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仕宦阶级的生活

来源:优秀文章 发布时间:2023-04-14 点击:

吴晗

晚明仕宦阶级的生活,除了少数的例外(如刘宗周之清修刻苦,黄道周之笃学正身),可以用“骄奢淫逸”四字尽之。

田艺蘅《留青日札》记:“严嵩孙严绍庚、严鹄等尝对人言,一年尽费二万金,尚苦多藏无可用处,于是竞相穷奢极欲。”

《廿二史劄记》记鄢懋卿之豪奢说:“鄢懋卿恃严嵩之势,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盐政,其按部尝与妻偕行,制五彩舆,令十二女子舁之。”

万历初名相张居正奉旨归葬时:“真定守钱普创为坐舆,前轩后室,旁有两庑,各立一童子给供使令,凡用舁夫三十二人,所过牙盘上食味逾百品,犹以为无下箸处。”

这种闹阔的风气,愈来愈厉害,直到李自成、张献忠等起来,这风气才和它的提倡者同归于尽。

士大夫居官则狎优纵博,退休则广蓄声伎,宣德间都御史刘观每赴人邀请,辄以妓自随。户部郎中萧翔等不理职务,日惟挟妓酣饮恣乐。明宣宗曾下敕禁止:“宣德四年八月丙申,上谕行在礼部尚书胡曰:祖宗时文武官之家不得挟妓饮宴。近闻大小官私家饮酒,辄命妓歌唱,沈酣终日,怠废政事,甚者留宿,败礼坏俗。尔礼部揭榜禁约,再犯者必罪之。”

妓女被禁后,一变而为小唱,沈德符说:“京师自宣德顾佐疏后,严禁官妓,缙绅无以为娱,于是小唱盛行,至今日几如西晋太康矣。”实际上这项禁令也只及于京师居官者,易代之后,勾栏盛况依然。

崇祯中四方兵起,南京不受丝毫影响,依然征歌召妓:“宗室王孙,翩翩裘马,以及乌衣子弟,湖海宾游,靡不挟弹吹箫,经过赵李,每开筵宴,则传呼乐籍,罗绮芬芳,行酒纠觞,留髡送客,酒阑棋罢,堕珥遗簪,真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也!”

士大夫不但蓄优自娱,谱制剧曲,并能自己度曲,压倒伶工。沈德符记:“近年士大夫享太平之乐,以其聪明寄之剩技……吴中缙绅则留意音律,如太仓张工部新、吴江沈吏部璟、无锡吴进士澄时俱工度曲,每广座命技,即老优名倡,俱皇遽失措,真不减江东公瑾。”

风气所趋,使梨园大盛,所演若红梅、桃花、玉簪、绿袍等记不啻百种:“括其大意,则皆一女游园,一生窥见而悦之,遂约为夫妇。其后及第而归,即成好合。皆徒撰诡名,毫无古事可考,且意俱相同,毫无足喜。”

乡村每演剧以祷神:“谓不以戏为祷,则居民难免疾病,商贾必值风涛。”豪家则延致名优,陈懋仁《泉南杂志》:“优伶媚趣者不吝高价,豪奢家攘而有之,婵鬓传粉,日以为常。”使一向被贱视的伶工,一旦气焰千丈。

士大夫的另一种娱乐是赌博。顾炎武《日知录》记:“万历之末太平无事,士大夫无所用心,间有相从赌博者。至天启中始行马吊之戏,而今之朝士若江南山东几于无人不为此。有如韦昭论所云穷日尽明,继以脂烛,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

甚至有“进士有以不工赌博为耻”的情形。吴伟业又记当时有叶子戏:“万历末年,民间好叶子戏,图赵宋时山东群盗姓名于牌而斗之,至崇祯时大盛。有曰闯,有曰献,有曰大顺,初不知所自起,后皆验。”

缙绅士大夫以纵博为风流,《列朝诗集小传》记:“福清何士壁跅弛放迹,使酒纵博。”“皇甫冲博综群籍,通挟凡击毯音乐博弈之戏,吴中轻侠少年咸推服之。”“万历间韩上桂为诗多倚待急就,方与人纵谈大噱,呼号饮博,探题立就,斐然可观。”此风渐及民间,结果是如沈德符所说:“今天下赌博盛行,其始失货财,甚则鬻田宅,又甚则为穿窬,浸成大伙劫贼,盖因本朝法轻,愚民易犯。”

自命清雅一点的则专务搜古董,巧取豪夺:“嘉靖末年,海内宴安,士大夫富厚者,以治园亭、教歌舞之际,间及古玩。如吴中吴文恪之孙、溧阳史尚宝之子,皆世藏珍秘,不假外索。延陵则稽太史(应科),云间则朱太史(大韶),吾郡项太学、锡山安太学、华户部辈不吝重赀收购,名播江南。南都则姚太史(汝循)、胡太史(汝嘉)亦称好事。若辇下则此风稍逊,惟分宜严相国父子、朱成公兄弟,并以将相当途,富贵盈溢,旁及雅道,于是严以势劫,朱以货取,所蓄几及天府……张江陵当国,亦有此嗜……董太史(其昌)最后起,名亦最重,人以法眼归之。”

年轻气盛、少肯读书的则组织文社,自相标榜,以为名高。《消夏闲记》下:“文社始于天启甲子张天如等之应社……推大讫于四海。于是有广应社,复社,云间有几社,浙江有闻社,江北有南社,江西有则社,又有历亭席社,昆阳云簪社,而吴门别有羽朋社,武林有读书社,山左有大社,佥会于吴,统于复社。”

以讥弹骂詈为事,黄宗羲讥为学骂,他说:“昔之学者学道者也,今之学者学骂者也。矜气节者则骂为标榜,志经世者则骂为功利,读书作文者则骂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骂为俗吏,接庸僧数辈则骂考亭为不足学矣,读艾千子定待之尾,则骂象山阳明为禅学矣。濂溪之主静,则盘桓于腔子中者也,洛下之持敬,则曰是有方所之学也。逊志骂其学误主,东林骂其党亡国,相讼不决,以后息者为胜。”

老成人物则伪标讲学,内行不修。艾南英《天佣子集》曾提及江右士夫情形:“敝乡理学之盛,无过吉安,嘉隆以前,大概质行质言,以身践之。近虽自爱者多而亦不无仰愧前哲者。田土之讼,子女之争,告讦把持之风日有见闻,不肖视其人皆正襟危坐以持论相高者也。”

仕宦阶级有特殊地位,也自有他们的特殊风气。《小柴桑喃喃录》卷下说:“士大夫膏肓之病,只是一俗,世有稍自脱者,即共命为迂、为疏、为腐,于是一入仕途,则相师相仿,以求入乎俗而后已。如相率而饮狂泉,亦可悲矣。”在这情形的社会,谢肇淛说得最妙:“燕云只有四种人多,奄竖多于缙绅,婦女多于男子,倡伎多于良家,乞丐多于商贾。”

(摘自《明史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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