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诉讼风险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

黄溶冰，段明利

(浙江工商大学 会计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坚持全面依法治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党的十九大报告更是对此进行了积极的战略部署。随着法治进程的推进，上市公司涉诉数量与金额逐年攀升。2010年，沪深A股涉诉上市公司有269家，占A股总公司数的13.04%。而到2020年涉诉企业显著增加，全年达1563家，占A股总公司数的37.75%，涉诉总额过亿元的公司超过700家。诉讼风险已成为影响公司发展的重要因素，严重危害公司的声誉及持续经营的不确定性[1]。从外部审计视角来看，诉讼风险较高的公司通常难以保障其财务报告的质量，会增加审计师的审计风险[2]。受现代风险导向审计模式指导的审计师，需要设计合理可靠的审计措施以应对这一风险。

已有文献表明，关键审计事项是审计师应对与揭示公司风险的有效措施[3]。2016年12月23日，财政部发布了《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504号——在审计报告中沟通关键审计事项》，明确要求A+H股上市公司自2017年1月1日起在审计报告中披露关键审计事项，其余非A+H股上市公司自2018年1月1日起在审计报告中披露关键审计事项。新审计报告改变了传统的“二元制”审计报告个性化信息匮乏的局面，可以向投资者传递审计师风险应对信息[4]。比如，振兴生化(1)“振兴生化”(证券代码：000403)现已更名为“派林生物”。在2017年审计报告中披露了一项关键审计事项，在其事项描述段中，审计师陈述了该公司存在因证券虚假陈述而被自然人起诉的诉讼案件。该案件会对振兴生化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产生较大的影响，即该诉讼风险会给上市公司带来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在其事项应对段中，审计师主要披露了针对该诉讼案件风险应对的过程。那么，关键审计事项能否成为揭示公司诉讼风险背后会计信息质量问题的有效措施。从审计师的审计风险应对视角看，审计师应当对具有较高诉讼风险的企业提高警惕，审视与治理层沟通关键审计事项的性质与数量的程度，以期将审计风险降低至可接受的低水平。那么，审计师对企业诉讼风险的重视行为将如何展现？其存在着何种作用机制？还将带来怎样的经济后果？对此类问题的解答，能够揭示出审计师应对诉讼风险可能的方式。

关于公司诉讼风险的研究，学者们从审计师和公司两个角度进行讨论。第一，从审计师角度。有学者认为，被审计单位的诉讼风险越高，代理成本越高[2]，经营风险越高[2,5]，为应对诉讼风险带来的审计风险，审计师会采取增加审计收费[5-6]、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7]、增加审计程序、延长审计报告时滞等[8]应对措施。第二，从公司角度。有学者认为，高诉讼风险公司会降低选择高质量审计师的概率[2,9]，为缓解企业诉讼风险带来的融资约束，会选择购买审计意见[10]。

关于关键审计事项的研究，学者们主要从信息沟通机制、事项选择原则以及影响因素几个方面展开讨论。第一，信息沟通机制。有学者认为，传统的审计报告提供的信息过于标准化，关键审计事项的“事项描述段”则传递了公司增量信息[11]，“审计应对段”打开了审计过程的“黑匣子”，提高了审计工作的透明度和审计报告的质量[12]。第二，事项选择原则。研究者认为，关键审计事项与被审计单位的重大错报风险或特别风险、重大管理层判断以及重大交易或事项等有关，能够反映公司存在的会计信息质量风险和经营风险。关键审计事项一般涉及收入确认、资产减值、关联方交易以及成本费用确认等项目[13]，其中收入确认与资产减值是审计师最为关注的重点事项[14]。第三，影响因素。现有文献发现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受到公司业务复杂程度[15]、校友关系[16]、审计委员会性别[17]等公司层面因素的影响，也受到审计师个体特征和审计收费[18]等审计师层面因素以及年报问询函[19]等监管层面因素的影响。

由此可见，目前学术界对公司诉讼和关键审计事项均已形成了一定数量的研究成果，但针对审计师如何使用关键审计事项应对公司诉讼风险的研究则较为罕见。刘颖斐和张小虎的研究从数量上揭示了关键审计事项数量与诉讼风险的关系[6]。然而，除数量外，作为一份不再具备标准化的文本，审计师对不同企业的关键审计事项的阐述方式也会存在较大的不同。语言作为行为的映射，关键审计事项的文本信息是否能够透露审计师应对公司诉讼风险的行为仍然值得探讨与研究，且相比于数量，文本似乎更能揭示审计师的风险感知，因为数量无法揭示风险的性质，而文本的差异则能弥补这一不足。为此，本文将以2017—2020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分析并检验公司诉讼风险对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影响。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是：第一，已有研究是通过对审计费用的研究考察审计师是否对诉讼风险作出了应对，但是很难解释究竟是风险溢价还是审计师应对所致，而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变化会更为直观地反映审计师风险应对过程；
第二，本文从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两个机理路径开展研究，可以打开诉讼风险对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作用关系的“黑匣子”；
第三，本文可以丰富公司风险与审计师互动的相关理论。

在不确定的环境下，个体在进行风险决策时会以初始值也就是“锚”为依据，根据获得的新信息进行判断和决策，这种初始值对最终判断和决策的显著影响被称为锚定效应[20]。审计业务通常需要审计师依据审计职业判断对可获得的审计证据及被审计单位历史信息做出审计决策，因此审计师职业判断中存在着明显的锚定效应[21]。审计师在确定关键审计事项时需要利用职业判断(2)关键审计事项是注册会计师根据职业判断认为对本期财务报表审计最为重要的事项。，以往年度确定的关键审计事项会对当期关键审计事项的确定产生锚定效应。因此，如果上市公司内部和外部环境没有发生重大变化，那么审计师依据职业判断确定的关键审计事项往往与以往年度的相似度较高[14,22]。

基于现代风险导向审计理论，审计师会注重对企业所面临的风险因素进行评估和应对，当公司诉讼风险越大，审计师感知到诉讼风险引致的重大错报风险越大。根据“深口袋理论”，委托人和代理人通过支付审计费用，将风险转嫁给审计师，公司诉讼风险引致的重大错报风险可能会增加审计师的执业风险[23]。关键审计事项可以视为审计师履职记录的特殊工作底稿，具有一定的“免责效应”[24]。为应对公司诉讼风险带来的执业风险，审计师有动机通过披露相关领域的关键审计事项来减免自身责任[3-4]。同时，当公司诉讼风险越大，审计师未来因审计失败而被诉讼的概率越大，审计师通过披露关键审计事项来减免自身责任的动机就越强烈。因此，公司的诉讼风险越大，相应领域的重大错报风险越大，审计师会采取更多的应对措施，增加审计程序、扩大实质性测试的范围、加强与治理层的信息沟通，重新确定关键审计事项的数量和内容，致使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降低。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上市公司诉讼风险越高，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越低。

本文认为，公司诉讼风险通过提升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两个途径增大重大错报风险，进而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公司诉讼风险可能因流动性危机增大上市公司财务风险。一方面，公司诉讼风险越大，上市公司越可能要承担法律诉讼费、败诉时的巨额赔偿等成本，从而加大上市公司对资金的需求；
另一方面，公司诉讼风险会增加企业违约风险，降低其债券信用评级，被诉讼企业获得信贷条款变得更加严格，公司债务融资成本更高[25]。资金需求增加和资金供给短缺会增大企业陷入财务困境的风险，陷入财务困境的公司会增大财务报告舞弊的风险[26]。

公司诉讼风险可能因经营不确定性增大上市公司经营风险。一方面，公司诉讼风险越大，上市公司资产遭遇查封、扣押和冻结等裁定的可能性越大，给公司后续经营带来风险；
另一方面，公司诉讼向外界传递了一种信用缺失的信号，影响上市公司和供应商以及客户之间的合作，增大了公司的盈利波动性[5]。为满足投资者对上市公司的业绩预期，经营风险增大了上市公司重大错报风险[26]。

因此，诉讼风险越大，上市公司面临的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越大，审计师感知到的重大错报风险越大，审计师会增强自身努力程度和更加勤勉尽责，体现在关键审计事项中可能披露更多的个性化信息，从而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a：公司诉讼风险通过增加财务风险，致使审计师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

假设2b：公司诉讼风险通过增加经营风险，致使审计师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

(一)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财政部于2016年12月发布的《中国注册会计师第1504号——在审计报告中沟通关键审计事项》要求披露关键审计事项，A+H股上市公司自2017年1月1日起执行(2016年年度报告)，非A+H股上市公司自2018年1月1日起执行(2017年年度报告)。由于纵向文本相似度是以上一年的文本信息为基准，因此，本文研究样本为2017—2020年的A股上市公司。关键审计事项原始数据来自巨潮资讯网下载的审计报告，手工整理后并通过Python计算文本相似度。其他变量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本文对初始样本进行了如下处理：(1)剔除了金融类和保险类上市公司；
(2)剔除了被ST、*ST、PT处理的上市公司；
(3)剔除了上市不到一年的公司；
(4)剔除了存在缺失值的上市公司。经处理后，本文最终得到了7971个公司-年度样本。为克服离群值的影响，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和99%的缩尾处理。

(二) 变量定义

1. 被解释变量：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Similarity)。借鉴已有文献的做法[27-28]，本文首先利用Python3.9软件通过Jieba中文分词工具对文本进行分词并删除停用词，其次使用TF-IDF算法进行文本特征选择，然后对每个文本的词频向量化处理，最后计算各公司相邻年度文本的余弦相似度。我们采用相邻年度关键审计事项的余弦相似度来衡量各公司关键审计事项的纵向文本相似度，数值越小表明该公司前后两年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程度越低。

2. 解释变量：公司诉讼风险(Lawsuit)。借鉴已有研究[1,8]，本文从三个维度构建公司诉讼风险指标。(1)公司是否存在诉讼(Lawsuit_dum)，若公司当年存在被告诉讼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2)公司诉讼数量(Lawsuit_num)，表示公司当年被告诉讼次数加1取自然对数。(3)公司诉讼金额(Lawsuit_money)，用公司当年被告诉讼金额之和加1取自然对数表示。

3. 控制变量：借鉴现有文献[16,19]，本文选取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erage)、成长性(Growth)、总资产净利率(Roa)、现金流量(Cfo)、存货与收入比(Inventory)、应收账款与收入比(Arec)、股权集中度(Top1)、独立董事比例(Indenp)、董事会规模(Lnboard)、两职合一(Dual)、公司年龄(Age)、是否四大(Big4)、审计意见(Opinion)等作为控制变量。此外，本文还控制了年度固定效应(Year)和行业固定效应(Ind)。相关变量的具体定义见表1。本文对所有回归系数的标准误进行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

表1 主要变量设置及说明

(三) 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假设1，即诉讼风险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影响，本文构建了如下回归模型：

Similarityi,t=α1+α2Lawsuiti,t+∑Controlsi,t+∑Ind+∑Year+εi,t

(1)

根据前文的论述，本文预期α2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上市公司诉讼风险越大，审计师出具的关键审计事项段文本相似度越低。

(一) 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报告了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审计师出具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Similarity)的最大值为1.000，最小值为0.160，标准差为0.190，表明当期我国上市公司的关键审计事项的纵向文本相似度存在较大差异。公司是否存在诉讼(Lawsuit_dum)均值为0.120，表明约12.0%的样本公司存在公司诉讼，说明样本公司整体存在一定的诉讼风险；
公司诉讼数量(Lawsuit_num)最小值为0，表明公司被诉讼数量为0，最大值为4.230，说明公司被诉讼数量最大为67件，标准差为0.440，表明上市公司之间诉讼差异较大；
公司诉讼金额(Lawsuit_money)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5.560，表明最大诉讼金额为572.29亿元，标准差为2.460，进一步说明不同上市公司诉讼风险差异较大。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表

(二) 组间差异检验

本文将样本企业按照是否存在诉讼风险分组，进行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差异的单变量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结果显示，存在诉讼风险的公司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均值与中位数分别为0.772和0.806，而非公司诉讼组的公司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均值与中位数分别为0.824和0.869，均值检验和中位数检验显示公司诉讼组在1%的水平上均显著小于非公司诉讼组，这表明和非公司诉讼组相比，在存在公司诉讼的样本中，审计师出具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显著降低，初步支持了本文的假设1。

表3 主要变量按是否存在诉讼分组后的均值和中位数差异检验

(三) 回归分析

表4列示了诉讼风险与关键审计事项的本文相似度的回归结果。列(1)、列(2)和列(3)是未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公司是否存在诉讼(Lawsuit_dum)、公司诉讼数量(Lawsuit_num)和公司诉讼金额(Lawsuit_money)的系数分别为-0.035、-0.031和-0.005，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
列(4)、列(5)和列(6)为进一步加入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公司是否存在诉讼(Lawsuit_dum)、公司诉讼数量(Lawsuit_num)和公司诉讼金额(Lawsuit_money)的系数分别为-0.019、-0.018和-0.003，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这些结果表明，公司的诉讼风险越高，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越低，本文假设1得到支持。

表4 诉讼风险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

(四) 稳健性检验

本文进行了如下稳健性检验：(1)采用倾向得分匹配，以是否存在公司诉讼为处理变量，控制变量为协变量，采用最近邻进行1∶1匹配，采用匹配后的样本进行回归；
(2)参考已有研究[8,29]，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设置虚拟变量Didi,t，在样本区间内，若企业i在t年首次发生诉讼，则t年及之后取值为1，否则为0，控制变量与主回归控制变量一致，控制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
(3)控制公司层面的个体固定效应；
(4)将自变量滞后一期；
(5)采用关键审计事项当期与上年度的条数比和LDA算法计算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分别替换被解释变量；
(6)设置公司是否多次诉讼的哑变量，将公司诉讼金额采用ln(诉讼金额+1)/ln(总资产)度量；
(7)增加审计师变更和会计师事务所变更这两个控制变量；
(8)在基准回归的基础上控制行业乘以年度的固定效应。上述稳健性检验的结果(未列示，备索)均与基准回归结论一致，因此本文研究结论是稳健的。

(一) 企业异质性

1. 诉讼类型异质性的影响

不同的诉讼类型对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影响存在差异。和未决诉讼相比，已决诉讼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降低作用更显著。原因在于，已决诉讼是公司当年发生过的、有既定结果的事实，最终结果是给企业带来经济利益的流出，会对当期财务报表产生重要影响，给企业带来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更大，引致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显著降低。为了验证未决诉讼和已决诉讼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影响的差异化，参考已有研究[30]，本文将自变量按照是否已经判决划分为未决诉讼(Lawsuitno)和已决诉讼(Lawsuityes)两组，并对模型(1)分别进行检验。表5回归结果显示，已决诉讼Lawsuityes_dum、Lawsuityes_num和Lawsuityes_money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而未决诉讼Lawsuitno_dum、Lawsuitno_num和Lawsuitno_money的回归系数均不显著。这表明审计师针对已决诉讼的企业具有更高的风险感知，诉讼风险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已决诉讼的情形。

表5 诉讼类型异质性分析

2. 内部控制质量的影响

内部控制会影响诉讼风险与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关系。一方面，在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企业，当公司发生诉讼风险时，管理层会及时做出应对措施，将诉讼风险给企业带来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8]，由此降低了企业的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另一方面，即使面临诉讼风险，有效的内部控制也会降低企业发生重大错报风险的概率，有利于提高企业的信息透明度[26]。因此，本文预期，和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企业相比，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的企业，诉讼风险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这一作用更加显著。

为了验证上述推论，本文采用迪博内部控制指数，将样本按照中位数分为内部控制质量高、低两组，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回归结果显示，在内部控制质量低的样本中，Lawsuit_dum、Lawsuit_num和Lawsuit_money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而在内部控制质量高的样本中，Lawsuit_dum、Lawsuit_num和Lawsuit_money均不显著。组间系数差异检验结果的P值为0.002、0.000和0.003。由此可见，诉讼风险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这一作用在内部控制质量低的样本中更加显著。

表6 企业异质性分析：内部控制质量

3. 外部法律环境的影响

外部法律环境的差异性会影响诉讼风险与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关系。一方面，从审计客观环境看，在法律水平较高的区域，外部监管机构通常更加专业高效，投资者保护力度更大[31]，被审计单位因审计失败被发现的概率较高，审计师面临的执业风险较大；
另一方面，从审计师主观角度看，在法律环境较好的区域，会计师事务所配置的审计资源也较多[32]，当公司诉讼风险发生时，审计师有足够的审计资源与治理层重新沟通关键审计事项。因此，本文预期，和外部法律环境较差的样本相比，在外部法律环境较好的样本中，诉讼风险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降低作用更显著。

为了验证上述推论，本文采用樊纲市场化指数中的市场中介组织发育和法律制度评分衡量外部法律环境，将外部法律环境高于全国中位数的样本划分为外部法律环境较好组，低于中位数的划分为外部法律环境较差组，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回归结果显示，在外部法律环境较好的样本中，Lawsuit_dum、Lawsuit_num和Lawsuit_money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而在外部法律环境较差的样本中，Lawsuit_dum、Lawsuit_num和Lawsuit_money的回归系数均不显著。组间系数差异检验结果的P值为0.005、0.006和0.016。由此可见，诉讼风险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这一作用在外部法律环境好的样本中更加显著。

表7 企业异质性分析：外部法律环境

(二) 机制分析

基于前文理论分析，构建模型(2)，从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进行机制检验，本文预期交互项系数μ4显著为负。

Similarityi,t=μ1+μ2Lawsuiti,t+μ3Oscorei,t(Busi,t)+μ4Lawsuiti,t×Oscorei,t(Busi,t)+μ5Controlsi,t+∑Ind+∑Year+εi,t

(2)

为检验假设2a，即财务风险作用机制，本部分采用Ohlson提出的“Oscore”[33]反映企业财务风险，其值越大，企业财务风险越大。回归结果如表8列(1)至列(3)所示，交互项系数分别为-0.010、-0.006和-0.001，均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随着财务风险的增加，诉讼风险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降低作用显著增加，假设2a得到支持，即证实了存在财务风险的作用机制。

表8 机制分析

为检验假设2b，即经营风险作用机制，本部分借鉴王竹泉等的研究[34]，采用息税折旧摊销前利润率标准差的累积分布概率来衡量经营风险(Bus)，息税折旧摊销前利润率标准差的累积分布概率越大，企业盈利的波动程度越大，企业的经营风险也越大。回归结果如表8列(4)至列(6)所示，交互项系数分别为-0.061、-0.054和-0.008，均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随着经营风险的增加，诉讼风险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降低作用显著增加，假设2b得到支持，即证实了存在经营风险的作用机制。

(三) 经济后果分析

当上市公司诉讼风险越高，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增大，审计师会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这会给上市公司带来什么经济后果呢？借鉴许年行等的经验研究[35]，本文使用负收益偏态系数(Ncskew)度量股价崩盘风险，数值越大表示股价崩盘风险越高，具体计算方法、模型构建和控制变量均参考上述文献。表9列(1)至列(3)实证结果显示，公司诉讼风险会增大未来股价崩盘风险；
表9列(4)至列(6)实证结果显示，公司诉讼风险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交乘项系数均显著为负，说明审计师对公司诉讼风险的披露降低了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提高了财务报告的信息质量，抑制了由公司诉讼风险引致的未来股价崩盘风险。

表9 经济后果分析

本文以我国2017—2020年A股非金融企业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数据为研究样本考察公司诉讼风险对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影响。研究发现，当上市公司的诉讼风险较高时，审计师会加强与治理层的信息沟通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以规避自身审计风险。进一步分析发现，在已决诉讼、内部控制质量较低、外部法律环境较好的地区，审计师更有可能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而财务风险和经营风险是公司诉讼风险降低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作用机制。此外，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的降低，抑制了因公司诉讼风险引致的股价崩盘风险。

基于研究结论，本文得出如下启示：第一，从审计师的角度来看，公司诉讼风险加大了审计师的执业风险，而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具有一定的“免责效应”，因此，审计师应密切关注被审计单位的诉讼等风险信息，重视关键审计事项文本信息的披露，为投资者提供被审计单位的个性化信息。第二，从上市公司的角度来看，有效的内部控制会降低诉讼风险给企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上市公司应当加强内部控制建设，加强公司针对诉讼事件的风险管理能力。第三，从投资者角度来看，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降低，会抑制诉讼风险引致的股价未来崩盘风险。因此，投资者应当关注审计师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及时掌握上市公司存在的诉讼风险等风险信息。第四，从监管部门的角度来看，外部法律环境越好，诉讼风险对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降低作用越明显。因此，监管部门应当重视正式制度建设，营造良好的外部法律环境，同时密切关注审计师是否充分披露上市公司诉讼等风险信息。

本文的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仅通过关键审计事项文本相似度无法全部挖掘出关键审计事项丰富的文本信息。构建语调、可读性等指标来进一步挖掘关键审计事项的文本内容以及审计师如何从语调、可读性等方面应对诉讼风险，这些都值得未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