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灯火，讲南京故事

文/ 本刊记者 许宵雪

南京人常说：“过年不看灯，等于没过年；
过年不到夫子庙买盏灯，等于没过好年。”每逢正月里，整个夫子庙地区就会变成流光溢彩的花灯海洋。荧荧灯火映照着身穿汉服的少男少女，举着糖人和兔子灯的娃娃欢快地穿梭在人群中，搭载5G 技术的无人机腾空而起，将灯会盛景实时传递到全球各地。在这古老民俗和新兴科技交融的画面中，人们用灯火寄托美好祝愿，迎来崭新的一年。

秦淮灯会是南京流传千年的新春民俗，东晋习凿齿的《诗》中记载了“灯随风炜烨，风与灯升降”的灯会盛景。明朝，十里秦淮放“小灯万盏”，家家走桥，人人看灯。清代，玩龙灯、挂纱灯更增添了热闹的氛围。至今，南京民间还有“上灯元宵落灯面”的食俗，即初八上灯吃元宵，正月十八落灯吃面条，寓意长长久久、幸福安康。

灯会时节，和家人一起去夫子庙赏灯、买灯，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在一盏盏精美的灯彩背后，是几十道繁琐的工序和花灯艺人整整一年的付出。曹文军是南京众多花灯艺人中的一位，作为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和“大曹花灯”的主人，曹文军的花灯造型优美，手艺精巧，深受南京市民青睐。尤其是他制作的狮子灯更是南京一绝，目前市场上仅他一家，制作一个狮子花灯，足足有一百多道工序，需要手工编织八个小时才能完成。“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能吃得了这个苦了。”曹文军伸出双手，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花灯是个手艺活，惟妙惟肖、憨态可掬的灯彩，也意味着它无法大批量生产，只能靠艺人手工编织。”

2020 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将秦淮灯会按下了“暂停键”，这对传统花灯艺人的影响不言而喻，艺人忙碌一年所做的灯彩陷入滞销的困境。“当时，我们编织了大量鼠年花灯，却一下子积压在了家里。而且，这种生肖花灯是有时间性的，过完鼠年就没销路了。”曹文军说道，不少花灯艺人面临着坚守还是转行的艰难抉择，花灯扎制手艺也面临失传境地。

令人欣喜的是，一群像曹文军这样的手艺人，在灯彩制作上一直求新、求变，尝试将传统工艺与现代科技融合，如双龙戏珠、水韵江苏等，采用了声、光、电等科技手法，努力让秦淮花灯这门传统技艺在新时代重放异彩。“灯彩要真正做到薪火传承，就要把‘根’扎到年轻人心中。”秦淮灯彩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顾业亮说。多年来，顾业亮带着秦淮灯彩走进校园，进行灯彩艺术的历史讲授以及扎制表演，还牵头成立了南京市秦淮故事灯彩交流中心，通过公益平台让众多灯彩传承人走进院校、社区，让更多人接触到灯彩文化，体验制作过程，爱上传统技艺。他坚信，秦淮灯彩这个具有1800 余年历史的民间艺术，在当下依然有着坚韧的生命力。

如今，顾业亮已经培养了十二位传承人，“00 后”郝世文是顾业亮的徒弟之一。捧着花了一周时间做出的荷花灯，他不禁浮想联翩，“在漫长的历史中，或许有人曾经制作出同样的一盏灯，站在和我同样的位置点亮它、凝视它，对着它默默许下心愿。”这让他对非遗文化的传承有了更深的领悟，“这不仅仅是一种技艺的传承，更是美好愿景的延续以及文化的跨时空交流。”

秦淮灯彩之所以能流传至今，或许正是因为其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中依然发挥着重要的文化价值，它是秦淮流域历史文化的一个缩影。花灯从一开始照明、节能、亮度等简单的基本生活功能，发展到造型、设计、审美等丰富的艺术特色，寄托着人们的美好愿望与生活追求。手艺人在塑形、轧制、裱糊、成型等每一道工序中都蕴藏着温情和匠心，用“有血有肉”的真实美感，拨动着赏灯人内心深处的那根弦。“我们讲传承，仅仅传承手艺是不行的。”赴海外交流时，顾业亮发现一些侨民已经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知之甚少，惋惜之余，他更希望能唤醒非遗自身的生命力，依托秦淮灯彩将人们共同的文化记忆传递下去。

2014 年南京青奥会，秦淮灯彩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向全球观众展示了它古老而独特的魅力，此后，秦淮灯彩跟随着顾业亮等传承人走出国门，在全球四十多个国家绽放光彩，每到一处，都受到热情关注。顾业亮依然记得，在德国莱比锡，他把亲手制作的一盏荷花灯送给莱比锡市长，市长端详着花灯啧啧称赞：“太神奇了，纸做的灯竟然能够如此精致！”2019年，荷兰埃因霍温国际灯光艺术节上，顾业亮汲取世界名画《向日葵》的灵感，让一朵朵融合中西文化的向日葵“绽放”在埃因霍温的夜空下，秦淮灯彩首次开启了“跨界融合”。随着国际交流融合的步伐逐渐加快，如今，秦淮灯彩是南京人必不可少的一道“年夜饭”，更成为代言南京、面向世界讲好南京故事的最佳载体。

随着人民生活越来越好，常有人说年味越来越淡了。然而，过年的仪式感不能以旧习俗是否延续来考察年味，民俗必然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旧习俗消失的同时伴随着新习俗产生。正如今天，在幽幽烛光和全息投影中交织融汇的秦淮灯会，变的是灯光的形式，不变的是这一盏绵延千年的灯彩，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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