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谱所见明代上虞曲家生平二题*

饶 莹 黄义枢

晚明“越中曲派”兴起，吕天成《曲品》、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著录了不少上虞曲家，如谢谠、朱期、车任远、赵于礼等。吕天成评论谢谠《四喜记》时称“上虞有曲派”，祁彪佳也提到“虞江故有曲派”，吴新雷主编《中国昆剧大辞典》因此专列“上虞曲派”条目，但称“由于缺乏文献记载，此派的具体情况尚未探明，有待进一步考论”。徐朔方《晚明曲家年谱》曾主要依据上虞《盖东谢氏族谱》记载的谢谠生平资料，撰成《谢谠年谱》，但对于其他三人的生平经历，目前仍不清楚。笔者通过查阅上虞谱牒文献，得见朱期和车任远的生平资料，今公之于众，以期丰富对“上虞曲派”的认识。

《古本戏曲丛刊初集》所收《玉丸记》是一部明传奇，全名《刻新编奇遇玉丸记》，底本为明万历武林刊本，今藏于国家图书馆，共四十出(缺第一出)。这是中国古代较早的一部自况之作。此外，戴不凡曾认为这是一部余姚腔剧本，引起胡忌、曾永义、黄振林等学者的讨论。遗憾的是，这部传奇的作者生平至今不详。

现知此剧在明代曲籍的记载共有两处。吕天成《曲品》著录云：“朱万山所作传奇一本《玉丸》，即此君自况也。别有传，词调情节亦平畅”，“朱期万山上虞人”，“朱乃世家令子，终困志于卑官”。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评《玉丸记》云：“作南传奇者，构局为难，曲白次之。此记局既散漫，且词不达意。意既蒙晦，而词如撞木钟，扣石鼓，虽填得畅满，亦何益哉！玉丸之遇，万山以自况者。虞江故有曲派，吾未敢为此君许也。”以上记载的作者生平信息极为有限，只知《玉丸记》作者姓朱名期，万山为其字或号，浙江上虞人，出身世家，但只当过小官，其余不详。

由于缺乏其他材料，后人大多根据吕天成、祁彪佳二人的记录及剧本内容，对《玉丸记》作者信息加以概括、推测，如《明清传奇综录》“玉丸记”条云：“剧中情节历时30余年，所叙严嵩、胡宗宪、汪直等皆嘉靖、隆庆间人。剧云朱其避严嵩而退隐，不应胡宗宪之聘，及隆庆改元出仕，复避张居正而弃职，或即作者实事，则作者殆嘉、隆间人。而此剧之作，或在万历十年(1582)张居正去世之前。以传奇为自叙传，朱期此剧直承张瑀《还金记》。”

王国维《曲录》载《玉丸记》为“明朱期撰。期号万山，上虞人”。虽然王氏称“万山”是朱期的号，但现有曲籍多以为“万山”为朱氏表字，如：《中国曲学大辞典》“朱期”条云：“生卒年不详，约为明嘉靖至万历中后期人，字万山，浙江上虞人”；
《中国戏曲志·浙江卷》“朱期”条云：“明代传奇作家，字万山，上虞人，生卒年不详”；
《古本戏曲剧目提要》“玉丸记”条云：“朱期撰，《曲品》著录。朱期，字万山，上虞人，生平不详”。

上海图书馆藏有上虞两个堂号的《朱氏宗谱》：一种为垂裕堂的《虞邑窦堰朱氏宗谱》，六卷；
另一种为同本堂，并有两种版本：一是光绪十六年(1890)朱士黻辑纂的《古虞朱氏宗谱》，一是民国十八年(1929)刊印的《虞东朱氏宗谱》，二者皆为十四卷，后者是前者的增修本。据宗谱序文可知，该族谱历经多次增修：明正统十四年(1449)，万历十年，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嘉庆二年(1797)，咸丰元年(1851)，光绪十六年，民国十八年(1929)。

同本堂两种《朱氏宗谱》的祖本皆为万历十年本，光绪十六年本卷首目录后署名“十三代孙婺源县丞万山再期修辑”，该谱诸多内容为此人所撰。且该谱卷三《宗贤传赞》中，有朱再期的《传赞》：

十三世祖，宗八公，讳再期，字一之，号万山，庠生，输粟任婺源县丞，五十休官。三十岁作《弄丸集》，在任众斯文出赀刊。又著《兵约》，刊。丁亥，梦仙童玉女降聚堂歌舞，问之，答《玉丸曲》，因将《弄丸集》编《玉丸记》，亦刊。

南樵叔赐赞曰：挺生万山，为世俊英。孝事继母，恩惠黎民。昼锦亢族，立约正名。创祠修谱，慰我怀青。广增祭田，启尔孙礽。后世有作，勒碑刻铭。

《玉丸记》乃自况之作，作者化名朱其，但剧中所叙严嵩、胡宗宪、汪直、谢谠、谢志望等一众人物，均使用真名。剧本所叙情节诸多内容与《宗谱》所载朱再期的生平经历相合。

其一，《宗谱》记载朱再期“输粟任婺源县丞”，剧本第三十三出《敕赐郎官》记朱其“赐进士出身，迳授婺源县尹，即日赴任”。除了夸大科名，官职基本相合。

其二，《宗谱》所载“丁亥，梦仙童玉女降聚堂歌舞，问之，答《玉丸曲》。因将《弄丸集》编《玉丸记》”，剧中数处曾提到《弄丸编》，如第二十出《病起成亲》【侥侥令】有：“一本《弄丸编》带笑看”，第二十七出《失丸归第》云：“昨日掳得四明人，说若得玉丸，不愿高官；
若得月清，不愿千金。曾见《弄丸集》……”，两相印证。

其三，剧本第二十九出《家庭宴乐》，朱其云：“月卿，明湖中有《藏春八咏》，此地亦有“环朱八胜”：一曰前山鉴展，二曰后埂龙蜒，三曰三桥鼎列，四曰六石星联，五曰金乌耀日，六曰文笔凌烟，七曰水环玉带，八曰林聚朱贤。八个胜景，俱有名贤题咏，卑人亦和回文八律。况此周回二十里，水环不断，又名蟠龙戏珠。”《朱氏宗谱》卷十三载有朱再期所作“朱巷阳宅八胜题咏”：《三桥鼎列》《后埂龙蜒》《六石星联》《前山鉴展》《文笔凌烟》《金乌耀日》《林聚朱贤》《水环玉带》及回文诗。虽顺序不同，题名完全一致。此卷还收录其宗族后人和韵之作。

其四，该剧第三十七出《弃官归里》，朱其云：“月卿，我回家要立宗约、正家规，行齐宗睦族十事，我一一写在此，请观。”第三十九出《梓里逍遥》小丑云：

莫说已前好处，只今归卿二十年来，足不履城市，行宗约十事，为官者罕能。第一遵六圣谕，立宗约以齐族人；
第二创立冬至祭始祖祭田规则；
第三倍增始祖祭田；
第四纂修历代宗谱；
第五特创小宗祠；
第六增土谷后庙；
第七梓行冠婚丧祭礼仪；
第八选立各支宗贤，遵守奉行垂永；
第九立巡视祖墓山场，捐田复埂，修筑桥路；
第十立社会祠会朔望衣冠焚香揖祠、会族。

这些均与《宗谱》所记相合。朱氏十三代孙朱三才《朱氏宗谱》序云：“吾兄万山公自婺休归，毅然己任，不惮劳瘁，不惜己赀，搜古今，索隐迹，遵古法，酌时宜……宗约、制图规制密也。”上文所述十条宗规家约皆可见于《古虞朱氏宗谱》卷一《宗规家约》，署“万历五年丁丑腊月中澣之吉十三代孙再期立”，且在《宗谱》卷一《祖训》《内室四警》等内容中，朱再期曾以“期”自称。

由此可知，《玉丸记》的作者正是万历十年上虞同本堂《朱氏宗谱》的修辑者朱再期，《传赞》中提及的《玉丸记》就是现存《玉丸记》传奇。因此，准确地说，《玉丸记》作者原名并非朱期，而是朱再期；
万山并非朱再期的字，而是号。

郭英德推测《玉丸记》创作时间“或在万历十年(1582)张居正去世之前”， 《宗谱》中明确记载了《玉丸记》的创作时间：“丁亥，梦仙童玉女降聚堂歌舞，问之，答《玉丸曲》。因将《弄丸集》编《玉丸记》”，丁亥为万历十五年(1587)，可知此剧之作，应在此时，而非万历十年之前。新近出版的程华平《明清传奇杂剧编年史》将《玉丸记》作期归于万历十五年前后，已接近真相，但未提供依据。

《宗谱》记载朱再期曾任婺源县丞，可与康熙《徽州府志》卷四《婺源职官·县丞》印证：“朱再期，浙江上虞人，监生，隆庆四年任”。继任者为陈昌言，万历元年(1573)任。由此推出，朱再期婺源县丞任期为隆庆四年(1570)至隆庆六年(1572)。《宗谱》称其“五十休官”，根据《玉丸记》剧情，知其所休官职正是婺源县尹。古人年龄以虚岁计，则朱再期生于明嘉靖二年(1523)。

另据《宗谱》知朱再期主要亲属：祖文涧，字本澄，号可斋，曾任婺源县训导、福建南靖县教谕、永宁王府教授；
父维宣，字元化，号东园，庠生，输永宁王府典膳；
兄丕期，字原之，号前山，庠生，由卫掾加纳，十九岁省察，廿一岁卒；
弟裕期，字翼之，号金山，由阃掾授青州乐安县高家场宰；
朱再期先娶湖头葛氏，再娶丁氏，又娶张氏、俞氏；
与葛氏生子二：长子朱复祐(过继其兄丕期为嗣)；
次子朱复初，庠生；
孙一：朱万年。

《宗谱》卷十三《书籍名目》为朱再期编辑，其中记载了朱再期在婺源县丞任上的一些政绩：

《寨功纪成》：期佐婺，流贼到城，申院立中寨，一月功完。三十二所士夫赠诗送表册卷，名《寨功纪成》，卷存。

《军民合颂》：期佐婺，差往安庆府督粮船。功完，旗军立谣，士夫赠诗。谣曰：“新例改文职，婺源朱县丞，造船三十四，常例二百金，一分俱不受，愿他做公卿。”……非予不能称职，慈溪大巡与期有仇，官运不久，命也。

从文中“非予不能称职，慈溪大巡与期有仇，官运不久”可以看出，朱再期用世之心颇重，“官运不久”乃因外力。然而在剧本中，他立功后主动辞却朝廷的封赠，唱【鹧鸪天】一曲：“升斗禄，命难招，崛强形骸懒折腰。而今卸了功名担，明月清风任我挑”，表现出对功名利禄的风轻云淡。现实的受挫通过剧作加以自我安慰。

从《宗谱》可知，朱再期这一支在仕途上并不如意，但朱再期的伯父辈朱衮一支较为显赫。朱衮(字朝章、号三峰)是弘治壬戌(1502)进士，曾任河南道御史、工部都水司郎中等职。朱衮与王阳明有交集，王阳明《黄楼夜涛赋·序》称“朱君朝章将复黄楼，为予言其故”，该赋正是王阳明为朱衮修建徐州黄楼所作，此文并见于《王阳明集》与《朱氏宗谱》。朱衮之父朱蕙(号乐澹)曾任工部郎中、刑部署员外郎主事，朱衮子朱朋求(字道源，号见海)为嘉靖壬戌(1562)进士。

剧中第七出《论愁报病》提到了朱衮，朱其云：“岂独小生一人，敝邑天禀正直，大理葛正卿浩逆瑾斥逐，部台三峰伯衮，礼狱弃官，即今五豸同朝，六龙联第，纷纷都被严相斥逐。”在第二十八出《军门收寇》亦多次提及。

剧中第三十五出《中途弃职》提到了朱朋求：“(净)老爷出京，行人老爷覆命，改刑部副郎。因触张阁下，改鲁府长史。”《宗谱》卷三载：“十三世焕四弟，讳朋求，字道源，号见海，年十三即观浙场，三十二中嘉靖戊午科亚魁，壬戌进士，授行人，左迁山东按察司照磨，转东昌府判，升河涧府同寻，任北刑部广东清吏司员外郎。执法忤高阁下，左迁鲁府长史。年五十卒于任。”剧中所叙与《宗谱》相合。

剧中第二十一出《军门整兵》、第二十八出《军门收寇》敷演了朱见(号冽泉)等与汪直的战斗，后被派发广州。据《宗谱》可知，朱见与朱再期同辈，《宗谱》卷三载：“十三世，见一弟。讳见，字思名，号冽泉，值倭乱，王军门聘为武生。罗佥宪取用，胡军门赐冠带把总。说当汪直来降，钦赏二次。赵军门会题，又钦赏一次。三次共银四十两。其部院旌赏差委绝杀，功次不计。其轻财仗义，不事家业。命薄不膺封爵，五十四岁，入广阵亡，奏录赠封绍兴百户，荫一代。”此亦相合。

该剧有显著的地域色彩，剧中地名如“倒转水”“四明湖”均在上虞，剧中人物如谢谠、谢志望均为上虞人氏。《玉丸记》作者朱再期曾修辑过朱氏家族的宗谱，剧中多见其家族人物真名，所涉情节多与《宗谱》相合。《朱氏宗谱》是研究《玉丸记》传奇的重要文献。

明代上虞曲家车任远撰有戏曲多种。吕天成《曲品》著录车任远《四梦记》，分《高唐梦》《邯郸梦》《南柯梦》《蕉鹿梦》，云：“《高唐梦》亦具小境。《邯郸》《南柯》二梦，多工语。自汤海若二记出，而此觉寥寥。《蕉鹿梦》甚有奇幻意，可喜。”著录其《弹铗记》云：“车君自况，情词俱佳。方诸生以其少天趣，短之。杭人谢天瑞有《狐裘记》，以孟尝君为生，然甚猥琐，不及此。”祁彪佳《远山堂剧品》著录车任远《福先碑》云：“以皇甫生之狂，因直写以豪爽之调。如万斛泉源，滚滚不竭，真才人语也。”除了《弹铗记》有散出套曲见于《群音类选》《月露音》外，其余剧作皆佚，廖可斌主编《稀见明代戏曲丛刊》佚曲卷已整理收录《弹铗记》佚曲。

张增元《方志著录元明清曲家传略》依据《上虞县志》辑录其生平：“字远之，邑廪生，常闭户著书，非其人不纳焉。博学多识。徐令待聘，闻其才且贤，聘修《县志》。邑人陈绛著《金罍子》，多所校订。著有《知希堂稿》《萤光楼识林》《濯缨集》《宝义杂存》《笥录》行于世。”此后，各曲籍多依此著录，对于车任远生平介绍相对简略，对其生卒年亦称不详。如《稀见明代戏曲丛刊》著录：“车任远，一名祝齐。字远之，号梔斋，别署舜水蘧然子，浙江上虞人。生卒年不详，与徐渭同时。”《中国戏曲志·浙江卷》记载：“车任远，明代文学家、杂剧作家。字远之，号柅斋、舜水蘧然之，上虞人。生卒年不详，明嘉靖间在世。少有才，不图名，闭门著述。追慕‘竹林七贤’，与杨秘图、徐渭、葛易斋等七人结社倡和。”其他曲籍对其生平的著录也无出此范围。

其实，车氏亦为上虞望族，并有族谱存世。上海图书馆现存两种《古虞车氏宗谱》，一种为光绪二十八年(1902)九卷本；
一种为民国二十年(1931)十二卷本。该谱也历经多次增补修订，其中万历三十二年(1604)的第六次修谱者为：“明寿官十八世孙任贤；
明廪生十八世孙任远。”

民国二十年(1931)十二卷本《车氏宗谱》卷三记载了车任远的生平：

岱一，廪生，讳任远，字远之，号岐音，别号柅斋。廪生辂一公长子，以《易经》补邑廪生，邑令聘修县志。多所著述，有《知希堂稿》《萤光楼识林》《濯缨集》《宝文杂抄》《存笥录》行世，兼修家谱。娶西门癸丑科进士历任刑部郎中陈公讳绾女。生三子：申一、申三、申五，以三子申五出继庠生岱三公为嗣。女一，适庠生谢公嗣可。享年七十三岁，葬南山深隐庵侧。详《隐逸传》《科名》《耆年》《婚姻》记，《遗书》录。

根据《宗谱》可以明晰车任远家世。车任远祖父车纯(1480-1568)，字秉文，号百山，明正德十二年丁丑科(1517)二甲进士，授工部主事，进员外郎。历任福建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久而致仕归。有《百山集》。父“文辂，字应中，号鸣岗，巡抚淮十四公之子，以《易》充邑庠生，补廪膳生，娶同知张竹溪公女。生三子：岱一、岱二、岱三，女一适举人四川叙州府同知谢公伟。续娶兵备道陈公楠女。公与张合葬上舍岭，陈葬茅嶴平地。”二弟任重，字叔仁，号凤坡，更名寄余。廪生，以《易》充太学生。万历戊戌任湖广黄州府经厅。三弟任适，字汝器，号充源，以《诗经》充邑庠生。

此外，光绪二十八年版《车氏宗谱》卷九《文征二》收录了署“社弟文征明谨状”之《柅斋先生行状》。周道振辑校《文征明集》(增订本)未收此文，兹迻录如下：

车任远，字远之，中丞百山公孙。生而颖敏，八岁能属文。性澹素，嗜古文词。少从谢省庵先生游，以国器目之。先生负奇意，不可一世，曰：“吾于武进得顾泾阳伯仲于虞。”得子，既壮，补邑弟子员，艰于试，其嗜古日益甚。尤耻于干谒，不乐与贵介伍。大父著清节贻产，不踰中人。即屡遭匮乏不问也。生平无一事苟且，言动必庄。当颓风日煽，而毅然以恬静镇之。虽布衣乎，缙绅钜公慕以为典型。末学后进，咸望而心折焉。

晚独寝，处一室，悉览群籍，遂成学海。为诗歌、古文益精，而特以不求名高，以故亦无赫赫声。大京兆罍山陈，雄才博辨，多所论著，书未成，疾故，且几散轶矣。某悉取手次成帙，题曰《金罍子》行世。陶周望先生览及序传，更喜成全书，叹赏不置。万历乙未，新安胡公甫下车来式，因榜之旌善亭扁曰：“性禀宽和，才猷迈众；
潜迹公门，惟由义路。”独行可励乎乡曲，高谊无逊于古人。上直指，岁给粟帛。乙巳，姑苏徐公来，优礼尤异，聘修邑志，所胪列风土人物，划然足垂不朽。然足迹未尝一至公廷，而邑长吏愈益重之，人比之澹台氏云。先后荐举清修高士，则必以某为最。当湖马先生秉铎特荐云：“志甘淡素，行守孤高。识字负子云之奇，闭门坚泄柳之节。今人乃存古道真达，不务求闻，后学范型，流风砥柱。”

万历丁巳年七十三岁卒。卒之日，自铭曰：“生不攒眉向人，死便舍笑入地。”所著有《知希堂稿》《萤光楼识林》《濯缨集》《宝文编杂抄》《存笥》，若某者，高风何愧古人，隐德足传来世。距生于嘉靖二十四年六月廿八日也。

配陈，历任刑部郎中绾公女。产自名门，于归德第，淑女母仪，两得之矣。生子三：长仍宪，廪生，娶钟氏；
次仍安，九岁能文，十岁入庠，娶陈氏；
三仍宣，庠生，娶徐氏。孙九：见衡，太学生，娶徐氏；
允衡，贡生，娶朱氏。仍宪出光衡，庠生，娶葛氏；
端衡，廪生，娶王氏；
冠衡，庠生，娶唐氏；
魁衡，业儒，娶钱氏。仍安出正衡，庠生，娶赵氏；
竟衡，庠生，娶叶氏；
完衡，庠生，娶陈氏。曾孙三，易尚、元晋俱幼。葬于南山深隐庵侧。

征以庸陋之才，罔知体例，与某同社，知实行更深，爰敬状之，以俟秉史笔者之采而铭焉。

《行状》明确记载了车任远生于嘉靖二十四年(1545)六月廿八日，卒于万历丁巳年(1617)，享年73岁。《宗谱》对其字号的记载更为详细。此外，《宗谱》记载车任远为陈绾女婿，陈氏亦为上虞望族，其族在明代共出过三名进士：陈绍、陈绛、陈绾。陈绛死后，车任远为其整理刊刻《金罍子》(今收入《续修四库全书》)，这不仅出于同邑之谊，应还有姻亲关系使然。另，文中谢省庵当指谢能仁，陶周望即陶望龄，新安胡公即胡宗宪。

知人论世是古代文史研究的基本方法，作家生平家世的研究有助于推动作品研究的深入。此前，由于谱牒文献刊印数量较少，流传不广，研究者不易获见，曲家生平家世的考证主要依赖于诗文集、史志等文献的记载。然而，由于古代曲家众多，未得功名者占多数，文名不甚著者亦不少。很多剧作家只在当地一个较小的地域范围活动，交游不广。加上典籍的散佚，生平家世未见或少见于现存诗文集、史志文献的记载，造成不少曲家的生平家世难以考证。近年，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大批馆藏谱牒以电子文献的方式向公众开放，华中师范大学建成了中国家谱数据库，宁波族谱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开发了“族谱网”APP，虽然这些还有待进一步完善更新，但已为研究者提供了极大便利，现在网络上可供阅览的谱牒文献已近4万种。

纵观古代戏曲家，大都来自当地的望族，其家族往往修过族谱。族谱是一个家族的历史，虽然刊印数量不多，但一般都得到该家族的妥善保存，因此得以流传，明清曲家的生平家世研究可凭借谱牒文献进一步深化。近年，一些以前被认为生平家世不详的曲家，研究者凭借谱牒文献使其生平得以考订，如党月瑶从《会稽孟葑谢氏宗乘》考订了《蝴蝶梦》作者谢弘仪的生平、黄仕忠从《永定邵氏世谱》探明了《香囊记》作者邵璨的详细情况等。上世纪八十年代，张增元、赵景深依据方志著录的曲家文献，撰成《方志著录元明清曲家传略》，成为后来曲籍著录曲家生平的重要依据。谱牒文献记载的人物生平往往比方志更为全面详细，很多未能进入方志记载或在方志中只有简略记述的人物，却在谱牒中记载详备。笔者平日通过查阅谱牒文献，时有所获，现已发现百余位明清曲家的生平家世材料，以上朱再期、车任远即是其中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