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动喜剧综艺发展的新喜剧——以《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为例

曲乐恒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

2021年，由爱奇艺和米未联合出品的原创喜剧竞演类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中，与传统喜剧不同的是，整档节目的出发点建立在所谓的“sketch”（素描）喜剧基础上，这种新的喜剧形式不要求作品有完整的事件描述和精神内核，仅仅抓住一个“痛点”，运用“三番四抖”的手法，将笑点和气氛不断升格，最终在第三番的时候将笑点和爽点推向高潮，然后就此结束。

人们常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然而悲剧内核在这些短平快的作品中似乎不太常见，比起升华立意，它更希望表演者和创作者运用精湛的演技与有趣的故事，带给观众纯粹的快乐。在当期的快生活节奏下，短而有价值的内容吸引着人们追求精神的简约，短视频时代也不再总是深挖事物背后的批判意味，因此，“让喜剧回到喜剧”就成为这档节目被人们喜爱的原因之一。

1.1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概述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将参赛者组成25支小队，并根据比赛的赛制分为三大组，由徐峥、黄渤、于和伟三位嘉宾分别担任三个组的导师，围绕着六个不同主题（“爱情”“网络”“工作”“社交”“钱”“爸妈”）分别进行作品创作和竞演，最终根据排名颁出年度喜剧社团、年度喜剧搭档、最受观众喜爱作品、最受行业瞩目作品、年度最佳编剧五个奖项。

1.2 新喜剧概述和特征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这档综艺播完后，观众对这类让人喜爱的喜剧表达形式有了的新界定，由此出现了新喜剧。相较过去习惯于研究宏大社会议题的旧喜剧，新喜剧更侧重于从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出发，从侧面出发，以小见大，让观众在获得欢乐的同时，收获对现实生活的思考。总体来说，《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的新喜剧在形式和内容上有以下特征：

一是时间更短、节奏更快。由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是一档竞演类综艺，每一个作品都有一定的时间限制，节目中所有作品的时间几乎都保持在5~10分钟。时间短的节目大多为典型的素描喜剧，只运用“三番四抖”来进行作品呈现，而不追求内容的完整性，如《戏精导航》《一心不二用》等；
时间长的节目则更贴近传统喜剧小品，如《台下十年功》《最后一课》《时间都去哪了》等。但不管时间长短，所有作品的表达都十分精炼。新喜剧正是以这种“短、平、快”为表现特征，在更短时间内将精华展现给观众，更符合短视频时代人们的阅读习惯，让人们在不耽误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同时获得短暂的快乐。

二是形式多样。节目中展现的喜剧形式多种多样，除素描喜剧外，还有即兴喜剧、独幕剧、音乐喜剧，甚至国内少见的漫才、默剧、木偶戏等，形成了百花齐放的表演风格。参赛者自身的特质也极为鲜明，以小组为单位形成了不同的磁场。比如，出身科班却热衷于洒狗血的“三狗”组合；
贴近小品、作品永远在追逐梦想的“逐梦亚军”组合；
网感强、梗密集的“大宇治水”组合等。他们的作品大多从现实出发，或贴地飞行，或径直“起飞”，既带给观众新奇的观看体验，又升华了作品立意。正是这档节目，将如此多的喜剧类型展现在了受众眼前，也让观众发现新喜剧的一大特点：喜剧不仅有一种表达。

三是受众更年轻。整档节目的作品围绕着年轻人最关心的六个主题进行创作，为观众展现了现代快节奏生活的几个侧面。参赛选手的年龄从18岁到36岁不等，基本涵盖了年轻人的年龄段，更能吸引年轻受众，引导他们从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进而扩充作品内涵，因此，不管是作品的创作内容还是创作形式，都更能在年轻人中获得认同。

四是富有意义。尽管以短平快为表现特征，新喜剧并不仅仅追求单纯的爽点，而更要求在现有题材的基础上追求更大的意义。当下的喜剧作品，需要将“笑”放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去考量，现代人面对种种宏大的社会议题，更多地采取一种“静观其变”的态度。因此，要想让观众产生共鸣，就要改变喜剧的表达方式，从观众的“痛点”[1]出发，创作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作品。从节目中的作品来看，新喜剧追求的精神是轻松却有意义，符合潮流却超脱现实。《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就是用这样的作品告诉观众：喜剧不止可以搞笑，还可以讽刺和揭露、催泪；
快节奏并不等于无意义，在轻松中阐释，在可接受的程度上升华，寻找适合每个人的多样性，才能将欢乐传达给更多的人。

2.1 娱乐性：笑点即痛点

“一档电视综艺节目，只有当表达公众普遍的社会诉求，弘扬人类共同尊奉的真善美时，才会有持续的生命力。”[2]新媒体时代，公众表达在越来越普遍和随意的趋势下也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这种限制不仅来自平台和监管部门，更来自同为表达者的民众本身。网络世界信息的严肃性和随意性都在逐渐提高，争吵和舆论反转时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越发渴望轻松和愉悦的东西，而喜剧作为能够让人开心的娱乐载体，一直被寄予很高的期望。

喜剧的主要目的是娱乐，轻松愉快是观众最希望获得的体验。如前所述，《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的新喜剧之所以能够走进人们心里，正是因为其“富有新意的手法，恰到好处的冒犯，让喜剧大赛踩在人们的痛点上，也踩在人们的笑点上”[1]。比如，喜剧作品《反诈银行》讲述防止老人被诈骗，就从一次发生在银行，被在场陌生人共同阻止的汇款开始。所有陌生人为阻止老人给骗子汇款，都富有默契地使出了浑身解数，不仅配合得天衣无缝，还生动地演绎了哪吒、沉香、二郎神等角色，给受骗老人构筑了一个奇幻的宝莲灯世界，同时也给观众构建了一个充满爱心和同理心的世界。尽管题材是沉重的，但内容是奇妙的，将它们用喜剧的形式呈现出来，就实现了在轻松的氛围中构建意义的效果，让观众在日常生活和工作的闲暇时光收获快乐。

2.2 内容性：编剧的胜利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之所以好看，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有专业编剧的加持。相比其他喜剧类综艺，如《今夜百乐门》《金牌喜剧班》《欢乐喜剧人》等，《一年一度喜剧大赛》选择了让专业编剧加入节目，改变了以往选手自己编写作品自己演的模式，大大提高了节目质量，让作品内容不再局限于选手的个人能力水平。这不仅实现了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同时也让编剧这类在幕后默默付出的工作者进入了大众视野。

从第一期节目开始，每一位表现优秀的选手在结束表演之后，都会被问及“你的编剧老师是谁，我们请他上台来好不好？”当一位位优秀的编剧从幕后走到台前，人们就逐渐记住了这些幕后工作者的名字，如三大团队的责编还珠老师、六兽老师，身兼选手身份的铁男、于奥等人。在节目最后的颁奖典礼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奖项——“年度喜剧编剧”，颁给了为节目贡献最多脍炙人口的作品的六兽。

“真真是见世面了，可以说是一种冲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舞台表演，和这些科班出身的导演、演员一起打磨作品。而且自己的作品，通过专业演员的表现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准呈现，灵感也被最大程度的尊重。”获得奖项后，六兽老师发表了这番感言，甚至表示自己在受到这种鼓舞之后，可能在未来也会报一个表演班试试。《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打破了编剧屈居于幕后的传统形式，选手和编剧共同面对外界的反馈，编剧有机会展示自己，也就共同获得了独特的成长经历。

2.3 前瞻性：包容多样，求同存异

在很多观众心目中，米未出品的综艺都是精品。从《奇葩说》到《乐队的夏天》，再到《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个个都是爆款，都在一定程度上开拓了该领域的新潮流。在这三档综艺中，我们能总结出一个结论，即“受众的口味是广泛的，没有任何一种定义可以概括所有”。马东在《奇葩说》中曾表示：“今天的年轻人愿意接受‘辩论’这种形态，因为在大的背景下，整个社会变得更加开放、多元、包容，年轻人比起上一代人更愿意表达自己，而‘吵架’只是一个外壳，其实说的是价值主张。”因此，从这三档综艺中也能看出，没有一种价值观是能够强制让观众被迫接受的，观众接受新的信息的同时，也会拥有更多选择的余地，这也是喜剧大赛和新喜剧的另一个特征：强大的包容性。

如前所述，新喜剧的表现形式多样，从节目播出以来，选手们划分成三大社团，形成了不同风格，这些都引导着观众根据各自的偏好，分化成了不同的受众群体，同时也意味着，不管什么口味的观众，都能从这里找到符合自己需求的内容。从最终的颁奖结果来看，网络时代最容易传播和推广的，是十三代宗师社团所代表的无厘头、跳跃、起飞、梗密集的风格；
但受到最多观众好评、包容性最强、跨越年龄层次最广的，却是三板大斧子社团代表的贴地飞行的现实主义风格，同时小品与喜剧的结合在三板大斧子的风格中体现得更明显。由此可见，完整的内容、感动人的精神、贴合现实的作品，仍然是现代年轻人最喜欢的类型。

3.1 喜剧文化传播需要革新

第一，新媒体时代，“段子和搞笑视频已不再稀奇，一个段子很快就会被传播和消费，但也正因为如此，观众的笑点也越来越高，越来越难迎合”[3]。作为《今夜百乐门》曾经的热门选手，金靖、刘胜瑛、蒋易等人也参加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却没能取得很好的成绩，反而是更多非喜剧领域的演员们获得了年度喜剧奖，这意味着观众的口味已经从过去某个时期喜欢搞怪、夸张的艺术表达，进入到了一个更偏向生活化和融合化的表达阶段，喜剧与其他领域的“共融”也能够让这一小众艺术获得更多观众，从而更顺利地“破圈”，与主流文化融合。

第二，当今年轻人的共情点已经越来越少地停留在家庭层面，更多地关注精神生活，思考事物背后存在的意义，当下的喜剧也应该尝试用更多的形式（如音乐喜剧、素描喜剧、默剧等）进行表达。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喜剧，在喜剧大赛毕业作品展上，PiuQiuPiaQia小组的作品是一个情景喜剧《我们的乌斯怀亚》，其主创铁男和于奥表示：“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情景喜剧，过去有脍炙人口的《武林外传》《家有儿女》《爱情公寓》等，而新一代年轻人喜爱的情景喜剧，却还没有出现。”

第三，喜剧的内容和背后的意义正在越来越走向年轻化，在审视重大社会议题的同时，能够让观众照应到自己当下的生活。“喜剧在当代更有意义”，这是每一个喜剧人共同追求的结果。因此，纵观《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可以发现，新时代的喜剧需要新的形式、理念及面孔，“在各类同质化的局面中突围”[4]，扎根生活又超脱于生活，让笑声消费获得意义，跳出喜剧传统的范畴，与更多人共情。

3.2 喜剧演员的生存问题亟待解决

节目中，获得年度喜剧搭档的“逐梦亚军”组合成员之一的蒋龙，作为一个非科班的喜剧演员，一直笑称自己是“腰部演员”——不上不下，卡在中间，似乎眼前都是希望，现实却永远都在等待中煎熬。事实上，选手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年轻演员，如差点放弃了演戏的叶浏，每天只吃一顿饭的孙天宇，参加了20多档综艺却始终没能获得成绩的大锁，参演了《你好李焕英》长相却一直被贬低的史策。观众们一度热爱着这些热爱喜剧的演员们，也希望他们在节目播出之后能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好的发展前景，然而从节目结束（2022年1月7日）后的这半年时间来看，这些选手并没有像脱口秀选手那样，朝着“流量”方向走，反而回归了普通生活。喜剧演员今后如何作为喜剧人继续发展下去？在当下，选手们更多地选择回到戏剧舞台、话剧舞台及影视剧中，通过这些方式来回应观众的这些问题。

4.1 拓宽喜剧的传播路径

尽管《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已经展现了众多新鲜、优秀的喜剧类型和风格，但要将他们传递给更多受众，还需要拓宽喜剧的传播渠道。除喜剧的内容和形式本身需要发展外，还要将喜剧以观众熟悉的方式呈现，如与直播结合，与影视剧结合，与话剧、音乐剧、综艺结合，让喜剧走出喜剧综艺，走向大众传播的主流脉络。喜剧大赛的选手们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其他领域（音乐剧、话剧、影视剧等），将喜剧与其他形式结合，用更多的传播方式宣传喜剧，不仅契合碎片化阅读时代受众的接收习惯，还能让喜剧拥有更大的生存空间，丰富其本身存在的意义。

4.2 喜剧风格品牌化、知识产权化

一直以来，我国知名的头部喜剧演员太少，没有像影视剧演员那样形成各派各系的不同风格，也就是说，喜剧演员无法在当下的文化环境中站稳脚跟。要解决这一问题，就需要让他们拥有更多被大众接受和选择的机会，而用品牌来打出知名度是一个好的方式。

与开心麻花和笑果文化相比，米未旗下的综艺往往注重体现选手的“素人”属性，这就难以让选手们有更多被“定义”和“找到”的可能，他们大多是在节目结束之后回归沉寂，要想让这些“素人”选手有更多被发掘的闪光点，可以通过打造文化品牌来帮助他们找准自身定位。尽管在节目的最后一期，制作组邀请各大影视制作的负责人来到现场，为选手们提供更多后续就业的机会，但这些大都是作为其他影视剧的点缀。身为喜剧演员，他们需要拥有更多喜剧方向的发展空间，找到一种喜剧风格、一种喜剧类型来持续发展。如笑果文化的脱口秀，在不断“破圈”中引导潮流；
又如开心麻花出品的喜剧电影，也逐年地将黑色幽默展现在大众面前；
正如铁男和于奥所说，“创造属于当代年轻人自己的情景喜剧，也是一个突破方向”。

4.3 寻找喜剧在大环境中发展的价值

为了让喜剧有更多发展的可能，还要找到喜剧在互联网时代发展的价值，让更多优秀的喜剧作品被创作、被演绎，让更多表演者乐于进入喜剧领域，成为喜剧演员，让更多观众成为喜剧文化传播的受众，让喜剧文化成为契合核心价值观、引导受众成长的文化。

当下纷繁复杂的时代呼唤优秀喜剧作品的出现。“如果喜剧作品只是一味地迎合观众，不站在媒体应该具有的社会责任的角度对观众加以引导，观众就无法从中对应以完成自身文化认同。相反，如果喜剧作品不适当地承载社会批判功能，以精英心态刻意地标新立异或以不适当的叙事方式造成负面信息流动,便会背离主流文化和社会公序良俗。”[5]也许人们不总是需要喜剧，喜剧演员也不会一直只作为喜剧演员发展下去，但优秀的喜剧作品存在的意义是，每当人们感到情绪低落时，喜剧总会在那里，作为一种温柔的调剂，为人们抚平伤口，就像《一年一度喜剧大赛》那样，博人一笑，给人以感动和爱。

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结束后不久，笑果文化在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今年，笑果要开一个不讲脱口秀的大会”。节目形式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似乎并无二致，而这正能说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成功和新喜剧的兴起。作为观众，每当想起那些年轻而优秀的喜剧人时，似乎他们所带来的叫好又叫座的作品还历历在目，所带来的欢声笑语还萦绕在耳边。喜剧不止可以搞笑，在搞笑之外，用意义扩充生活，从现实中起飞，贴地飞行，让观众的心灵更加充实，情感更加柔软，获得更出彩、踏实、有意义的人生，这就是这档综艺带给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