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底线”

　 坚守“底线”

　底线如同底裤，必不可少，但又不能时时拿出来展示。当底线成为一个话题，也就意味着它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它已经“内衣外穿”，它已经千疮百孔，它已经“底线不底”，而成为跳起来也摸不到的天花板。

　　不信？试看之。

　　近年来，每个中国人似乎正在成为化学家，每日都在实践中学习三聚氰胺、重金属、地沟油、苏丹红、瘦肉精、一滴香的分子式。食品安全本来是底线，营养、美味才是竞争力，如今“安全”反而成了第一竞争力，药房都开始卖无公害大米。

　　当矿难、污染、行贿、虚假信息竞价排名可以获得暴利，全行业的守法成本也就毫无悬念地提高了，正规经营，不越过雷池一步，也就意味着更低的利润率、更少的市场机会，最终会劣币驱逐良币。

　　时至今日，变革已只能进不能退，否则将重温一百年中曾屡次发生的噩梦。如何在机会主义与长远目标中取得平衡？如何驾驭空前复杂的利益关系？如何在财富增长过程中告别血祭？这注定是个痛苦而撕裂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呼吁商业文明捍卫底线，虽然无奈，却不可回避，底线正是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市场体系的基石，它无时无刻不在遭受惊涛骇浪的冲击。

　　市场和商业需要道德和精神的支撑，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但是为什么，在现实中，那些人人都认同、众口一词认为很重要的道德信条却总是一次又一次无情地被人打翻、践踏、抛弃？我们如何才能摆脱商人和商业在传统话语体系中的这种宿命性的屈辱地位？义利之间，支撑中国企业家阶层的商业精神在哪里？

　　一场关于“底线”的深度对话

　　近日，由深商联合会与北大汇丰商学院主办、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领导力研究中心与深圳市商业联合会承办的“北大汇丰深商新经济领袖大讲堂暨十周年庆讲座系列之底线与荣誉”在北大汇丰商学院报告厅及11个分会场隆重举行，来自全国各地近5000位嘉宾共同见证了一部山与海的对话。

　　本次大讲堂邀请万科董事局主席王石为主讲嘉宾，著名经济学家、北大汇丰商学院创院院长海闻为对话嘉宾，北大汇丰商学院领导力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杨思卓为主持嘉宾；主题是“王者归来：底线与荣誉”。

　　这是王石充满激情的一次演讲：从诺曼底讲到乞力马扎罗雪山，从哈佛讲到剑桥，从远征军赵振英讲到种橙子的?时健……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通过讲述三个故事，分享了他作为一个千亿级企业的领袖，怎样在商业巅峰之后，如何轻松领导一个世界级的企业。

　　何谓底线？王石认为：做人和做企业都要有底线，坚持底线是一个人和一个企业的基本原则。做人有道德底线，做企业同样也有。而不行贿与具有社会责任感一直是自身及万科坚守的道德底线。当企业做到了一定规模，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企业家就必须考虑到社会责任，考虑更高层面的价值意义。同时，他表示在商业社会里，金钱不是万能的，金钱是买不来尊重和荣誉的。而对于企业家来说，成功不仅是个人要做得很好，而且还要对社会其他一些利益相关者承担的职责。

　　何谓荣誉？王石讲了许多，但认为最重要的是为荣誉而战！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不是他事业的顶峰，而是此人从顶峰跌到低谷之后的反弹能力，“人生都会有这个低点，如果你个性积极向上，这正是显示你水平的时候。”

　　在对话中，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说，王石演讲中主要谈到“底线和荣誉”两点体会：底线是强调你不能做什么。作为企业家，你要没有底线你绝对不能成功，底线是基本条件，任何人想成功，你必须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但这是被动的，成功还要有积极的目标，也就是荣誉。而每个人的荣誉是多样的，有爱情，有信誉，有挑战自己，有对国家的这种责任。概括而言，荣誉是一种奋斗的目标，生命中有意义的东西，这是一种动力，就是所谓的荣誉。有不断的激励自己奋斗和坚守的动力，这是成功的充分条件。概括起来，底线是坚守的，而荣誉是用来争取的。

　　杨思卓用“王石三原色”将“山海”对话推向了高潮――52岁登珠峰，60岁上哈佛，还想80岁挑战三浦雄一郎，是激情之红！企业赢利去功利，坚守底线不行贿，这是清廉之白！关注生态与环境，把建立东方康沃尔生态伊甸园作为十年之梦，这是愿景之绿！破解了“王石三原色”，就破解了他多彩人生的秘密。

　　“王石无论是攀登世界最高峰、挑战滑翔伞攀高纪录，还是卸下光环求学海外、低调践行公益慈善，他绝不墨守成规，乐于挑战，实现自我，于高处领略崭新视界。无论是守住底线还是创造荣誉，都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让人生更美好，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更美好，这个世界更美好。”杨思卓点评说道。

　　不顾底线的恶果

　　王石，这个著名的不行贿者，因为坚持底线显得像个异类。

　　在某次会议上，一位发言的企业家针对王石的“不行贿”说：“王石先生不行贿，我很佩服，但那只是个案，因为在中国不行贿，一事无成，比如说我自己就行贿。”话音未落，台下300多位听众掌声雷动。以房地产行业的特点和万科的地位，“不行贿”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当年因为不行贿，万科拿不到市中心的好位置，只能开发郊区附加值低的地块，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房地产企业意味着什么？

　　在目前的商业环境下，即使对像王石、马云、柳传志这样的商界领袖来说，坚持底线都是“艰难的决定”，那么对于中小企业来讲，不择手段往往是生存压力。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成为堂而皇之的理由，“道德的血液”也就迅速流失，“赢”成为企业经营的终极目标和价值判断，至于如何“赢”的手段也就并不重要。正如西太平洋大学的某位博士所言：“你欺骗一个人没问题，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骗到了，就是一种能力，就是成功的标志。”

　　财经评论人士叶檀将中国的商业文化概括为领袖兵法、历史权谋、商业丛林战三大法宝接合而成的大拼盘。不顾底线的商业文化造成了三个恶劣后果，首先是制造出市场的“权贵阶层”，压制最有活力的市场新生力量。其次是野蛮的、三聚氰胺式的经营手段激起强烈的社会不满，并将之引向归咎于市场“过度自由”，重新给予权力介入的口实和理由。最危险的一点是，市场经济规则和契约的基本底线被攻破，每一个市场主体都陷入崩溃的境地之中。

　“很多中国商人把价值观、道德不当成底线，而当成一场智力游戏，足够‘聪明’的人总是在这场低风险、高收益的游戏中赚得钵满盆满”。经济学家周其仁曾如此形容。

　　绕不过去的政商关系

　　“从现在起我们要在商言商，以后的聚会我们只讲商业不谈政治……”2013年6月，联想集团董事长柳传志在小范围座谈时说的一席话，随后在一个名为“正和岛”的企业家社交网站上引发了一场风波――岛民王瑛提出抗议，并宣布“退岛”。

　　政治问题，居然成了更敏感的问题。如何搞好与官员的关系，成了商人们最大的烦恼。万科董事局主席王石表示，“企业家也是公民，也会关注公共的话题。比如，当我了解到薄熙来在重庆‘打黑’期间很多违反法治原则的做法，对于企业家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我也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薄谷开来杀人、王立军出逃，如果薄不出事，企业家能躲得过他吗？”

　　王石认为，现在是三种力量，一种是政府的，政府非常强大，第二是企业，第三是社会。相对而言，最弱的是社会。政府允许开放的社会，企业家更多的是在社会中扮演角色，企业家担任政协委员、人大委员，个别企业家进中央委员会的人，可以在政治上扮演更多的角色。但我觉得企业家更多是在社会上尽责任。这是社会的担当，应该这样去做，首先扭转社会对企业家群体的歧视或者不正确的看法。

　　政商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清末民初的一位实业家曾以六字微言道破此中奥秘：“离不开，靠不住”。政府的首要职责是保证社会秩序，为商业纠纷提供裁决平台，自然是离不开的。更重要的是，在当前环境下，政府作为资源主导者，企业想发展离不开政府的支持。

　　在中国式的宏观环境中经商，不仅需要纯商业思维，更需要有把握政治和政策走向的智慧。零点集团董事长袁岳认为，中国市场将是长久受到非市场因素影响的市场，只有充分理解中国的公共环境，才能真正理解中国市场。他主张企业家要从组织间关系、公共环境、社会文化、政策演进的角度关注企业管理。事实上，政府的政策导向往往决定了资源的走向和购买力的转移。

　　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曾经为政商关系划出界线：“人们都说，一个人的财富是一个‘0’，健康是一个‘1’。事实上，民营企业能不能合法经营就是这个‘1’，离开了‘1’，后面规模再大，财富再多，最后还是会变成‘0’。可以说，合法经营跟身体的健康同样重要。”与郭广昌经营理念相似的还有王石“不行贿”的立企哲学。无论是郭广昌还是王石，他们的准则都是摒弃畸变的政商关系。

　　如何超越底线

　　在当前过度放大的商业精神主导下，急功近利甚至扭曲市场价值观的企业行为亦普遍存在于中国制造企业中。在此市场环境下，应该如何理解经济信用；在面对行业不正当竞争时，如何坚守诚信精神角逐于商海？

　　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认为，“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不盛。”诚信，是做人、立业、兴国的重要根基。诚信是一个人的底线，也是一个企业的底线，更是一个国家和社会的底线。

　　在她看来，对一个行业来说，诚信的底线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通过博弈逐渐铸就的。当劣质产品在市场上大行其道的时候，一定要有企业站出来，需要一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去弘扬诚信精神，用自己的行为去改变不诚信企业的做法，或者是打垮他们。

　　在格力电器的产业链上，下游聚集着上万家经销商，上游则聚集着上千家供应商。能否与这些经销商和供应商“诚信”相待，关系到企业未来成长的潜力，尤其对于相对充分竞争的家电市场，在兵戎相见的商战中，能否与供应商、经销商一起走下去，往往关系着企业的成败。

　　她认为，在动辄盛行价格战的家电市场上，不顾自身规模，不顾管理成本与技术创新成本下的盲目降价，不仅损害企业利益，也必然损害消费者利益。没有亏损的行业，只有亏损的企业，任何一个企业在竞争中靠亏损来打赢市场，都是对社会与企业的不负责任。

　　然而，如果不降价，很可能会威胁到经销商的一些短期利益，是严格执行不降价策略，看着商家亏损，最终让商家离你而去，还是背弃原则，顺应降价大潮？

　　事实上，格力电器找到了第三条路线，即“和所有人一起走下去”。格力电器清晰地提出“宁可格力吃亏，也绝不让商家吃亏”的宗旨。这意味着，格力电器要舍得让利。

　　迄今，格力专卖店已发展到近2万家，遍布全国各地，形成以城市为重心、以地县为基础、以乡镇为依托的级营销网络，在格力电器全年的销售额中，90%以上来自专卖店。

　　格力电器在发展中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从1995年起，没有一分钱应收款，没有一分钱银行贷款，这在中国企业里面算是特例。背后的真正原因在于厂商之间高度的诚信。

　　格力电器不屈从低价，不在小恩小惠上讨好供应商或经销商，而是大家平等互利地创造更大的竞争格局。在我的理念里，诚信是各种商业活动的最佳竞争手段，是市场经济的灵魂，也是企业家的一张真正的金质名片。

　　近年来，中国本土企业在强化公司责任方面已经启动，一批先进企业已经实现了公司责任理念的提升。综合这些公司对于公司责任的表述，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含义。第一，承担股东责任，企业经营成功获取利润回报股东；第二，承担社会责任，包括企业内部员工的安全健康福利，为企业外部利益相关者创造价值，包括客户、供应商、政府、社区等等：第三，承担环境或生态责任，减少排放、提高资源利用率、推进循环经济。许多跨国公司在论及公司责任时采用了股东责任、社会责任和环境责任为三重底线的概念。“三重底线”实际上就是公司责任的底线。

　　随着经济全球化潮流发展，随着全球环境压力的增加，随着消费者和非政府组织压力的增强，企业的竞争环境和竞争规则发生了重要变化。参与市场竞争不仅仅为股东利益最大化负责，而且要为股东之外的企业利益相关者负责，为企业利益相关者创造利益；参与竞争的目标不仅为企业的生存和发展，而是把企业发展与社会与环境的发展协调起来。参与市场竞争的方式已经从弱肉强食变成合作竞争。竞争的结果也从你死我活变成互利共赢。

　　中国的商业环境如今在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子，但是商业需要一个健康的环境，当商业环境被污染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再治理。很多人想等有了钱以后，做点好事就可以洗白自己，过去的“原罪”就可以不必追究，但这恐怕很难。

　　总之，企业的眼光不能只停留在谋取利润上，这是经营之‘术’的层面，如今需要回到原点，进行经营之“道”的思考，重新树立‘利他主义’的价值观。企业要想得到发展，首先要认清一个重要问题：你做的事对社会有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