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创作风格转变无赖派

来源:村官 发布时间:2021-05-05 点击:

摘 要 以1946年二战结束为分界,将太宰治1938~1948的创作分为中后两个创作时期。通过观察这两个时期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的创作风格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为了探究这一转变,通过对其小说作品的分析,归纳出风格转变的表现。从时代背景和作者的个人经历两个方面,探寻其风格转变的原因,阐述这一转变对他的意义与影响。

关键词:太宰治;
创作风格;
转变;
无赖派 Abstract Taking the end of World War II in 1946 as the boundary, the creation of DazaiOsamu 1938 ~ 1948 was divided into two middle and late creation periods. By observing the works of these two periods, we can see that there has been a huge change in his creative style. In order to explore this change,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his novels, the performance of the style change is summarized. From the background of the times and the author's personal experience, explore the reasons for his style change, and elaborate the significance and impact of this change on him. Key words:  DazaiOsamu;Writing style;change;Buraiha  目 录 一、引 言 1 二、创作风格转变的表现 2 (一)创作形式的转变 2 1. 选材方向:由翻案小说到私小说 2 2. 叙述视角:由旁观叙述到女性独白体 3 3. 语言表达:由幽默到反讽 4 (二)创作个性的转变 6 1. 由救赎到毁灭 6 2. 由肯定到批判 7 3. 由俗化到反俗 8 三、创作风格转变的原因 9 (一)时代因素 9 (一)个人经历 10 四、创作风格转变的影响 11 (一)无赖派文学的大将 11 (二)流行语“斜阳族”的产生 12 五、结语 12 注文 12 参考文献 13 致谢 13 浅析太宰治中后期创作风格的转变 一、引 言 太宰治文学的研究和评价不仅在日本学术界盛极一时,而且在中国学术界研究也方兴未艾。一直以来,中国学界研究太宰治的论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研究主要是集中于他的作品上,研究的内容主要集中于他的前期和后期作品,忽视了其中期作品的研究。其中被研究最多的主要是他的三大名作《斜阳》《维庸之妻》《人间失格》,对该三大名作的人物形象的分析,对该三大名作的人物行为的论述,对该三大名作的思想内容的阐释。比如樊天的《<斜阳>中贵族意识的矛盾性》等。第二类研究主要是研究太宰治的文学思想理念,大部分的论文研究的对象主要聚焦在太宰治的“颓废”、“堕落”、“孤独”等文学思想理念的分析上,主要讨论太宰治文学的反叛传统、反对天皇制、反对旧秩序、极具叛逆精神、追求人性解放和自由、堕落颓废的思想内涵。比如贺耀明的《‘丧失为人资格’--解读太宰治的一生与文学》,孙葳,范静遐的《论太宰治的自杀意识--以<维庸之妻><人间失格>为中心》等。而在日本学界不仅从太宰治文学的历史背景、社会成因入手,而且从太宰治文学的创作历程、文学意识形成的辩证关系去研究。同时,还对太宰治文学的近现代影响进行了宏观和微观上的探析和评论,进而从太宰治文学的影视改编和动漫改编的互文性特点进行详细研究,深入分析太宰治文学不同艺术形式改编的社会影响和经济效益。很显然,相较于日本学界,中国学界对太宰治的研究还停留在比较肤浅的层面。

由于中国学界对“太宰治文学”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太宰治文学的前期作品和后期作品,忽视了其中期作品的研究。这就给本论文选题的研究留下了一定的空间。对于每一个作家来说创作风格都是独有的,是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标签,而同一个作家的风格和表现手法又会因为创作时期不同而有所差异。太宰治在创作中期推出《御伽草纸》、《奔跑吧!梅洛斯》等作品,向世人展现了他积极向上的心态与倾向。也因此评论家们认为他创作中期的文风“明快、平和”(奥野健男)、“健康、达观,充满了对人生的温暖的热爱”(龟井胜一郎)、“慰藉心灵的路旁之花”(丰岛与志雄)。①然而到了创作后期,他的创作风格却又迅速的转变为颓废、悲观、否定自我。在作家中像太宰治这般中期作品到后期作品风格的转变之大之迅速的甚是少见。因此,笔者希望通过对太宰治的中期代表作品和后期代表作品的分析,研究其中期到后期之间创作风格的转变。

主要从以下五个部分来探究太宰治中后期创作风格的转变:第一部分主要介绍这一论题的研究缘起及研究方向。第二部分主要是通过结合小说进行分析论述,以此来展现太宰治中后期创作风格转变的具体表现,从创作形式的转变和创作个性的转变两个方面来论述,首先创作形式的转变从选材方向的转变、叙述视角的转变、语言表达的转变来探讨,选材由翻案小说到私小说,叙述视角由旁观者叙述到女性独白体,语言表达由幽默到反讽;
其次在创作个性上,创作意图由自我救赎转向自我毁灭,创作态度由肯定转向批判,创精神由俗化转向彻底的反俗。第三部分是探究他创作风格发生转变的原因,主要从发生这一转变时的时代因素以及他的个人经历来探究。第四部分论述了这个转变发生后对于太宰治的意义与影响。第五部分是结语,总结了全文内容,也阐述了笔者对于这一转变的一些认识:这个转变对于太宰治来说是一个彻底的转变,决绝的转变,更是促使他的文学走向巅峰的转变。

二、创作风格转变的表现 太宰治中期的小说作品,在创作形式上,体裁多以翻案小说为主,这也决定了在作品中,作者通常以与故事无关的旁观者的立场进行叙述,用幽默的语言直白的倾诉着自己心中的信念;
在创作个性的表现上,他意图创造出温馨、明朗的作品,给战中的人们带来“希望”,也借此给自己带来救赎。而在创作后期,他痛感自己的失败,且对于战后社会的失望,所创作的作品大都带着一股颓废之感。在创作形式上,作品多以女性为第一人称的独白体为主;
以内聚焦的视角,借着女性之口讽刺着所处现实周遭的乱象;
因此,在创作内容上,他对于当时社会中堕落的人性进行批判,不满于社会现实,但无力改变,只能立足于现实,更彻底的批判现实,甚至于表露出自我毁灭倾向。

(一)创作形式的转变 1. 选材方向:由翻案小说到私小说 太宰治中期的作品选材多为风土记、传记或是前人作品进行改写的翻案小说。其中《御伽草纸》是太宰治根据日本民间传说及故事改编而成的翻案小说。在书中,太宰治用独属于自己轻盈的笔法诉说着他在这些民间故事中所感受到的人生的悲喜,借着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点出对他对于人性以及命运的感慨。处于战时和战后两个时代分水岭的《御伽草纸》带着非常鲜明的特点,“既无战时明朗感受,亦无战后阴郁氛围,在判若轻妙的技法中,重叠着明暗两种意象,是发挥了太宰治风格的翻案小说之一”。②所谓翻案,据《日本国语大辞典》的解释,就是“借用本国的古典或外国的小说、戏曲的大致情节、内容,对人情、风俗、地名加以己意进行改编”。这也规定了一部翻案作品要想取得成功必须具备以下要素:首先被翻案的作品必须具备经典性,其次作者对于被翻案的作品要有自己创造性理解,翻案后的作品必须具备具有自己的独特性,散发出与原著不同的文学魅力。在混乱的战争时代,翻案这一体裁可谓是生逢其时。在那个思想言论不自由的年代里,翻案文学不仅凭借着自身隐晦的表达方式,为作者们表达对社会的不满和控诉提供了便利,而且还能借助对于经典性故事的重制,引起读者的注意。《御伽草纸》是太宰治用来告别从前,重新建构自己的内心世界以期获得新生的创作。从翻案古典民间故事看出这一阶段的太宰治不想与现实生活和真实自我有过多接触,想要在一种安定的状态下建构起一个和谐的理想世界。即使这一和谐的表象只是太宰治为了逃避现实这一目的而构建的,但是其寄托于翻案文学之中的美丽幻想仍是不可忽视的,这将他对于生命的无限的思考展现了出来。当时他除了翻案了日本童话故事《御伽草纸》还有意识的翻案了中国古典小说《竹青》,借此表明自己融入了现实生活,完成了自我的俗化。可以说太宰在战争时期内的创作多倾向于翻案小说这一形式。

日本战败后不久,太宰治便开始了他的后期创作。他的后期创作主要是以《维荣的妻子》《斜阳》《人间失格》为代表的等作品。其中《斜阳》是以女主人公和子的独白为主线,穿插弟弟的日记、遗书和和子的信为线索。并且太宰治还暗暗的将自己融入于和子及直治身上,借这些人物之口向读者诉说自己的苦恼。这种独白体的创作也彰显了太宰治在向私小说家接近。在日本文坛看来,私小说就是作者以第一人称的角度来对故事进行叙说,借此把自己的全部暴露于读者眼中的小说。《斜阳》是蕴含着作者想要创造出与家庭的习俗相抗衡的美的作品,《维荣的妻子》则是混杂着作者对家庭生活的赎罪感和歉疚感的作品,在这两部作品中太宰治都借着女性的身份自叙,借着女性人物的自叙他将自己的影子投射于直治和大谷着两个人物身上,在《人间失格》里作者透过叶藏这个角色,完成对自己人生的回顾和评价。这种将个人生活经历作为小说来处理,以独白体的形式进行创作无疑是与私小说相接近的。

2. 叙述视角:由旁观叙述到女性独白体 《御伽草纸》作为一部翻案小说,对于读者来说故事中的人物及其命运都是早已知晓的,所以太宰治在对故事进行翻案解读的时候,并没有逐一解释,而是重点向读者阐述自己的理解。在《浦岛太郎》这一故事中,对于浦岛太郎打开贝壳变成三百岁的老人这一事件,太宰治认为:“其实是我们认为 ‘忽然变成三百岁的老人对浦岛来说是一件不幸的事’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我们。

…… 不论是否感到遗憾,或觉得浦岛愚蠢,种种结论都只是我们俗人的擅自妄断。”③他摆脱了原典的影响,只是作为一个讲述故事的旁白者,平静中带着积极的叙述着自己的理解。“在贝壳的底部蕴藏着希望,浦岛因此获得了救赎。

…… 唯有岁月,方能带来救赎。唯有忘却,方能带来救赎。”④从这对当中我们甚至能清晰的体会到太宰治当时那积极与乐观的心态,感受到他对于在战后能获得“救赎”的深信不疑。正所谓旁观者清,在《碦嗤碦嗤山》这篇故事中,从兔子身上他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高傲的、毫无慈悲之心的少女,而在狸猫身上他所看到的是一个丑陋的、愚钝的却又善良的中年男子。这些已不是单纯的对于民间故事的理解,而是已经融入了他个人的信念。作为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旁观者,他对于故事无所不知,甚至对于故事人物的内心深处他可以也一览无遗,因此作为一个站在旁观视角的叙事者,他可以很简单的在叙述中参入自己的信念与表白。

太宰治后期代表作之一的《斜阳》被日本批评家誉为“是一曲献给没落贵族美的挽歌”。这部作品以故事的女主人公和子为叙述主体。整部作品以和子的自述和穿插弟弟直治的手札的形式发展推进,结构精妙严谨,语言风趣且富有深意。以此观察,《斜阳》在行文方面有两大特点:第一,作品从作为故事角色之一的和子的视角来展开叙述,使得和子不仅可以作为故事角色参与故事的进程,而另一方面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她可以脱离作品环境面向读者对故事进行描述和评价,在叙述者和故事角色的双重身份下,使得和子这一角色更加丰满且易于理解。而作为一个叙述者来说,和子又容易受到自己作为故事角色身份的束缚,不能叙述该角色所不了解的内容,这种束缚使得叙述有了主观性,能够让读者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逼真感。第二个特点体现在在作品布局上,全书虽然是以和子的视角和她的所感所知为主进行叙述,但又在其中插入了和子的书信及其弟弟直治的手札与遗书,使得故事情节得以推进,故事内容更为饱满。对此日本文学评论界认为该作品行文“采取了太宰治中、后期得心应手的女性第一人称写法”,又融入“他前期惯用的格言体和信札体”,这在当时的文学形式领域是相当有代表性的。

《御伽草纸》是以旁观者的立场进行叙述,《斜阳》以女性独白体的方式,从和子的视角进行叙述。从这视角的转变,为我们可以看出,中期的创作他虽是立足于旁观者的视角,却关注着社会,关注着现实,表达着自己对现实的热爱。后期作者的视角由旁观者转向作品人物身上,借着展现人物的命运将现实融入作品,而后借人物之口将其对现实世界的讽刺与批判展示于读者面前。

3. 语言表达:由幽默到反讽 太宰治创作《御伽草纸》的目的,是希望当时在战争中艰难奋斗着的人们能够在此书中得到心灵的慰藉。因此在作品中他运用着独属于自己的幽默来达到这一目的。在《肉瘤公公》中,太宰治由“鬼”引发了这么一段思考:“有时候我们会把自己憎恶的东西冠上鬼这个字眼,…… 可是另一方面,我们又经常在报纸的新书介绍专栏上,看到‘文坛鬼才某某老师的杰作’这样的推荐词句,……难不成,这个专栏是为了要揭发‘某老师拥有像鬼一样的才能’,并用以警告世人,所以才在文章里使用‘鬼才’这样莫名其妙的字眼吗?”而后他又自己调侃道:“或许这其实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罢了,搞不好鬼还有很多其他种类也说不定呢!”。⑤还有在《浦岛太郎》中,太郎与海龟的对话可谓也是有趣至极,言语调侃而又不失内涵。就是这样略带调侃的语气使得故事没有了原典中的训诫意味,显得格外轻松,使读者在阅读时也忍不住会心一笑。除此之外,太宰治创作中期的另一部作品《津轻》,用细腻的笔触、幽默的语气同读者描述了他同友人之间相处的点滴,展示了他生命中仅存的光明之地。可以说,太宰治中期创作多是借着幽默、调侃的语言创作出他心中那个向往的世界。

相比起太宰治中期作品中多使用幽默、调侃的语言,创作后期他更倾向于用反讽的语言来表达。这一点在《维荣之妻》的语言中明显的表达了出来,比如:面对妻子“佐知”答应以打工抵债后,居酒屋老板嘲讽地说道:“是吗?太太,没想到你也成了‘阿轻’啦(在日语中‘阿轻’意味着替夫还债卖身为妓的女人)。”又如:妻子“佐知”在以打工抵债后的语言表达,“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这样呢,我很幸福啊。女人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而面对丈夫“大谷”放荡不羁、推卸责任的说辞,妻子 “佐知”只是淡淡地说道:“是不是人面兽心的畜生都无所谓,我们只要活着就好。”这些看似是生活中平常的对话,其实是正话反说,凸显了酒屋老板内心的虚伪和妻子内心的无奈。除了运用语言的直接反讽,作者还从侧面运用了对比的反讽,作品中在描述到居酒屋的客人都是一些犯过罪的人,妻子“佐知”将他们与丈夫“大谷”相对比,这样看来吃喝嫖赌的丈夫竟然算是一个比较好的人。这些反讽的叙事话语中透露着一个妻子对于丈夫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也体现了当时社会的颓废和人性的黑暗。

与中期以幽默、调侃的语言创作出来的温馨明朗的作品相比,后期以反讽的叙事话语对陈旧道德和颓废的社会进行批判与讽刺,从而后期创作出来的作品更加的严肃沉重。

(二)创作个性的转变 创作个性作为风格形成的内在根据,是作家在创作实践中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相对稳定的个性气质、人格精神、审美理想、艺术情趣等精神特点的总和。它控制着作家的创作活动,使作家以独特的身份和视点去观察、感受、认识和表现生活,抒发自己的情怀,构建起一个自己独有的艺术世界,从而呈现出与众不同的风貌。

1. 由救赎到毁灭 从太宰治中期的创作中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出其中蕴含的自我救赎的创作意图,因而太宰治的中期创作给读者的感受更多的是明朗和温暖治愈。在《御伽草纸》这部作品中这一特征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肉瘤公公》中老爷爷因家人不理解、不关心他而倍感孤独,他只能把自己脸上的瘤当成是慰藉自己孤独的唯一对象,他总是会一边喝着酒,一边摸着脸上的瘤,对着瘤唠叨抱怨。瘤是老爷爷潜意识里的欲望的外在表现,瘤子出现时,作品中这样写道:“他的右脸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热发痒,之后又 慢慢鼓胀起来,老爷爷忍不住去抚摸它,没想到它却愈长愈大,老爷爷只好落寞地笑着说:‘哎呀,看样子我可生出一个好孙子了哪!’”⑥描写老爷爷抚摸瘤和对着瘤自言自语的行为我们可以看出这个瘤是老爷爷内心孤独的外在显现。最开始老爷爷是借着喝酒逃避孤独,后面借由恶鬼之手帮他把瘤脱落,而瘤的脱落也代表着孤独与老爷爷的分裂,故事的最后老爷爷只能带着“瘤会再肿起来的吧”这种想法回归现实。肉瘤公公以恶瘤的脱落,无奈地接受现实以此完成自我救赎,这也体现了太宰治当时找到的自我救赎的方式,就是向当时所处的现实妥协。

太宰治的创作后期正值日本战后时期,战后的世界与他所期望的相去甚远,加之他中期创作自我救赎意图的失败,于是他陷入了绝望,因此他在战后所写的作品都充斥着一种绝望感和破灭感,太宰治作为无赖派代表作家的资质与特点从这里也可以窥见一斑。如《斜阳》中和子的母亲,这是一个单纯的只为“破灭”而生的人物。作为一个家族没落了的贵夫人,在那个贵族逐渐陨落的时代里,她只能在偏远的伊豆的山庄里过着与现实生活脱节的日子。和子眼中的母亲是美丽的,这种美是与众不同的,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独特气质与品位。但是自母亲一登场以来,就如同一枝盛放后日渐凋零的花一般,日渐衰落,在她的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最终,在秋天的一个黄昏里,母亲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和子对此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日本最后的贵夫人,我美丽的母亲辞世了。”⑦母亲的出场到退场就是一个完整的,纯粹的破灭过程,亦是《斜阳》中破灭的核心。《斜阳》中破灭之美的产生,与太宰治所经历的战后价值体系的崩溃加之其家族的没落是息息相关的。战后的社会与理想中的截然不同,这放大了他心中对于破灭的渴求,于是他将自身的境遇都化为甘美的感伤融入于作品之中。

从上述太宰治创作个性由自我救赎到自我毁灭的创作倾向的转变,我们可以看出,太宰治创作中期对于现实生活仍抱有热爱,希望能通过融入现实来完成自我救赎,到了后期,他则一改中期对于现实生活的态度,迫切的走向了自我毁灭。

2. 由肯定到批判 《御伽草纸》中的《肉瘤公公》是太宰治依据《宇治拾遗物语》中的“让鬼摘除瘤的故事”为原典翻案而来的,在原典中故事的结尾是带有训诫意味的,它教育人们“切勿羡慕任何事物”。但在太宰治眼里故事中决定两个长肉瘤的老爷爷最后命运不同的只是他们两人之间舞蹈的好坏,与他们人性之好恶毫无关系,对于长肉瘤的老爷爷希望能同爱喝酒的老爷爷一样让鬼帮忙将脸上的瘤去掉这一感情,把它定义成是需要训诫的“羡慕”,未免过于苛刻。其实他的不幸仅仅是因为没有认清自己的舞蹈能力罢了,也就是缺少自知之明。所以太宰治所创作的《肉瘤公公》这一故事中对于老爷爷之所以没能去掉肉瘤的原因,太宰治写道:“只是因为过于紧张,所以跳舞跳得不好看罢了”。⑧在太宰治看来,在这一故事里并没有人性善恶之区别,有的仅仅只是人性的悲喜剧罢了。这一时期,除了《御伽草纸》外,在《奔跑吧!梅洛斯》一书中我们也可以看见太宰治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诚挚的赞扬与肯定。从这些作品中他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肯定的态度,对于人性的肯定,对于现实的肯定。

《斜阳》作为太宰治后期文学成就的标志,贯彻了无赖派的一贯风格,在其中太宰治展示了他对于当时人性的不满及批判。在这部作品中太宰治借由直治、上原等人物向读者强调了人性中潜藏的懦弱,他认为懦弱是导致人无力生存和无法与现实进行斗争的根本原因,因而最后人只能堕落成一个无赖。但同时他又有着极其矛盾的感情:既批判和背弃传统的旧有道德,但又对旧有贵族的优雅生活依依不舍。换言之,《斜阳》既充满对于人性堕落的批判,又在其中透露着作者渴望能够找到拯救当时人们的精神的方法的想法。然而一切终究都是无用功,人们的堕落得不到救赎,如同斜阳必须西坠的的命运一般。作者就像作品中的直治一般,在相互矛盾的行为与观念中徘徊,最后选择以死亡来解脱自己。无疑,这是一出“斜阳”的悲剧,是太宰治的悲剧,是彼时的无赖文人们的悲剧。

从太宰治的中期创作可以看出,这个时期他在书写现实社会时是持着肯定态度的,对于社会中人性是抱有期待与信任的;
再从后期的《斜阳》、《维庸之妻》等作品来看,他借着女性之口对当时社会现实及人性的黑暗进行批判,读者可从作品中感受到浓浓的颓废与阴郁之气。

3. 由俗化到反俗 太宰治作为一名跨时代的作家,他从战乱跨越到了战后,创作也由中期转向后期。在经历了战时的动荡和战后社会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的转型,他的中后期创作个性表现出了极大的时代性差异。

作为一个处于战时的作家,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不可推脱的责任与义务,必须创作出符合当时政府意识的作品,因此在创作中期太宰治决意成为一名“市井小说家”。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他创作了许多极具暗示意味的作品。从他的翻案作品《竹青》,我们可以看出他精神俗化的一个过程,作品主人公多次在鸟身与人身之间切换,多次意图再生。这表现了太宰治内心情感态度的转变:从战争初期开始决意以“市井小说家”为生,关心他者的存在,受他者的影响较深,而到了战争后期,他已不再关心他者,决定依靠自己完成俗化。而《御伽草纸》便是他俗化的最终成果,在《浦岛太郎》中,太郎最开始对这充满了他人的批评的世界感到不自由,憧憬一个没有他人批评的世界。于是他就与来报恩的海龟相遇了,海龟带着他来到龙宫。龙宫就是太郎憧憬中的那个自由的世界,在龙宫里他对于他人的存在与批评可以完全不用关心。然而故事的最后他却决定回归人类世界,想要带着龙宫的记忆去与家人分享,可是上了岸,他发现村庄和人们都不见,原来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从《竹青》到《浦岛太郎》之间一直都是有一条线联系着的,浦岛太郎回归人类世界是代表作者对现实世界的接受,是对于自己俗化现状的肯定,村庄与人们的消失则代表着作者决定排开他人的意识对自己的干扰,决意自己接受并完成俗化。从他的俗化中,我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努力传达的积极向上的精神,以及包含着他的信念的表白。

然而战后的世界并不如太宰治期盼的那般美好,社会秩序混乱和价值体系崩溃让他对这现实世界更是无法融入,这愈发让他感到挫败,于是他开始对现实生活采取自嘲和自虐的态度,在作品中呈现出一种自我嘲讽和否定一切的倾向。太宰治的自嘲自讽在《维荣之妻》中的丈夫“大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首先,“大谷”身为有妇之夫却在外出轨,与女招待、贵妇人、居酒屋老板娘等人淫乱,他的行为与他的身份形成了极大的反讽,也表明了他对家庭伦理道德的无视。其次,“大谷”出身名门望族且是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和诗人,但是他却经常耍赖欠债甚至干起偷盗的勾当,这又是一个行为与身份的巨大反差,种种反差体现了大谷对于社会道德的茫然。而“大谷”的妻子“佐知”对于道德伦理的漠视也令读者震惊,面对丈夫的出轨与客人的玷污她竟感到麻木,毫无反抗意识,觉得活着就好,这是作者给予当时社会秩序的混乱和价值体系的崩溃极大的嘲讽。在书中还有许多对于道德伦理败坏的讽刺,如高贵的贵妇人竟向居酒屋贩卖假酒,而居酒屋老板公开违法销售从黑市进购的酒,而这些道德败坏的行为、尔虞我诈的勾当是当时日本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很明显,在当时的日本社会传统的伦理道德已经沦丧,道德是非标准已然不存。而作者利用反讽的叙事手法和自我戏谑的艺术创作,表达了对于当时日本社会的伦理道德丧失的嘲讽,以及自己对于建立新的社会伦理体系的期望。

从创作中期的对战后社会的满怀希望,作为一名“市井小说家”以《御伽草纸》、《津轻》等作品温暖、治愈战时下人们心灵的伤痛,到创作后期,亲眼见证了战后社会的扭曲,以至于对战后社会失望,开始批判、讽刺社会现实。从俗化到彻底的反俗,这将时代的转变对于一个作者的影响体现得淋漓极致。

三、创作风格转变的原因 探究创作风格转变的原因是研究中极为重要的环节,通过研究发现,不仅是当时的客观现实对太宰治的创作有极大的影响,他本人的个人经历及性格对此也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

(一)时代因素 时代的变化对于太宰治创作风格转变是息息相关的。由战乱到战争结束,日本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战后并没有迎来作者想象中的平和安稳、欣欣向荣的社会,反而迎来了更为混乱的的社会:国民经济处于崩溃边缘,通货膨胀严重,工农业生产大幅下降所导致的粮食不足,再加上战争所导致的妻离子散者、无家可归者不计其数,街头随处可见的妓女、流氓、小偷、强盗、流浪汉,整个社会呈现出一幅衰败的景象,与作者所期望的战后复兴相去甚远。而作为生活在该时代的作家,太宰治在作品中就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在这动荡不安的社会中,人们不仅物质需要得不到满足,精神上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混乱。混乱崩溃的现实社会,让人们的道德和信念一同破灭,让人们不再相信稳定的社会和生活能够到来,失望与颓废感笼罩着整个民族。在这样的情境下,太宰治在小说中提出了以消极的态度与不合理的社会进行对抗的主张,这也成为了当时青年读者的一种易消化的精神食粮,使他成为那一时代日本青年的一种代表人物。

道德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一条重要准则,社会的有序发展也是靠它来维系。而随着时代和经济的变迁,道德标准也会随之变化。二战后,太宰治以日本礼崩乐坏的混乱社会作为创作背景,当时诚实、守信等传统道德准则已经没有人遵守,反而是虚伪、狡诈成了社交的新规则。原本的社会秩序、价值观、伦理观等已完全崩溃,而新的社会秩序、价值观、伦理观又尚未形成,对于这些他在作品中甚少提及,但这些动荡对于他来说是造成他生命信仰坍塌元凶之一。

(一)个人经历 对于战后的新世界,太宰治是充满了期待的。但是,在真正的战后世界到来时,政治、经济、社会秩序的崩溃,传统道德的沦丧,人们思想的混乱、不安,这一系列乱象的显现终究是让他的期望落空了。加上太宰治一直都信奉共产主义理论,相信社会主义一定会到来,但是在1945年11月14日,青森县共产党重建会议上,相关人员不仅没有反省战前左翼运动中的宗派主义和党派政治的缺陷,还企图将日本共产党脱离世界共产党独自发展。这一荒谬的结论使得太宰治对于战后社会更是失望。

不仅如此,太宰治在战后还目睹了各路“牛鬼蛇神”的表里不一:一群自大的人利用时事,在战后变身为文化、政治运动的先锋者;
一群战争分子披上民主主义的皮囊,在战后变成了日本进步党;
一群为军国主义助威的战争文人,在战后变成了自由主义的代言人。对此太宰治和野原一夫在《人与文学》中讽刺道:“所谓文化人和一些媒体在战时充当军部的先头部队的声音言犹在耳,现在他们却又把手中的日本太阳旗换成了红旗,开始颂扬起民主主义来了。”⑨由此,太宰治彻底走上了在自我堕落和颓废的道路,并在作品中将颓废以一种“令人颤栗的美”的形式表现出来,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风格。另一方面,由于社会道德伦理的崩坏与混乱,他所创作出来的作品便带上了明显的反传统性与颓废性。就这样太宰治回到创作前期的描写处于绝望和破灭中人性的颓废与反俗的姿态,但相比前期自意识过剩的反俗,后期是在融入了现实的基础上,以更为彻底的反俗精神,批判现实社会,同时也将他自己也推向了破灭的深渊。

四、创作风格转变的影响 从以上对太宰治创作风格转变的种种分析来看,我们可以看出转变到创作后期的他作为一名无赖派的代表作家在文坛大放异彩,并且他在转变后所创作的文学作品对后世也产生了重大影响。可以说他是无赖派文学这一流派最出色的一员大将。

(一)无赖派文学的大将 无赖派作为日本战后应时而生的文学流派,该派代表作家的作品风格也同当时混乱、传统价值体系崩溃的社会一般,呈现出与传统的文学理念背道而驰的特征。人们在该流派的文学作品上能感受到放纵和对于传统与权威的反抗精神等符合当时人们所追求的精神特性,因而在战后无赖派受到了众多读者的支持。而在众多的无赖派作家中,最有代表性和最有影响力的作家非太宰治莫属了。他在后期的作品中塑造了许多阴暗、颓废、抑郁的人物形象,与当时破败、动荡不安的社会背景相契合。因此受到了当时读者的广泛欢迎,甚至让他被后世誉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

日本文学评论家山室静认为:“无赖派的作品描述的是一个宛如爬进泥潭里的世界,企图用这样的作品使人不安,使人战怵,使人作呕,从而净化人生。”⑩在太宰治后期的文学创作中明显的表现出这一特征,他在作品中直白的透露出强烈的虚无感、颓废感与自杀倾向,让读者感受到他那有如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感。但另一方面,他的后期创作又具有无赖派文学那对于传统与权威的反抗精神,并且以此吸引到了许多同他一般像幽灵一样游荡在混乱的社会中的绝望的日本青年。除此之外,“无赖派”这一理念也是由太宰治最先提出,然后分别加以阐述与实践,使得无赖派文学开创了日本战后文学的一个新时期。从这以上几个方面来讲,太宰治是当之无愧的成就最高的无赖派作家。

(二)流行语“斜阳族”的产生 从文学作品来看,太宰治后期创作的《维荣的妻子》《斜阳》《人间失格》等代表作品都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以《斜阳》为例,这是太宰治为日本已经逝去的旧时代所奏的哀歌,也可以说是他的毕生之作。《斜阳》一经面世,便给当时混沌的战后社会带来一声惊雷,受到了当时广大读者的喜爱,进而产生出一个流行语“斜阳族”,后人甚至还将太宰治在故乡的旧居改为“斜阳馆”。在如今,“斜阳风潮”退去后,“斜阳族”演变出了一个新的造词结构“~族”,这一造词结构不仅在日本被广泛应用,甚至还传到了中国,作为流行语风靡一时。由一部文学作品引起一股社会的风潮,并从其中诞生了一个生命力强大的造词结构,可谓是一个罕见的现象。这也证明了太宰文学的影响力之深远。

五、结语 总体来说,太宰治创作中期到创作后期风格转变是在时代背景发生巨大转变以及他个人经历的影响下出现。太宰治对于战后那混乱无序的社会,以及突然大量爆发出来的人性的丑恶无法接受,使得原本创作中期那被动呈现出来的健康明朗的文风便迅速转变为创作后期的颓废与阴暗。相比起创作中期所呈现出的岁月静好,后期的创作才是太宰治内心最真实的显现,也是他得心应手的表达方式。后期的创作虽说是对于他前期创作的回归,但是比起前期创作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前期以自我意识为中心的反俗,后期更是在融入了现实的基础上更为彻底的反俗。因此可以说太宰治创作中期到创作后期是由俗化到反俗的一个转变,这是一个彻底的转变,也是一个决绝的转变,更是促使太宰文学趋向圆熟巅峰的转变。

注 文 ① 于畅泳.试论太宰治文学前期到中期的转变[J].今日科苑,2010(10):167. ② 颜佶琰.试论日本无赖派文学代表太宰治与《御伽草纸》[J].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15,31(13):22-23. ③ 太宰治.御伽草纸[M].萧云菁,郑天恩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161. ④ 太宰治.御伽草纸[M].萧云菁,郑天恩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162. ⑤ 太宰治.御伽草纸[M].萧云菁,郑天恩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110. ⑥ 太宰治.御伽草纸[M].萧云菁,郑天恩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106. ⑦ 太宰治.人间失格·斜阳[M].竺家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220 ⑧ 太宰治.御伽草纸[M].萧云菁,郑天恩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120. ⑨ 孙少廷.太宰治:“转向”及其文学影响[D].吉林:东北师范大学,2014. ⑩ 李先瑞.太宰治和他的晚期创作[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7(02):92-96. 参 考 文 献 [1] 贺耀明.“丧失为人资格”——解读太宰治的一生与文学[J].吉林华侨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01):123-126. [2] 颜佶琰.试论日本无赖派文学代表太宰治与《御伽草纸》[J].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15,31(13):22-23. [3] 李先瑞.太宰治和他的晚期创作[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7(02):92-96. [4] 卓霞.必须西坠的斜阳——论日本无赖派文学代表作《斜阳》[J].语文学刊,2010(24):55-57. [5] 黄锦容.《御伽草纸》:人性悲喜剧的“信念表白”[N].中华读书报,2013-02-27(023). [6] 任江辉.日本无赖派作家的反讽叙事艺术——以太宰治的《维荣之妻》为例[J].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33(04):64-67+85. [7] 牛伟.《人间失格》论——以太宰治的创作目的为中心[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4(05):202-205. [8] 孙少廷.太宰治:“转向”及其文学影响[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4. [9] 张念书.太宰治战后文学主题思想研究[J].盐城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04):120-123. [10] 胡超婕.《御伽草纸》创作原因探究[J].文化学刊,2018(5):4-4. [11] 沈日中.太宰治创作调和期和颓废期的作品比较研究——以《富狱百景》和《樱桃》的对比研究为例[J].佳木斯教育学院学报, 2010(06):320-321. [12] 太宰治.御伽草纸[M].萧云菁,郑天恩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7. [13] 太宰治.人间失格·斜阳[M].竺家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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