录片的味道,你能从他一日一餐的感悟里,穿越千年,看到路边的水芹绿了,槐花开了,樱桃熟了,甚至药食也能为陶渊明引证,有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历万端事,阅万种人的功用。

我们在“宋时文会”看到的,是中国历史上最文气的宋徽宗之君臣盛筵,是最书卷的赵佶之文人雅聚,是宋代江山的千里图画,是宋人文明的顶级呈现,是历史千年的回音留影。一杯一盏的招式、一言一行的典范、一步一景的美学造诣。进入之后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庄严朝会的陌道,一路顾盼生辉,闲庭信步,放眼之处,生机盎然,柳色新新,繁花似锦,互拜交流,谦谦有礼,落落大方。日日是好日,时时有好食。

烹鱼煮羊,面点羹汤,素味蜜饯,菜肴丰酒,新茶玉粥,鲜食珍果,名器古玩,云霞清风,诗词歌赋,琴音雅韵,礼乐游戏。这长长的的宴席“重重似画,曲曲似屏”,君臣之梦,远山长。

林洪在意食物之道法自然。朝中的文化雅会已是巅峰日常,与其抗衡不如自创独家。他更多的思想是对奢靡说不。

林洪记录的“傍林鲜”,就是夏处林笋长得正盛的时候,扫开竹叶就在林边煨熟,其香味甚至可以勾引到相距千里之外的苏东坡的隔空垂涎,直呼“想见你啊,想见你了,清贫的馋猫太守,你那里的山川林海仿佛有一千亩的激荡澎湃在胸口啊!”当然这只是我替林洪品鲜笋见诗文之后的狂放不羁的一声大笑演绎了。其实,苏东坡诗是这样的 “想见清贫馋太守,渭川千亩在胸中”,逗引林洪开怀、思维、论断,还不忘抨击一下,当时用鲜竹笋炒肉一类的俗厨,竹笋当然贵在鲜啊,怎能用肉来坏了它的君子之道,“若对此君成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生生把眉山东坡捎带调侃了一下,真是可爱清澈的林君。欣然,皆是大道。所谓食谱、食趣、食味,皆为心之况味,心之意味。与人携手共饮,同食,不为志趣合一,也为道德相闻,方能饮出一番滋味。

“山海兜”,山,是嫩笋;
海,是鲜虾与元贝,将它们细碎切匀,拌撒来自异域的胡椒粉。汤泡蒸熟,用薄皮裹成,形状不一,点缀蟹黄豆腐,葱丝扎紧,烹煮出来的“山家荀厥春”的清爽滋味是朝中食肉人都想要来分享的滋味。在宋代的食谱中,鲜笋、蕨类、羹品、樱桃、蜜饯,此等素食多有“林下之风雅”。

其贵在新鲜啊!如若碌碌而为,没有闲静笃雅的精气神,这滋味断然是品味不出的。

当我看完整本《山家清供》,掩卷沉思。眼前是 “宋时文会”的繁花似锦,丰饶精致;
脑海中是他们的往来穿梭,燕舞莺啼。原来,你站立的地方,心潮里是另一番景象;
但必定是繁华的物质,坚定的当时,你才有山家的清闲,但正是这些山林的感受,才让宫廷的繁华、奢靡、精致,走得更稳,他们就像一个不让人专横跋扈的警戒线,不停地告诫、告知,在这里还有风雅。

他们吃的是春秋四季,田园山色,海涛细浪,红尘志趣,道法自然。是君子风,下风上品的真味。看似吃,更在意情义,畅想。陶渊明的田园放逸是他们心中的终极向往,可爱清明色调里是骨子里那份质感,对生命理解,对红尘嚣嚣的理解,有价值和希望在这食味之间,人物合一,自然合一。

而海鲜,在闽南的味道里,早已是一种日常。犹如一片泾渭分明的盛夏的树叶,从“海峡人”的白灼原味主动脉,延伸在中国美食的烹、炒、煎、炸、焖、烧的大线条上,分散着南洋咖喱、东亚刺身、远东鱼生、淮北面点、川西麻辣、中原涮捞、两广香脆、湖湘香辣、苏南水润、上虞甜鲜、京兆宫廷烤鸭咸稠,这些滋生的菜系和打造的风味,都在风土人情、山水格调中演变、交融。“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烘刀然,莫不中音……臣之所好者,道也。”

言归正传,今天在石狮宋元海丝宴里,厨神们解读着前人的经验,在风味中激发灵感,筛选取舍,斟酌打磨,高度复原了当时《山家清供》里的十余道特色菜,其中“蟹酿橙”和“拨霞供”让人印象深刻,精制的“狮来运转”则更是难得的创新、转换。

“狮来运转”取材有道,是石狮本地产出的红膏蟳,分布的区域正是来自林洪家乡蚶江石湖,石湖地处泉州湾出海口,晋江、洛阳江、浦内江三江入海汇合,淡咸水交融,潮流不息,礁石丛立,贝藻类繁茂,极宜其生长;
红膏蟳肉肥甘嫩,膏仁丰实,味道鲜美,富含丰富的蛋白质,矿物质和维生素,所以一直是地方喜宴上的佳肴。侨乡有句俗语:“石湖红膏蟳,赢过高丽参”,大厨们为雌性红膏蟳搭配了本地狮头鹅的鹅胸肉,鹅脯肉质柔软,加以雪白的蟹肉,做出新闽派狮子头,雄狮头上再点一抹红蟹膏,造型别致,口感鲜甜清爽,和“福狮”文化祥瑞、迎宾、好客、驻财、纳福寓意相符,鸿运当头,时来运转,成就了一道闽菜新贵。

海鲜的味道之丰富鲜甜,每一次料理都是一种享受。与我们惯常料理的海鲜不同,区别于海鲜的白灼、清蒸,用料上的简洁不同,“蟹酿橙”用了稍许复杂的方式入馔。一道菜改变了关于海鲜简约料理的手法。

“蟹酿橙”,最早史载出现在南宋绍兴年间某日清河郡王张俊奉宴宋高宗赵构的餐席上,这真是一道雍容华贵,却用温暖入味的菜。用三四两的满膏螃蟹五六只,橙子用刀在靠近顶部的位置刻出好看的菱形,揭开顶盖,挖出橙子内果肉和筋膜,做成橙瓮。橙肉挤出橙汁备用。螃蟹洗净放入蒸锅,大火蒸8分钟,待温热时拆出蟹肉蟹黄,用菊花酒浸润、拌匀。盛入香橙瓮,蒸煮5分钟,食用。如此,第一口通常的味道,是礼物,一种温厚的海洋的温暖礼物,在纳入口腔的第一味觉,是丰盛而熟络的感受,你的舌尖、你的舌根包裹起来是暖暖的菊花酒酿滋味和鲜橙浓郁的香气,你不知道是来自大厨的灵感还是来自海上的自然力量,它们的温厚与流畅,来自身边,来自远方,来自某个内心。每一层的味道都很软很暖。难怪林洪要引注“黄中通理,美在其中;
畅于四肢,美之至也。”来谓之“美”,谓之“得”。

“拨霞供”,诗意的名字,采用了炉边火锅的菜式,有各种山珍,海鲜,水产……来涮着吃。这道菜的载体,它产生的时间与事件可能平淡,但其浪漫诗意的机缘却足以载入食客追逐美食的史册。其随缘、随食的氛围,记录在林洪笔下,这段现存最早有关火锅的文字记载是如此这般惊艳了全世界热爱火锅的人们。在书中他说到在游历五夷山的时候,在雪地里得一兔子,无厨师烹制。“师云,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半吊子),候汤响,一杯后(等汤开后),各分以筋,令自夹入汤摆(涮)熟,啖(吃)之,乃随意,各以汁供……醉忆山中味,都忘贵客来。”

其实这席最鲜的海宴一定要设在祥芝镇古浮村出海远钓的台海深处,天还没亮就出发,海面一片微光,即使夏天,清晨依然有丝丝薄薄的晨雾,套上长衫,弯着腰,低头经过连排的渔人扎寨,沿途的小路早已被渔人的脚步穿梭得湿答答的了。跨过连贯的船舶,跨上黑哒哒的船哥开的小船,冒着浑浊的气息和清晨还没来得及打完的哈欠,就离开了飘荡的港口,回望身后的船只,越来越远,山麓和海岸线都走得很快,蓝天上的云层还不是很浓,天还开阔着,如同越来越开阔的海面。船行至远海,寻一处风平浪静的海中,停将息船,拿出长钓,撒下鱼网。垂杆等待,大多不用很久,就有鱼儿上钩。你来我往,收杆放杆,收网放网,看新奇的各种各样的海鱼海虾海蟹鱿鱼墨鱼……爬在钓竿上,趴在鱼网上,惊讶大自然的创造精神和奇妙的创造力。

收拾停当,刮去鱼鳞,剖杀完成,洗净、烧水、煮鱼、捞虾、放蟹、涮肉……

正好,落日的霞光晕红了海际的天空,一片红霞,绚丽多彩,盖满整个云头。引诗为证“浪涌晴江雪,风帆晚照霞。”

如果想一口分辨出石狮,其实也很简单,尝一尝石狮宋元海丝宴特有的“狮来运转”“山海兜”“蟹酿橙”“沆瀣浆” ……,再读一读《山家清供》,爬一爬万寿塔,走一走永宁城隍庙;
然后来到凤里庵的石狮庙前,泡一味浓香铁观音,谈一件有心的诚意故事;
在林銮渡口摇一尾渔舟,黄昏的时候去那块千年不老的礁石上眺望一回;
看一看永宁镇后杆柄村“九十九间大厝”的杨家大楼,听一听二十世纪初石狮儿郎杨邦俊远渡菲律宾,成为“烟草王”惊心动魄的英雄传说。

从来守信,爱拼,务实,追求最广博的见识、最深厚的乡情和最虔诚的信仰,“探大钱,起大厝”的石狮人千年来无一不在讲述着这头“东方醒狮”的尊严故事和气质,但黑白色的文字怎么能替代记录下头脑中那万千颜色的想象力,和两万年活色生香的人物来往,风云际会,食肆烟火升腾的亲切温暖。

宋元时代的饮食文化在宋元海丝宴的演绎中,既有故事、传说,又有气质、人文,内涵丰富,品质鲜明,历史文化传统,变迁改革大胆,在方方面面都一衣带水,将历史与古今气质承转启合。

石狮,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坚定,如今已被这一席“宋元海丝宴”温柔了,坚韧化作相思,在宋元文化的岁月长廊里,“美食、美景、美器、美酒”化作生活的艺术,商业的秘密,流传下来,一跃古今上下千年,成为今日温暖的陈列者、传播者、承办者、宣讲者、革新者、改变者、热爱者。它的品位,早已超出了对菜品与生活本身的酸、甜、苦、辣、咸、鲜、香、稠、淡的味蕾感受;
更近乎品味一种宇宙之道,是天地万物的无界,是时代和城市的丰育,是故土人文里抚慰人心的万家烟火。他们是继承者,更是开拓者,将闽南的味道带入世界,用闽南味道款待每一位归者和访客的赤子心。

石狮“宋元海丝宴”,食古今,味无界,一生总要有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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