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四川美术学院染织设计教育研究——以王兴煜先生的工艺美术教学实践为例

金琰

（四川美术学院，重庆 401331）

四川美术学院初创时期的工艺美术教学体系为“美用一体”。20 世纪70 年代，四川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的师生与各个行业关系密切，通过校企合作的方式（直接驻厂参与设计、联合培养设计师等）[1]，秉承“美化人生”的校训，设计大量优秀作品，产学融合生产出既有艺术感又不失特色的布料丝绸。下文以王兴煜先生的教学实践为例，一窥四川美术学院20 世纪70 年代的染织工艺美术教学。

王兴煜，1951 年进入成都艺术专科学校工艺美术系学习。1953 年转入西南美术专科学校工艺美术系学习。1956 年7 月考取公费留学。1959 年回国在四川美术学院工艺系任教。作品注重手法和形式多样，追求中西技法相融一体。在教学期间撰写多篇关于染织专业的文章及参改教材。王兴煜先生接受了西方良好的工艺美术教育，对中国古代文化理解透彻，希望以工艺美术推动社会建设。其设计的众多美观图案（如图1），以经济耐用和为大众服务指向，大部分已投入工厂生产。

图1 王兴煜手稿扫描图

在设计图案的过程中，王兴煜先生总结并撰写多篇文章帮助学生理解工艺、掌握图案设计的专业知识。在曾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结合教学实际谈图案造型规律问题》中对当时图案教学的一些问题进行探究。目的是“为了找出当前存在于图案教学中的主要问题，进一步研究改进图案教学，把工艺美术教学质量提高一步，以便培养出符合社会需要的工艺美术设计人才”。

他认为对于学生，要同时推进写生与临摹相互补充的训练，但需以写生为主。在教学实践中提醒学生需要注意临摹的目的和要求，因为临摹不是单纯地再现原作，也不是复古。要通过临摹吸取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养分，认识到民族图案的创造精神和气质，并对其吸收再创造，从而“加以发扬光大，使之服务于社会主义，服务于今天的人民”。所以在课程建设上，对于基础教学，提出，“在低年级的课程中，仍需加强素描、写生和国画等重要基础课，把临摹课放在二年级以上的学期中，使基础课为临摹课获得更大成功做好准备”。这篇教材文章探讨了工艺美术教学中一些具体问题并提出独到见解，希望能充分研究王兴煜先生的教育思想后，为工艺美术教学提供借鉴。

四川美术学院初创时期的工艺美术教学产教深度融合。在“保护、发展、提高”方针的指导下，学校根据发展情况和已具备的条件，逐步对外发展一些业务，以理论与实践、教学和生产密切结合[2]。这对20 世纪70 年代的染织教学进一步提高与工厂供需对接起到重要作用。

西南美术专科学校（四川美术学院前身）在1956 年与上海华东纺织局所属印染厂建立了互助合同。合作印染厂包括中央纺织印染厂、上海国营第一印染厂、上海国营第二印染厂、上海国营第三印染厂、上海公私合营新丰印染厂、上海公私合营编昌印染厂。为建立协同关系，合同上明确写着“我校实用美术系印染专业，为了使理论与实际相结合，培养合乎规格的印花布图案设计人才，去年在你局指导和协助下曾派教师于国营第二印染厂新丰印染厂进行实习，对教学起了良好作用。我们对你局这种热情的帮助感到兴奋，并表示感谢。为了进一步巩固和加强学校与生产单位的联系……建议由你局指定所属国营第一、第二、第五、公私合营、新丰、编昌印染厂与我校实用美术系经常联系，交流经验，互换资料，使教学与生产结合起来……所属有关各厂直接与我校实用美术系联合按合同规定执行”。

合同中对于文字资料，厂方向学校提供各地区对花布销售的反应、花布设计、印染方法的经验总结。学校则提供科学研究资料、下乡下厂的经验总结、写生创作的经验报告及其他有关的文字资料。对于互换的图案资料，华东纺织管理局所属各厂，每季度向学校赠送优秀能看出单位循环的花布样品，学校就样品的研究方向向厂方提供意见。其中若有可采用者，厂方有权试印。在互相派员学习方面，华东纺管局所属各厂的图案设计人员，如需来校做有关的研究工作或进修工作，学校提供便利条件，保证研究或进修工作的完成。学校实用美术系师生因教学需要，去厂参观实习时，厂方给予充分的实习机会，并派专人指导。

染织专业初创时期的产学深度融合，强调为大众服务，理论与实践结合，是中国工艺美术向现代性设计转化的重要尝试。

王兴煜先生的学术性参改教材《外销棉布花色分析》发表在《四川工艺美术》1980 年第二期上。这篇文章对于专业教学和从事外销、内销花样的设计和研究工作都有重要参考价值。通过分析市场外销花布、花色、花样设计，有效指导学生的设计实践。文章还指出，当时印染厂生产产品主要外销地区为澳洲、新马地区。销售到非、日、近东地区的产品花样，既有我国设计人员设计的，也有外商提供由我国印染厂生产的。

对于外销花卉图案的细致整理总结，有助于帮助学生针对实践调整花布设计，做到适销对路。以下为王兴煜先生的针对性市场分析。

首先，棉布花样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是花卉图案，按照用途分为大、中、小花三种。“这些年来，时而变型花卉，时而写实花卉；
有时配色暗淡，有时趋向明快的色彩；
表现手法以撇丝、泥点、喷笔多层次地与用简练的块面平涂、勾线、套色交替流行……多层次处理的写实花朵和丛花（或束花）有所增多，采用平涂撤丝、色块等多样手法”。文章指出当时销量较好的花卉图案主要有浅白的小花、浅白的中小花、浅白的中花和深色小花。而深色小花，根据市场销售情况，主要为深地小灿花、深满地彩花、深色防拨染小花、素色小花、一套色小花、纹地小花、果子色小花。

其次，几何纹样有规矩几何与不规矩几何。1976 年后男装流行用色淡雅的小几何印花衬衫，故在此年份后几何花样销量上升。几何纹样主要销售有浅色小几何、深色小几何与几何嵌花。深色小几何中，最易销售的为深色、深棕、枣红为地色的花样。

再次，条型花样具体分为清条、花条、边饰纹样条以及将三种穿插运用的花条。排列上分为直条、横条和斜条。“在高档品上的条型间距更宽。在中低档的花布上无论是清条或花条，都应注意条形的间距不宜太宽，露白不宜大”。需要根据销售对象的不同调整条型的间距，强调整个花样主次分明、色泽和谐。

然后，儿童花样分为婴童、女童、男童和儿童卧室用布四大类。为迎合儿童的喜好排列活泼、花型有倒顺，以浅色为主，不用带绿光的黄色。因此设计与儿童有关的棉布花色时要留心。

特色鲜明的民族图案花样，不专指某一民族，而是指各地区各民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具有装饰风味和较强民族特色的“民间传统花样”或“古代民间艺术”，如信富于幻想的“百达姆”纹样，俗称“火腿纹样”或“克什米尔纹样”，如我国丝绸织花中“瓜蝶连绵”等传统纹样。根据具体的销售情况，发现一段时间内，黑底勾金线花样较为好销，具体分析后得知，花型以几何变化为主，趋向小而精密，纹样间隔要紧密，露得要少，给人绵密的感觉。

“怪诞花样”，又称“浪漫型印花花样”，或“写意花样”，从欧洲开始流行，逐渐影响到美、澳、日等地区，特点以深地色为主，如黑、红、群青、墨绿。形象抽象，与几何、干笔等组成似花非花的图案，排列随心所欲，跟人的感觉荒诞无稽，所以称为怪诞花样。而黑地勾金线花样和怪诞花样销售盛况的时期，景物图案则销量逐渐下降。此外，还有仿腊语样、印章腊纹、康茄花样、沙龙花样、斐济岛花样、密纹花样、补丁花样、兽皮花样、点子花样、宇宙色花样、形象印花花样、立体花样、光谱图案等特殊销售花样。

具体教学实践中，王兴煜先生非常强调设计与市场结合。如花卉图案中的深色小花深满的彩花，在教材文章中指出这类花型在孟加拉较容易销售。“当地居民一般都喜欢中小花型，要求花色清晰、细巧、地清花明，地色和花色采用对比强烈的色相。对红地、酞青地尤其酷爱”。再如家私花样中的家具布，文章强调“花型要大，排列紧凑，在处理手法上以写实花卉为多，以暖色调为主，用色调子统一和谐。不宜用大块的黑色，最好不用黑色。花样配色能根据不同地区来考虑最为理想，比如新马天气比香港热，因而选用家具布的颜色就较浅，香港天气较凉，选用颜色较深些”。又如兽皮花样，指出其流行期短的特点，“特点是模仿某些野兽花纹，如虎、豹等动物自然花色……1971 年很畅销，但客户认为这种花型危险性大，即流行期不会太长，容易造成滞销。一般是出于青年人猎奇，这种花型感觉很凶相，中年、老年、少年大都不敢穿”。对于花型、花色、要素研究详尽，针对性地对纺织品图案设计进行指导。运用在染织工艺美术教学中，根据市场销量设计棉布花色图案，调整设计方向。既实际增加销量，又在实践中引导学生将专业理论知识与生产实践相结合，使设计生产的产品更适销，适合真实的市场。

在教学中，为了让学生把握花色设计方向，做好印花棉布、丝绸印案设计的纺织品图案设计，真正做到市场上适销对路，除了根据目标销售地区销售群体分类进行分析，还要对流行色进行分析。在其撰写的设计课参改教材中一篇《关于流行色问题》就明确提出要做研究、分析、预报纺织品流行色的工作，以期在国际市场上也能做到花色适销对路。

因当时我国对外贸易逐步扩大，国际上流行的服饰花样明显对国内市场造成影响，所以需要重视流行色的问题，不可盲目自顾自地去设计。王兴煜先生指出在设计花色图案前，应当弄清此时的流行花色相关特点，不可盲目听信采用别人的花色预报，对于流行色应辩证理解、灵活运用。文章中写道：“我很不赞成那种开处方式的把颜色分为喜厌两个单子，让设计者不加分析去照着办，那是绝对出不来对路适销的流行花色的”。

这篇文章是参改教材，可见，对于纺织品图案设计，学生应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花色进行研究、分析、预报，而且要根据国别、地区、宗教、民族、性别、年龄针对调整设计。这种产学密切结合的教学实践显而易见的旨在提高学生的设计水平。

20 世纪70 年代四川美术学院的染织设计教育理论与实际结合、产学融合，这种独特的教学方式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和社会的现实需要。校企合作既有助于帮助学生接触真实的市场环境，走进设计第一线，走出学校的象牙塔，也有助于将知识转化为实物，为社会建设增砖添瓦。以王兴煜先生撰写总结的参改教材为窗口，可以一窥当时的染织教学具体的实践内容。在社会建设需要多方共同努力的年代，四川美术学院的染织专业的纺织品图案设计思想超前，已在关注国别、地区、宗教、民族、性别、年龄等方面，培养优秀设计人才，创作出大量已投入生产的优秀设计作品。以王兴煜先生为代表的教师进行的独特教学模式，是染织学科教学改革的良好实践，也是设计教育朝着现代性转化的成功尝试，更是川美师生为经济发展贡献力量以期提质增效的热烈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