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发展中国家是否从全球化中受益更多的探讨

●张凯悦 陈坤滨

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和平发展成为普遍共识，国际贸易呈现快速增长，产业链布局全球，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开始构建一系列的规则框架。可以说全球化是由美国主导建立起来、以保障经济要素全球范围流动为基本特征的一整套全新的规则体系。但是，全球化从内容方面看，应该涵盖多个维度，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技术、文化等。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多视角、多学科的讨论也越来越多，尤其近几年西方出现逆全球化思潮，引发了对全球化更全面深入的讨论，超越了经济维度。尤其在全球化进程中，发展中国家如何保障本国人民的生存权和发展权，更是一个综合的、复杂的问题。因此，本文所涉及的全球化讨论，包含了经济、政治等多学科视角。

二战后，大量殖民地开始独立建国，与美欧国家相比，这些新独立国家社会经济发展不充分，普遍处于前工业化水平，与发达国家相对应，这些国家被称为发展中国家。全球化对这些国家的影响，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1.国际贸易自由化方面。二战后，各个国家都聚焦发展。此时，工业制成品由发达国家生产，发展中国家是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工业制成品是解决发展问题的关键资源，对于发达国家而言，原料和市场可替代性很强。因此，往往是发达国家掌握定价权，这就使得国际贸易中出现剪刀差，造成贫富差距扩大。而为了保护本国产业，各国普遍设定了高关税，这对发展中国家出口初级产品，事实上造成更大伤害，长久下去会损害全人类的发展。因此，关贸总协定等新规则开始制定。1994年，发达国家的平均关税降到3.7%，而发展中国家平均关税也降到11%。国际贸易自由化的发展从客观上促进了发展中国家从贸易中获得更多收益，进而可以促进本国工业化水平。

因此，国际贸易自由化客观上使得一些发展中国家获得了更多的利益，加速了本国的工业化进程，但前提是这些国家能够把国际贸易自由化获得的资源收益转化成为本国的工业能力。中国改革开放后长期高速发展，就是发展中国家更多受益全球化的最好例证。

2.生产全球化方面。二战后，跨国公司大批出现，其业务是全球布局，成为全球化的重要力量。跨国公司把发达国家内剩余的、附加值低的产能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从而获得更低的成本优势。发展中国家在承接过程中，可以发展本国的工业体系，实现工业化。以苹果手机为例，芯片由美国设计，在中国台湾地区生产，而芯片的上游的稀土加工在中国，光刻机在荷兰，整机在中国生产，全球销售。从经济学视角看，产业转移是全球范围寻求成本的洼地，传统观点认为工人的工资、运输的成本等以价格体现的因素是主要的，但实际上是由多方面的因素所决定的，如工人的熟练程度、工程师的质量等。现实中，我国在工人成本较高的情况下，反而成为苹果手机最佳的生产地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有完整的产业链和高质量的工程师。因此，苹果公司坚持在中国生产而非印度、越南等国家。在苹果公司获取了绝大部分利润的同时，中国也能够在参与全球生产的过程，建立起完整的产业体系，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一批自有手机品牌。

这是发展中国家获得巨大发展收益的关键，利用生产全球化契机，把自身产业做强，比做强一家公司获得的收益更大。

3.金融全球化方面。国际贸易和跨国生产发展必然促进资本全球化。20世纪80年代后，美国开始制定新的规则，催生金融资本迅速壮大。传统规则下，资本获利来自于企业完成生产周期的盈利，而新规则下，则来自于各种金融衍生产品，获利数量和周期远远优于传统模式，产业资本就蜕变成为金融资本，华尔街的影响力迅速膨胀。同时，美国借助其主导的国际机制，把新自由主义理念制度化，在全球范围掀起了金融自由化的浪潮，并形成了华盛顿共识来固化这一模式。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工业化需要大量资本，在本国资本不足的情况下，国际投资是主要的选择。南美洲、东南亚地区的发展，都得益于国际资本的流入。但是，金融自由化规则也会给发展中国家带来巨大损失。南美洲国家的发展突然遭遇断崖式中断，一些西方经济学家解读为中等收入陷阱，并试图把其描述成为发展中国家由于自身原因而难以逾越的鸿沟。但究其深层次原因，这些国家只关注外资的正面效应，却没有做好基本功，如产业体系、基础设施建设、教育及科研投入等。当美国使用美元的利率工具，这些国家的热钱就迅速回流美国，经济短期内受到剧烈影响，而政府却应对乏术，本币大幅贬值，造成的后果就是美元能够以非常低的价格收购优质资产，给这些国家造成巨大损失。1997年后的历次金融危机，几乎都是上述操作的重复，华尔街资本收益颇多，而发展中国家则损失巨大。

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在数量和体量上无法与华尔街巨额金融资本抗衡，由于自由化规则，这些发展中国的政府几乎没有有效的应对工具，大量优质资产，随着本国经济停滞、货币贬值，很难逃脱被外资低价收购的结局。因此，在这一维度上发展中国家承受着更大的损失。

全球化给发展中国家带来重大的发展机遇，提供了关键的发展资源，但是这些机遇和资源，并不能必然地转化成为发展中国家的成果，发展中国家必须有效地利用这些机遇和资源，提升自身能力，管控各种风险，才能在全球化中获得更好的收益。

1.发展中国家自身能力建设是发展的关键。发展中国家的政策必须考虑本国产业发展与全球产业链的融合，促进本国产业的发展，从低端走向高端。这应该是发展中国家政府解决本国发展问题的关键所在。抓住全球化的机遇和资源，把产业能力和产业体系做起来，这是抗击全球化风险的基础。

2.全球化是主权国家的全球化，发展中国家作为独立的国家，必须在全球化中坚持自己的主权。不仅仅是传统的领土主权、领空主权等，还包括经济主权、金融主权等新型的主权。把金融资本的权力置于国家管控权力之上，无疑是在发展中国家头顶悬挂了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必须增强治理能力，掌握有效的政策工具，对资本进行管控和引导，趋利避害。

3.构建以全面发展为主导的全球化思维。发达国家构建的规则体系，都是以发达国家为中心的视角。全面发展就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可以平等地共同发展，更为公平的规则体系，才能是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获得更好保护，也会最终促进发达国家的发展。

如果把发展中国家作为一个整体，全球化无疑为发展中国家带来了巨大的机遇和收益。但是，具体到某一个具体的发展中国家，全球化并不是必然等同于受益。全球化更像一把双刃剑，在促进一国获得良好发展的同时，也可能会给其带来风险。如何应对全球化带来的问题，则是发展中国家需要考虑的更为重要的议题。人类的发展从来就不应该是存量的竞争，而是增量的创造。全球化为人类共同合作，创造巨大增量构建巨大的平台，人类需要共同努力，把增量做大，真正做到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都能获得全面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