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峰会背景下中国与印尼的全球经济治理合作

邹志强

中国共产党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与建设，坚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推动全球治理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增强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事务中的3表性与话语权”。印度尼西亚是亚洲和全球新兴市场国家的主要3表之一，是东南亚国家联盟的核心成员，也是伊斯兰世界经济规模最大、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和20国集团（G20）舞台上所发挥的作用受到世界关注。印尼是2022年G20主席国，积极筹办在巴厘岛举行的第17届G20峰会，成为今年全球经济治理舞台上的主角。印尼是中国的近邻和重要合作伙伴，两国同属东亚新兴市场国家和G20成员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共同利益与合作空间广阔，是中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与建设的重要合作伙伴。

印尼是东盟最大的经济体、全球重要的新兴市场国家和中等强国，经济实力强劲，国际影响力较大，在东南亚地区、伊斯兰世界、发展中国家拥有多重3表性，是东盟中唯一的G20成员和“全球3言人”。印尼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多重身份增强了全球经济治理机制的3表性与合法性，G20成员国的身份也凸显了印尼在地区与全球舞台上的多重身份与权力优势。

第一，印尼是东南亚国土面积、人口与经济规模最大的国家，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之一，拥有突出的经济发展成就与不断提升的系统重要性。印尼的国土面积超过191万平方公里，人口达2.7亿，为世界第四人口大国。近年来印尼经济增长迅速，印尼GDP从2001年的1745亿美元一路飙升，至2017年首次突破1万亿美元大关，2021年达到1.19万亿美元。①IMF,Indonesia,https://www.imf.org/en/Countries/IDN.作为东盟创始成员国和最大经济体，印尼拥有重要的区域经济影响力。2014年印尼总统佐科上台后积极推行以经济发展为核心的政策，力推经济改革，为印尼经济带来了新的活力。2019年佐科成功连任印尼总统，他所主导的新发展主义，继续引领印尼的政治经济发展。②林梅、那文鹏：《印尼的新发展主义实践及其效果研究》，《亚太经济》，2019年第4期，第62页。佐科表示，到2045年建国100周年时印尼要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

第二，印尼地理区位优势独特，自然资源丰富，在全球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格局中地位重要。印尼国土面积和领海范围巨大，位于亚洲和大洋洲、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国际海运交通枢纽之地，扼守世界海上交通要冲，地缘战略位置十分突出。优越的地理位置也使印尼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支点与关键枢纽。与此同时，印尼自然资源丰富，是东南亚地区的农、林、矿生产大国，拥有较为丰富的煤、锡、镍、铜、铝矾土等矿产资源，海上油气资源也有较大开发潜力。2014年佐科总统上台后提出了“全球海洋支点”（Global Ocean Axis）战略，全面聚焦海洋和基础设施建设，旨在将印尼打造为横跨印太的海洋大国，成为“世界海洋轴心”。印尼以重塑“海洋强国”为重要标签，利用战略优势发展多领域海洋外交，推进实施“全球海洋支点”战略。③骆永昆：《“全球海洋支点”战略背景下印尼在南海的利益探析——兼议中印尼合作的机遇与挑战》，《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3期，第82—84页。

第三，印尼拥有突出的地区3表性，实行务实的全方位平衡外交政策，依托东盟成为国际舞台上的一支重要力量。印尼是一个各方公认的中等强国，地区大国、东盟领导核心、新兴大国、伊斯兰大国、海洋大国等多重身份在印尼身上都有鲜明体现。而在众多的身份之中，地区大国、中等强国和海洋强国这三个身份最为重要，受到印尼国家精英与民众的广泛认同。①包广将：《印尼的“印太转向”认知、构想与战略逻辑》，《南洋问题研究》，2020年第2期，第108、110页。从历史和现实来看，印尼一直奉行独立而积极的全方位外交战略，依托东盟参与国际事务，力争凸显自身国际地位与提升影响力。印尼是东南亚地区大国和东盟的“领头羊”，东盟秘书处就设在印尼，被视为东盟“天然”的领导者，并在东亚区域合作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②吴钦长、宋秀琚：《路径 —目标型领导力：印度尼西亚的区域领导力探析》，《区域与全球发展》，2020年第4期，第127页。印尼领导确立和发展了“东盟方式”，即强调协商一致的决策模式，提升了区域凝聚力，并推动了东盟与中日韩为核心的东亚合作与东亚峰会机制的建立。印尼推动域外大国在东南亚的竞争和维持大国平衡，在保持东盟主导地位的同时调动了大国参与的积极性。总体上，印尼的全方位外交以东盟为中心，实施大国平衡外交战略，形成了以“印尼—东盟”为圆心的多边外交格局，③宋秀琚、王鹏程：《“中等强国”务实外交：佐科对印尼“全方位外交”的新发展》，《南洋问题研究》，2018年第3期，第101页。以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第四，G20等多边机制进一步突出了印尼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身份地位。印尼重视多边外交，注重利用多边平台提升本国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务实灵活地拓展自身利益，塑造印尼负责任的大国形象。近年来，印尼在联合国改革和多个地区热点问题上积极发声，是联合国维和行动的主要贡献国之一。印尼被列入“展望五国”（VISTA）、“迷雾四国”（MIST）、“薄荷四国”（MINT）、“灵猫六国”（CIVETS）、“新钻十一国”（Next-11）等一系列新兴国家名单之中，是G20中五个新兴国家组成的“中等强国集团”（MIKTA）的倡议国和重要成员。如果能够成功实现经济增长动力的转型，印尼完全可能成为一个新的“金砖国家”，“金砖五国”（BRICS）将会发展成为“金砖六国”（BRIICS）。④Robert Looney,ed.,Handbook of Emerging Economies,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14,p.7.经济上的突出成就亦使印尼成为东盟在G20等全球经济治理机制中的3表，G20成员地位使印尼可以行使全球经济治理发言权和决策权，而东盟主席国也因重要的经济地位经常被邀请参加G20会议，无形之中提升了印尼的国际地位。印尼扮演着G20中东盟集团事实上的3表，在东盟和G20合作议程的联通中发挥了关键作用。⑤郑先武：《区域大国区域安全治理的多重角色——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的案例比较分析》，《国际观察》，2019年第5期，第142页。

与此同时，印尼积极融入世界贸易组织、亚太经合组织、东亚峰会等国际多边合作机制，近年来举办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集团2018年年会、东盟领导人会议、首届印尼—非洲论坛、首届印尼—非洲海洋对话等国际性会议。此外，印尼将印度洋沿岸联盟年会升格为领导人峰会，参与太平洋岛国论坛（PIF）等海上合作机制，进一步凸显了印尼沟通大陆和海洋国家、连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复合角色与枢纽国家地位。

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对印尼影响巨大，经济下滑和社会震荡的巨大冲击使印尼认识到融入全球化进程的同时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重要性。1999年G20部长级机制正是在总结亚洲金融危机的经验教训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印尼成为创始成员。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G20升级为首脑峰会，印尼因为危机后的经济快速复苏和积极贡献而提升了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影响力。

第一，在全球贸易治理领域，印尼积极参与双多边贸易自由化安排，维护全球自由开放的贸易体系，加强了印尼在全球贸易治理网络中的地位。鉴于对外贸易的扩大和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加深，作为外向型经济体的印尼主张各国加强经济合作，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积极参与国际贸易谈判，大力支持国际多边贸易机制建设，维护WTO在全球贸易治理体系中的作用，呼吁国家间互联互通和加强协调合作。印尼不断深化与传统伙伴的合作关系，与主要贸易伙伴商谈建立自由贸易区和达成更大范围的自由贸易协定，同时努力开辟非洲等新的出口市场。近年来，印尼开展了地区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东盟—日本全面经济伙伴关系（AJCEP）、东盟—韩国自由贸易协定（AKFTA）、东盟—香港自由贸易协定（AHKFTA）以及印尼—日本经济合作协议（IJEPA）等经贸合作协议谈判，举办印尼—非洲论坛等。印尼政府认识到参与国际多边外交的重要性，积极开展经济外交和参与贸易治理。除中国之外，印尼还着重加强了与日本、美国、澳大利亚等域外大国的经济关系，非洲、欧盟、拉美也成为佐科政府经济外交的重点拓展区域。

第二，在全球金融治理领域，印尼注重通过深化改革增强抗风险能力，加强国际合作维护全球金融稳定。经历了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印尼金融系统日渐成熟，抗风险能力显著增强。由此，得益于宽松的外部环境、较低的公共债务和充足的国际储备，印尼经济变得更具韧性。①Luis E.Breuer,Jaime Guajardo,and Tidiane Kinda,eds.,Realizing Indonesia’s Economic Potential,Washington D.C.: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2018,pp.4-5.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对印尼经济的影响相对较小，印尼政府颁布应对危机的“十项方针”，多管齐下刺激就业和内需，2009年和2010年即迅速恢复到4.6%和6.2%的中高速增长，率先摆脱经济危机，为全球经济复苏与稳定做出了贡献。经过改革调整，印尼银行系统风险传染效应逐年下降，银行体系保持稳健。②谭春枝、邓清芸、赵靖：《印度尼西亚银行间市场系统风险传染效应的实证分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第200页。印尼外部债务规模从2014年的2933亿美元上升至2019年的4150亿美元，占GDP的比重从32.9%上升至37.7%，比重不高，且短期外债规模不大，2019年印尼外汇储备为1219亿美元，约为短期外债的200%。①IMF,“2019 Article IV Consultation—Press Release;Staff Report;and Statement by the Executive Director for Indonesia,” IMF Country Report,No.19/250,July 2019.然而，印尼经济一直存在金融上的脆弱性，持有大量外国投资组合使其经济容易受到全球金融状况急剧收紧和资本流动逆转的影响。从长远来看，有效的金融市场自由化改革可降低印尼的经济风险和体制性障碍，吸引有效投资，并可能在经济上使印尼受益。②Krisna Gupta,“The Importance of Financial Liberalisation to Economic Growth: The Case of Indonesia,” Bulletin of Indonesian Economic Studies,Vol.57.No.2,2020,p.175.因此，印尼高度关注全球金融稳定问题，积极参与全球金融治理议程。

第三，在区域经济治理方面，印尼优先关注东盟和维护自身在东盟的领导地位，同时通过网络化合作机制向周边印太地区拓展影响力。印尼力推东盟在亚太地区发挥引领作用，有效促进了东盟区域一体化进程，“东盟方式”也成为印尼应对金融危机、开展区域合作的重要途径，扩大了印尼在区域经济治理中的影响力与引领作用。在贸易领域，印尼高度重视占其对外贸易总额约四分之一的东盟区域内贸易。在金融领域，印尼在东盟金融一体化尤其是银行业融合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积极推动东盟成员国间双边金融谈判，与泰国、马来西亚实行本币结算贸易。在基础设施领域，印尼期望在“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框架下的合作能够弥补国内资金压力，增强群岛之间的联通性；
并通过带动东盟区域内各国之间的互联互通，提升对区域经济治理的参与水平。

第四，在全球经济治理机制方面，印尼希望推动IMF和世界银行等机构改革，提升G20的全球领导力。印尼历史上是不结盟运动的发起国和发展中国家的领袖之一，一向倡导建立公平公正的世界秩序，主张加强联合国在全球治理中的权威地位，在多边主义原则下解决全球性问题。印尼呼吁在全面、透明、包容、平衡原则的基础上推进联合国改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世界银行等经济治理机构应增加发展中国家的权力。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印尼政府多次表示将以新兴经济体的姿态参与国际经济事务，争取更大的话语权。在2018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巴厘岛年会上，印尼作为东道主在全球政策辩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国际社会应学习借鉴印尼和东盟的跨越国界和多样性统一的独特方式。③Luis E.Breuer,Jaime Guajardo,and Tidiane Kinda,eds.,Realizing Indonesia’s Economic Potential,Washington D.C.: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2018,p.v.印尼主张改革国际金融机构，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的结构调整政策，推动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向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促进全球经济治理机制的完善。印尼在IMF中的份额为4648.4百万SDR，投票权为47942票，分别占0.98%和0.95%，与其经济体量大致相当。①IMF,“IMF Members’ Quotas and Voting Power,and IMF Board of Governors”,December 2020,https://www.imf.org/external/np/sec/memdir/members.aspx.在2016年G20杭州峰会上，佐科总统声明印尼将积极推动《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实施，促进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的升级和全球可持续发展。2016年，印尼争取到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副行长职位，这也表明了印尼参与全球治理规则构建的积极姿态。

第五，印尼重视基础设施领域的国际治理网络构建，将之视为推动国内发展和国际合作的重要内容。印尼建设性地提出成立“国际基础设施发展基金”的构想，以促进发展中国家开发基础设施并推动全球经济增长。这一举措有助于提升新兴市场国家的话语权，可视为发展中国家的集体愿望，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建立提供了实践支撑。基础设施滞后是印尼经济发展的重要瓶颈，且投资缺口很大。2014年佐科执政后，注重以基础设施建设为重要突破口推动经济增长，特别是引进外部资源推动国内基础设施改造升级。佐科政府部署和谋划了铁路、公路、桥梁、机场、电厂、港口等一系列项目，加速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加强国际合作以弥补资金缺口。为此，印尼将开展国际基础设施合作纳入外交优先议程，积极争取国际投资援助，多方寻求外来基建投资。到2019年，佐科政府基本完成了规划目标，通过大规模完善公路、铁路、港口等基础设施，印尼国内互联互通状况得到极大改善。佐科政府在首个任期内基本完成了公路、铁路建设等方面设定的目标。②张俊勇、陈艳春：《印度尼西亚佐科政府基础设施建设》，《国际研究参考》，2020年第6期，第23页。IMF赞扬印尼为改善基础设施、简化法规以及改革教育和卫生部门所做的努力，这为改善经济环境和促进经济增长做出了重要贡献。③“2019 Article IV Consultation—Press Release;Staff Report;and Statement by the Executive Director for Indonesia,” IMF Country Report,No.19/250,July 2019.

总体来看，印尼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首要动力是推动和服务于国内经济发展，其次是借此提升国际地位、发挥大国影响力，也期待全球规则塑造能够进一步保障印尼的利益，并转化成在国内落实新经济规则的动力。④陈翔：《印尼参与全球治理：动力与限度》，《国际关系研究》，2017年第6期，第71页。从印尼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动力与诉求来看，作为一个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地区大国和新兴大国，印尼希望在国际事务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对通过参与全球治理提高国际地位充满期待。

在G20机制框架下，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出印尼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利益诉求，既要借此促进国内发展，也要维护世界经济稳定增长，这对于印尼这一外向型的新兴经济体来说日益重要。由于东南亚曾在亚洲金融危机中遭受重创，为防范未来可能再次发生的金融风险，金融治理是印尼关注的重点内容，印尼希望在G20框架下推动落实全球金融体系改革，提高发展中国家发言权。同时，印尼希望优化全球宏观经济结构，稳定国际金融秩序，维护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利益。印尼认为，G20作为非正式论坛组织不仅要采取强力措施稳定经济增长，还需要从制度层面对现有国际金融体系进行根本性改革。印尼将2022年G20巴厘岛峰会的主题设定为“共同复苏，强劲复苏”，延续了强劲、平衡、包容和可持续增长的主题，并将全球卫生治理、全球能源转型、数字经济列为三大优先议题。①Indonesia’s G20 Presidency,2022,https://www.g20.org/g20-presidency-of-indonesia/.G20巴厘岛峰会为印尼的全球经济治理诉求与主张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呈现机会。

21世纪以来，中国与印尼的政治互信和高层往来不断提升。2005年，中国与印尼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2013年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对华关系始终是印尼外交的重点方向之一。2013年10月，“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在印尼被正式提出，可见印尼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关键节点地位。在共建“一带一路”框架下，印尼与中国在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经贸合作、人文交流等领域的关系日益紧密，在重大国际和地区事务中的合作不断加强，两国关系越来越具有地区和全球影响。其中，经济合作是中国与印尼关系发展的关键驱动力。两国贸易的互补性指数表明两国在技术条件、要素禀赋、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基本属于垂直型产业间贸易，具有广阔的贸易发展空间。②袁群华、李楠：《中国印尼货物贸易互补性分析》，《南亚东南亚研究》，2020年第1期，第79页。中国与印尼互为重要的经贸伙伴，近年来中国逐步成为印尼的最大贸易伙伴，是印尼第一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商品进口来源地。随着中国成为全球投资大国和印尼投资环境的改善，中国成为印尼的第三大投资来源地。中国企业积极投资印尼港口、交通、能源项目建设，雅万高铁项目就是其中的3表，是“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与印尼合作的重要标志性成果。新时期，对于中国与印尼来说，彼此对外战略与国家利益的交汇重叠推动两国在双边关系及地区和国际事务中进一步合作。③薛松：《中国与印度尼西亚关系70年：互动与变迁》，《南洋问题研究》，2020年第1期，第49页。

在双边关系日益密切的基础上，同为亚洲大国、主要新兴经济体、发展中大国和G20成员，中国和印尼在全球经济治理中拥有诸多共同的理念认识与利益诉求，共同致力于推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维护新兴发展中国家权益，“一带一路”框架下的战略对接和亚投行等新兴治理平台的崛起为两国的全球经济治理合作提供了新的动力与机遇。在此背景下，中国与印尼在双边、区域和全球层面广泛开展全球经济治理合作，在推动全球经济治理变革的同时也提升了两国关系的战略内涵。

第一，中国与印尼在贸易治理领域拥有共同利益与合作空间，在维护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推动区域与全球贸易便利化等方面开展了多样化合作。2010年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建立之后，中国逐渐成为印尼非油气产品第一大贸易伙伴。在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区域全面合作伙伴关系、G20等多边经济合作机制下，两国政府共同致力于贸易便利化合作，双边贸易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也带动了东亚和亚太地区的贸易治理合作。中国市场对印尼的商品出口具有巨大吸引力，有助于印尼提振国内服务业的发展水平，两国以实际行动共同反对发达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和逆全球化浪潮。

第二，在投融资治理方面，中国与印尼在基础设施和产能合作的融资方面做出了制度化安排，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等治理机构改革上相互支持，推动G20关注发达国家货币政策稳定议题，为新兴国家发展创造有利的国际金融环境。中国和印尼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国际金融机构改革问题上拥有共同利益和一致立场，联合推动了IMF份额与投票权的改革与落实。在双边层面，中国为印尼的基础设施建设与产业发展提供了多样化和极具竞争力的融资渠道。如中国—东盟基础设施专项贷款、丝路基金、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以及各种开发性、政策性商业银行都成为双方金融合作的选择。①吴崇伯、张媛：《“一带一路”对接“全球海洋支点”——新时3中国与印度尼西亚合作进展及前景透视》，《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第101页。中国国家开发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积极参与印尼基础设施建设融资，为印尼国内发展项目提供了资金支持。此外，东南亚是人民币境外结算和走出国门的重要区域，印尼对于人民币国际化持积极态度，两国签署和延续了本币互换协议，人民币结算额与在印尼的流通量均持续上升。

第三，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中国与印尼引领全球基础设施建设合作与规则制定。基础设施滞后是阻碍印尼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近年来印尼推出了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规划，相关投资建设需求出现爆发式增长态势。佐科政府推出“国家重建计划”与“海上高速公路”建设，发展海上互联互通，希望降低国内物流成本，带动国内各区域经济均衡发展。印尼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规划，为中国与印尼两国企业在基础设施领域提供了更多的合作机会，中国成为佐科政府着力争取的外资来源与合作伙伴。中国和印尼都重视基础设施建设对于国家经济发展与全球经济稳定的重要作用，提出了不同形式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基金或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倡议，异曲同工的倡议背后体现了中国与印尼两国的共同理念与诉求。因此，双方在全球层面共同支持基础设施投资成为G20的重要议程，印尼支持中国在G20杭州峰会上提出的加强基础设施投资的倡议，作为创始成员国积极支持亚投行的建设，并获得了重要职位，与中国共同推动了全球基础设施议程的进展。

第四，在区域经济治理层面，中国与印尼共同在带动东盟、亚太地区经济治理合作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一直致力于与东盟建立自由贸易区和更高水平的区域合作机制，力推更大范围的区域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协议，这得到了印尼的支持与配合。2018年，中国和东盟10国全部完成自由贸易协定的升级程序，为双边贸易便利化和区域一体化搭建起更大平台。而印尼作为东盟最大经济体和核心成员，积极参与中国—东盟经济合作与区域经济一体化建设，在推动中国—东盟贸易投资便利化、区域经济一体化、构建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等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2018年5月中国—印尼“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建设合作正式启动，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尼“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的战略对接不断推进，海上互联互通项目日益丰富，进一步推动了两国间贸易、投资、产能、海洋等领域合作。

第五，在G20框架下，新兴国家成员的共同身份与利益诉求推动了中国和印尼的全球经济治理合作。两国加强在G20框架内的协调与合作，推动G20峰会在实现世界经济可持续和平衡增长、扩大就业、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改革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等方面作出切实贡献，并在G20框架下就全球性发展问题开展合作。①骆永昆：《中国与印尼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国际研究参考》，2020年第9期，第40页。在历届G20峰会上，中国与印尼在很大程度上保持利益一致与团结合作，在共同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推动各国经济增长、美元政策稳定、金融机构改革和维护新兴发展中国家利益方面进行了密切合作。特别是2016年G20杭州峰会，印尼积极呼应了中国提出的“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主题，认为“中国方案”契合了印尼的诉求，是对印尼与东盟声音的积极回应。2022年7月，印尼总统佐科访华，就G20巴厘岛峰会议程与中国方面进行协调沟通，习近平主席表示，中方全力支持印尼主持召开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巴厘岛峰会，愿同印尼加强协调配合，确保峰会取得圆满成功。

在中国与印尼经济合作不断加强与全球经济格局加速变迁背景下，两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应加强战略协调，夯实合作基础，拓展合作领域，推动全球经济治理变革，共同支持提升新兴国家群体的地位与话语权。

第一，突出重点议题：聚焦投融资治理与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国际合作。中国在印尼的投资规模还比较有限，两国贸易关系更为突出，中国在印尼的投资还有巨大潜力。基础设施建设与海洋产业投资是“一带一路”与“全球海上支点”战略对接的重点领域，②祁怀高：《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支点国家发展战略对接研究》，世界知识出版社2019年版，第65页。中国与印尼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拥有良好的合作基础，应聚焦港口、铁路、电力等关键产业，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尼“全球海上支点”战略的深度融合。在促进双方相关合作项目的基础上，加强基础设施项目与产业发展、社会民生治理的结合，以点带面，积极有序开展地区基础设施合作。此外，利用印尼的能源和运输通道优势，助力中国油气进口来源的多元化，降低运输成本，合作维护海上贸易与能源通道安全，为全球与地区国家提供更多的国际公共产品。G20巴厘岛峰会宣言也认识到以可持续、包容、可及和可负担的方式重振基础设施投资的重要性，鼓励就数字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开展国际合作。①“G20 Bali Leaders’ Declaration”,Bali,Indonesia,15-16 November 2022,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media/60201/2022-11-16-g20-declaration-data.pdf.峰会期间，习近平主席与佐科总统共同观摩了雅万高铁试运行。习近平主席指出，中方愿持续深化“一带一路”倡议同印尼“全球海洋支点”构想对接，推动雅万高铁尽早建成运营；
继续推进“区域综合经济走廊”和“两国双园”建设；
鼓励中资企业参与印尼重大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助力印尼建设新首都和北加里曼丹工业园等。②《元首外交为中印尼关系发展把舵引航》，新华网，2022年11月17日，http://www.news.cn/world/2022-11/17/c_1129136961.htm。

聚焦全球经济增长尤其需要注意排除地缘政治干扰。当前俄乌冲突及其带来的地缘政治对抗撕裂了全球大国合作机制，大国战略竞争逐步加剧，新冠疫情、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为全球治理合作增添了不确定性。俄罗斯总统普京未能出席G20巴厘岛峰会，地缘政治议题在很大程度上再次干扰到G20的主题，成员国之间达成实质性共识日益困难。未来，中国和印尼更应推动各国紧紧围绕经济增长主题，采取务实的协调行动，落实巴厘岛峰会提出的强劲、包容、韧性的全球经济复苏与可持续增长目标，聚焦减贫、粮食安全、发展筹资等重点领域，打造落实全球发展倡议亮点工程。

第二，重视区域合作：推动高水平区域经济治理合作。中国与东盟的深度合作是东亚与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的核心动力，带动了更大范围的区域经济合作。中国与东盟以及其他亚太国家商谈落实“区域全面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协定”（RCEP），向更高水平的区域合作机制进军，中国和印尼作为引领国家可以在此过程中继续发挥领导作用。当前，深化与拓展区域经济一体化尤其需要中国和印尼这样的地区大国把握大方向和提供驱动力。面对逆全球化、保护主义的泛滥和美元利率不负责任的急剧调整，中国与印尼应进一步推动贸易和投资便利化，维护国际金融市场稳定，构建更高水平的区域经济开放合作体系，共同应对威胁区域经济金融稳定的各种挑战，共同打造亚太地区经济稳定增长极，进一步推动东亚经济的持续崛起和全球经济格局的转型。

第三，提升全球协调：加强在全球经济治理机制变革中的协调配合。中国与印尼既拥有相近的身份认知和利益诉求，也希望推动全球经济治理规则的制定与塑造，为本国及新兴国家群体的权益提升赢得更大的机遇。一是中国与印尼在维护全球自由开放的经济体系方面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引领作用。亚太地区是新兴国家群体的聚集地，也受益于全球化时3自由开放的经济体系，国家经济增长与发展崛起有赖于更深程度的对外开放与国际合作。在全球经济治理进程中，中国与印尼作为亚太地区大国可以通过合作表达意愿决心、反对逆全球化潮流、构建更高水平的合作机制等途径做出自己的更大贡献。二是中国与印尼在改革全球经济治理机制、提升新兴国家权益方面可以发挥独特作用。在新兴国家群体性崛起和全球经济治理格局变迁的过程中，中国和印尼等新兴大国的地位与角色十分突出，应共同推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机构改革，进一步提升新兴国家的地位与话语权。三是中国与印尼在维护G20核心地位、提升G20框架下全球经济治理合作效能方面拥有巨大潜力。G20作为全球经济治理的核心机制与主要平台，显著提升了包括中国、印尼在内的新兴国家的全球地位。中国与印尼在G20框架下保持密切合作，印尼积极支持2016年G20杭州峰会，中国也积极支持印尼担任2022年G20峰会主席国，对印尼的议程设置予以积极回应，在全球卫生治理、可持续能源转型与数字转型等优先议程上开展深度合作。G20领导人巴厘岛峰会宣言重申，以世贸组织为核心、基于规则、非歧视性、自由、公平、开放、包容、平等、可持续和透明的多边贸易体系，对于在开放和互联互通的世界中实现全球经济韧性与复苏不可或缺。①“G20 Bali Leaders’ Declaration”,Bali,Indonesia,15-16 November 2022,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media/60201/2022-11-16-g20-declaration-data.pdf.习近平主席与佐科总统会谈时指出，作为发展中大国和新兴市场国家3表，两国要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推动全球治理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未来中国和印尼应联合新兴市场国家，通过多边机制合作引领全球经济增长和推进治理体系改革。

第四，夯实战略基础：基于全球性合作伙伴定位加强战略互信和政策沟通。中国与印尼合作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战略和政策沟通不足，这使得两国在基础设施建设、解决贸易失衡、推进投融资合作、构建新合作机制等方面仍面临诸多挑战。从合作对话机制来看，中国与印尼拥有政治安全对话、高层经济对话和人文交流对话三个副总理级沟通机制，两国应将政治安全对话作为巩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基石，充分探讨彼此的利益关切，就相关敏感问题、核心问题和战略问题进行坦率的沟通交流，并积极探讨解决之道。人文交流是推进中国与印尼关系发展的三大支柱之一，是夯实双方友好民意基础的重要途径。②韦红主编：《中国与印度尼西亚人文交流发展报告（2020）》，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版，第2页。唯有建立充分的战略与安全互信，才能有效应对外部风险冲击，为提升在地区与全球治理事务中的深度合作奠定政治基础。特别是在全球地缘政治回归的当下，这有助于消除南海问题等非经济因素对两国全球性合作伙伴关系的干扰，共同应对俄乌冲突等重大地缘政治危机对全球多边治理合作机制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