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医学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表征模式研究

钱秀娟 李婷芳

（安庆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公共基础部 安徽·安庆 246052）

在语言中，困扰研究者和学习者的问题之一就是词汇的多义性。词汇的多义性形成了多义词、一词多义或歧义词，如，delivery既有 “送达” 又有 “分娩” 的意思，elimination既有 “清除” 又有 “排泄” 的意思，前者是在普通语境中的义项，而后者则是医学语境中的意义。以往研究者多对学习者在普通语境下多个义项的联系度进行研究，而较少涉及对其普通义项和在特定语境下（医学、经济、化工等）的义项之间的联系度进行研究。有鉴于此，本文旨在探究不同水平中国EFL（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英语作为外语）学习者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普通义和医学义之间的联系度表征情况。

心理语言学家将具有多个义项的词汇称为歧义词。Lyons指出词汇歧义主要是由同形异义词和多义词引起[1]，而早在1974年Apresjan就将多义词分为转喻促动的多义词和隐喻促动的多义词[2]。国内学者将歧义词分为同形异义词、隐喻多义词及转喻多义词[3][4]。同形异义词是指拼写相同而意义不同的词，如colon既有 “冒号” 又有 “结肠” 的意思，两个单词起源不同，只不过演变成相同的词形而已；
隐喻多义词是指一个单词通过隐喻机制延申而具有了另外一种意义，如failure既有 “失败” 又有 “（器官的）衰竭” ，普通域 “不成功” 的特征映射到医学域，从而具有了医学含义；
转喻多义词是指一个单词通过转喻机制扩展为另外一种意义，如operation既有 “操作” 又有 “手术” 的义项， “手术” 的凸显特征是 “（医生的）操作” ，用事物的凸显特征给事物命名。

ESP（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专门用途英语）学者将这类由普通词汇转换至不同的科技领域而具有不同意义的词汇称为半技术词[5]。如，fast的普通义为 “快地” ，在医学领域为 “禁食” ，而在采矿领 域 指 “岩 层” 。

Sujatha Menon和Jayakaran Mukundan认为半技术词是母语为非英语者学习科学时最棘手的词汇领域之一，因为其在科学语境中具有扩展意义，并指出教师应明确地在语境中教学这些词汇，以显示其在使用和意义上的变化[6]。Haglund指出当一个词作为科学词汇使用时，它的日常意义并不总是可以用来帮助理解赋予该词的更专业的含义[7]。因此，我们不仅要关注bronchitis（支气管炎）这样的专业术语，还要关注positive（普通义项为 “积极的” ，而医学义项为 “阳性的” ）在医学语境中的意思。

综上所述，医学语篇中的普通-医学两栖词汇就是心理语言学家定义的歧义词也就是ESP学者定义的半技术词。鉴于本研究旨在探讨普通-医学两种词义之间的联系度，因而采用 “普通-医学两栖词汇”[8]名称，且根据词义演变机制将其分为三类：同形异义两栖词汇、隐喻两栖词汇及转喻两栖词汇。

国外学者对本族语者多义性词汇的心理表征模式进行了研究。Frazier和Rayner运用眼动追踪技术发现多义词的识别比同形异义词快[9]。Klepousniotou和Baum运用听觉和视觉的简单词汇决策实验，发现转喻多义词的加工速度比隐喻多义词的快[10]。

国内学者通过对不同水平学习者的研究发现歧义词的表征呈发展的模式。赵翠莲[11]通过实验得出：1）与低水平相比，高水平EFL学习者的多义词心理表征更加分明；
2）与同形／同音／异义词的心理表征状况相比，多义词的心理表征状况能够接近但决不会达到前者的表征状况。赵晨[3]的实验表明：三类歧义词的表征是一个连续体；
同形异义词和转喻多义词随学习者英语水平的提高更具分立性，且转喻多义词词义之间的联系强度随水平提高而增强。李海龙、王同顺[4]运用词汇判断任务对三类歧义词进行研究，结果显示三类歧义词的歧义效应存在显著差异，且该效应受英语水平影响，隐喻多义词各义项之间的联系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而减弱，转喻多义词则增强。

纵观以往国内外学者对词汇多义性联系度表征的研究发现：1）国外的实验结果反映的是本族语者心理表征的共时状态[12]，中国英语学习者的历时表征情况如何则需要更多的研究；
2）国内学者多关注普通语境下多义词汇词项联系度心理表征，但医学英语、经济英语等ESP语境下的多义词汇表征如何也需要进一步研究。因而，本研究尝试对中国不同水平EFL学习者对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两种词义联系度情况的历时表征模式进行探究。

本实验采用3（水平：高／中／低）×3（两栖词汇类型：同形异义两栖词汇、隐喻两栖词汇及转喻两栖词汇）混合设计任务，研究高中低三个水平组的中国EFL学习者在加工三种类型的两栖词汇时的心理表征情况。本实验的目的是探究高中低三水平者三类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词义联系度情况，因而提出以下假设：1）三类两栖词汇在学习者心理表征上是一个连续体；
2）从低水平到中等水平再到高水平，三类词汇的表征呈发展的趋势；
3）就三类词汇来说，高水平者比中等水平者表征分明，中等水平者比低水平者表征分明。

（一）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分为高、中、低三个水平。来自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文学院二年级硕士研究生，共50人（男6人、女44人），平均年龄23.72（22-30）岁，全部通过英语专业八级，归为高水平组；
来自安徽医科大学本科一年级学生，共50人（男32人、女18人），平均年龄18.14（16-21）岁，暂未通过任何级别的英语考试，归为中等水平组；
安徽省一所高中高一年级学生，共50人（男27人、女23人），平均年龄15.62（15-17）岁，从未参加任何级别的英语水平考试，归为低水平组。

（二）实验材料

实验材料为从词典[13]中选取的常见的15个普通-医学两栖词汇，且15个词汇都在医学英语教材[14]中出现。其中5个同形异义类型，如case，普通语境为 “箱子、盒子” ，医学语境可能为 “病例” ，两义项起源不同却演变成相同的词形；
5个隐喻两栖词汇，如failure，普通义为 “失败” 而在医学领域中很可能是 “衰竭” ，人类将医学域和普通域进行类比， “（器官）行使功能的失败” 就是 “衰竭” ，普通域特征映射至医学域，从而具有了医学意义；
5个转喻两栖词汇，如operation，普通义为 “操作” ，扩展至医学义为 “手术” ，此单词的凸显特征为 “the fact or condition of functioning or being active（起作用或活跃的事实或条件）” ，外科手术中医生对病人凸显的 “操作” 动作称为 “手术” ，用事物的凸显特征给事物命名。

（三）实验程序

参照赵晨[3]实验过程，为这15个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普通义和医学义各配上1个句子，句子来自于词典[13]（如fast，其中1个句子是普通语境，He put the pencil into the case. “case” 义为 “铅笔盒” ）；
另一个句子为医学语境 （The doctor is writing a case report. “case” 义为 “病例” ）。15个两栖词汇每个配两个句子总共30个句子，每个歧义词的两个句子之后再配上7点量表（1表示普通义项和医学义项之间 “完全没有联系” ，4表示两义项之间 “有中等强度的联系” ，7表示两义项之间 “有非常强的联系” ）。问卷用问卷星呈现，征得高水平及中等水平学习者同意后在微信群发放，被试因填写问卷获得少许报酬；
高一同学由班主任征得家长及本人同意后在微信群发放。让参加问卷调查的高中低水平各50名被试在量表上根据所配句子的语境对每个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两个义项的词义关联度在7点量表上进行打分。

（四）实验结果

考察实验对象在普通语境和医学语境中对不同普通-医学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评分结果。完成问卷大约需要10分钟，删除无效及2.5个标准差之外的数据，三组实验对象共删除约10%的数据。实验对象对三种普通-医学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的描述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高中低水平学习者三类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及标准差

表1数据表明，对高水平学习者来说，同形异义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最低（2.52），转喻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位于中间（4.04），隐喻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最高（4.8）；
中等水平学习者也是如此，同形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最低（3.73），转喻两栖词汇联系度位于中间（3.94），隐喻两栖词汇联系度最高（3.97）；
对低水平学习者来说也是如此，同形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最低（3.49），转喻两栖词汇联系度位于中间（3.68），隐喻两栖词汇联系度最高（3.78）。

使用R语言nlme包的lme（）函数[15]进行统计分析。首先对高中低水平和歧义词类型的主效应及两者的交互效应进行分析。水平主效应不显著（c2（2）=0.94，p=0.626)，歧义词类型主效应显著（c2（2）=144.04，p＜0.0001），水平和歧义词类型之间的交互作用也显著（c2（4）=132.23，p＜0.0001）。

使用emmeans进一步查看简单效应，就高水平学习者来说，同形异义两栖词汇和转喻两栖词汇差异显著（β=-1.52，SE=0.14，t=-11.07，p＜0.0001）；
同形异义两栖词汇和隐喻两栖词汇差异显著（β=-2.28，SE=0.14，t=-16.6，p＜0.0001）；
隐喻两栖词汇和转喻两栖 词 汇 差 异 也 显 著 （β=0.76，SE=0.14，t=5.53，p＜0.0001）。就中等水平学习者来说，同形异义两栖词汇和转喻两栖词汇差异不显著（β=-0.28，SE=0.15，t=-1.93，p=0.054）；
同形异义两栖词汇和隐喻两栖词汇差异显著（β=-0.33，SE=0.15，t=-2.31，p=0.021）；
隐喻两栖词汇和转喻两栖词汇差异也不显著（β=0.06，SE=0.15，t=0.36，p=0.70）。就低水平学习者来说，同形异义两栖词汇和转喻两栖词汇差异不显著（β=-0.20，SE=0.14，t=-1.37，p=0.172）；
同形异义两栖词汇和隐喻两栖词汇差异显著（β=-0.29，SE=0.14，t=-2.03，p=0.042）；
隐喻两栖词汇和转喻两栖词汇差异也不显著（β=0.10，SE=0.14，t=0.67，p=0.505）。

对三种类型的普通-医学两栖词汇进行三个水平对比分析。就同形异义两栖词汇来说，高水平学习者和中等水平学习者差异显著（β=-1.11，SE=0.23，t=-4.82，p＜0.0001）；
高水平和低水平差异显著（β=-0.96，SE=0.23，t=-4.21，p＜0.0001）；
中等水平和低水平差异不显著（β=-0.15，SE=0.24，t=-0.62，p=0.535）。就转喻两栖词汇来说，高水平和中等水平差异不显著（β=0.13，SE=0.23，t=0.57，p=0.573）；
高水平和低水平差异不显著（β=0.36，SE=0.23，t=1.57，p=0.118）；
中等水平和低水平差异也不显著（β=-0.23，SE=0.24，t=-0.98，p=0.33）。就隐喻两栖词汇来说，高水平和中等水平差异显著（β=0.83，SE=0.23，t=3.62，p=0.000）；
高水平和低水平差异显著 （β=1.02，SE=0.23，t=4.47，p＜0.0001）；
中等水平和低水平差异不显著（β=-0.19，SE=0.24，t=-0.81，p=0.42）。

（一）实验结果解读

本研究的高中低水平学习者，同形异义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最低，转喻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位于中间，隐喻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最高。三类词汇在心理表征上的确是一个连续体。假设1（三类两栖词汇在学习者心理表征上是一个连续体）得到证实，且与以往国内外研究一致，但本研究发现被试的隐喻类型比转喻类型联系度高，这与Frazier&Rayner[9]、赵晨[3]研究不一致，但与李海龙、王同顺[4]研究一致。可能的原因是中国学习者对界线不够分明的隐喻类型和转喻类型表征困难。正如，Radden指出 “转喻和隐喻并没有形成明确的范畴，而是与自然范畴一样，具有隶属度和模糊的界限”[16]。因而，在学习者的表征中两者的界限不够清晰。

从低水平到中等水平再到高水平，三类两栖词汇的表征并非完全呈现发展的趋势（中低水平在同形异义两栖词汇方面无显著差异，中低水平在隐喻类型方面无显著差异，高中低三者在转喻类型方面也无显著差异）。假设2（从低水平到中等水平再到高水平，三类词汇的表征呈发展的趋势）没有得到证实。高水平与赵晨[3]的研究一致，但中低水平不一致，可能的原因是本研究的中低水平属非英语专业学生且年级及语言水平尚低。对高水平学习者来说，三类两栖词汇的表征分明；
对中低水平学习者来说，三类两栖词汇表征不很分明。结果证实了赵翠莲[11]“与低水平相比，高水平EFL学习者的多义词心理表征更加分明” 的观点。假设3（就三类词汇来说，高水平者比中等水平者表征分明，中等水平者比低水平者表征分明）也没有得到证实。

就同形异义词来说，高水平与中低水平差异都显著而中等水平和低水平之间差异不显著；
就转喻类型来说，高中低三水平之间差异都不显著；
就隐喻两栖词汇来说，高水平和中低水平差异都显著但中等水平和低水平差异不显著。结果也与赵翠莲[11]“多义词的心理表征状况能够接近但决不会达到同形异义词的表征状况” 一致。本研究进一步说明对词义联系度的表征不仅受英语水平的影响还受语境的影响，尤其是接触较少的专门用途英语语境，如医学英语等。

（二）实验结果原因分析

“基于使用(usage-based)” 的理论可以解释高水平者在普通-医学两栖词汇词义联系度方面比中低水平都分明。基于使用的理论基于两个假设，其中一个假设认为 “学习者接收到的语言输入是其学习的主要来源”[17]。高水平者已通过专业英语八级，接收到的语言输入量远超过中低水平，在语言使用过程中对输入的词汇进行隐性归纳分析并存储在大脑词库中，因而，其理所当然对三类词汇的表征更分明。中等水平和低水平的三类词义联系度差异不显著，可能是因为中国学生几乎都是通过课堂途径学习英语而并非是沉浸式学习。Jiang指出通过课堂学习二语有两个限制：一方面，语言输入的数量和质量都很贫乏；
另一方面，学习者大脑中已有用一语建立的概念系统／语义系统[18]。虽然本研究的中等水平是大一学生而低水平者是高一学生，但由于是通过课堂学习英语，输入的质和量都有限，特别是有关ESP的教学内容较少，因而，中等水平并不比低水平表征更加分明。

（三）实验结果的教学启示

本研究对ESP的顺利开展及ESP词汇的教与学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ESP课程是在评估学习某种英语的目的、需求和活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19]。普通英语注重语法和语言结构，而ESP更注重在语境中进行语言的教学，其范围包括商业、医学、农业及化工等各种学科。ESP的关键点在于英语的教学与学习者的专业及兴趣息息相关，而并非脱离学习者真实世界或愿望来教学。对高水平学习者来说，若增加ESP的接触量，则转喻两栖词汇的表征可能会显著区别于中低水平者；
就中等水平学习者来说，若增加课堂输入的质和量且进行ESP教学，则表征可能会比低水平者分明。总之，增加中低水平者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输入量并引导其厘清词义引申的机制，可以使其对两栖词汇的表征逐渐向高水平者发展；
而增加高水平者接触及使用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量也能使其表征接近本族语者。如此，可提高学习者识别专门用途英语词汇的能力从而更好地获取专业英文信息并用英文传递最新研究成果。

本研究对高中低三个水平学习者的三类普通-医学两栖词汇的词义联系度表征进行探究，结果表明：词义联系度不仅受英语水平的影响也受语境的影响。研究结果对ESP顺利开展及教与学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当然，本研究受实验对象、实验材料及实验范式等因素的影响会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今后，可运用E-prime、眼动及ERP等技术对不同水平学习者的两栖词汇的词义联系度进行更加细微的在线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