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经开咽”针法治疗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验案

胡竞雅，李月敏，李安洪

1.成都中医药大学 针灸推拿学院，四川 成都 610075；
2.绵阳市中医医院，四川 绵阳 621000

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obstructive sleep apnea hypopnea syndrome，OSAHS），是指在夜间7h睡眠内呼吸暂停及低通气至少30次，每次呼吸暂停及低通气至少持续10s以上，或每小时平均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指数（apnea-hypopnea index，AHI）≥5次[1]，是一种常见的、多发的睡眠障碍性疾病。据威斯康星州睡眠队列研究[2]显示，在年龄为30～49岁的人群中，男性的患病率为26.6%，女性则为8.7%；
年龄在50～70岁的人群中，男性的患病率为43.2%，女性则为27.8%。而我国OSAHS患病率为11%，其中东北和华东地区较其他地区患病率高[3]。OSAHS最常见的疾病特征即打鼾，许慎《说文解字》曰：“鼾，卧息也”，指酣睡时粗重的鼻息声。中医没有关于OSAHS病名的记载，未系统完整阐述发病机制及中医治疗，根据该疾病的临床症状，认为其与“鼾眠”“鼾症”“多寐”“嗜睡”“嗜卧”等疾病相似，现代医学将其归为“鼾症”范畴。据研究[4]，该疾病的出现与高血压、2型糖尿病、心房颤动、心力衰竭、冠心病及卒中等疾病的发生密切相关，且AHI越高，发生上述疾病的风险越大。患者与临床医师缺乏对该疾病的认识，未予以正确的治疗方式，因此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易出现误诊、漏诊等问题，从而延误治疗损害患者的身心健康[5]。

李安洪主任中医师，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绵阳市中医医院脑病科学术带头人、硕士研究生导师，从事中医脑病临床工作近30年，擅长运用中医针刺治疗心脑血管相关疑难杂症[6]。笔者为其研究生，长期跟师学习，颇有心得体会，收获良多，现将导师治疗经验总结如下。

中医认为OSAHS的病因主要是饮食不节、先天禀赋异常、情志不畅、外感风温等因素所致。《素问》曰：“不得卧而息有音者，是阳明之逆也……故息有音也。” 若足阳明胃经气上逆而行，胃气升降失调，所以不能平卧、呼吸有声。长期饮食不节、嗜食肥甘厚腻，影响脾胃运化，脾胃运化不健，则湿蕴不化，水液内停，形成湿、痰、饮等病理产物。痰浊内生，留滞经脉，气血阻滞，形成瘀血，痰瘀互结，阻滞经络，经脉受损，肌肉塌陷，气道狭窄，气机不畅，气息出入不利而拍击作鼾病，痰瘀之邪上蒙，脾清阳不升则脑失所养，出现日间嗜睡、乏力等不适。先天性鼻道狭窄、鼻中隔偏曲、咽喉腺体肥大等上气道生理结构异常，导致气道不畅气道狭窄受阻呼吸不利而暂停。肝气升发，肺气肃降，情志不畅，肝失调达，气失疏泄，肺气闭阻。晋·王叔和、金·成无己《伤寒直指》：“风则伤卫，温则伤气。身重多睡眠者，卫受风温，而气昏也。鼻息必鼾，语言难出，风温外盛，而气壅不利也。”程国彭在《医学心悟》中提出：“鼻鼾者，鼻中发声……此为风热壅闭。”

李老师认为，该病病因复杂症状表现多样，但“阻”为该疾病的关键，皆因经络气血气道受阻于咽喉发为此病。溯其本源则与肺脾肾三脏密切相连，脾为后天之本，脾气亏虚，不能运化水谷、化生气血濡养筋肉，脾主肌肉四肢，则肌肉约束无力，气道塌陷。《景岳全书》记载：“脾胃虚弱，中气不足，运化水湿失司，痰湿内生，循足太阴脾经，痰湿搏击于喉间，发为此病……痰如拽锯。”脾虚则生痰湿，阻滞经络，气血则运行不畅，瘀血内生，痰瘀互结，壅塞气道。肺主气，司呼吸，痰瘀阻滞气道，则肺宣发肃降不利，肺气上逆，则喉间作响。肺气不宣，气机失调，进而脾胃升降失常，水湿内停，化为水饮、痰饮，痰浊进一步阻滞肺之呼吸功能。久病及肾，肾脏功能受损，水液代谢异常，加重痰湿，水谷精微不荣五脏，五脏失养，并发各种疾病。“通经开咽”针法“近治”与“远治”相配合，激发经气，兼顾脏腑，疏通气血，相得益彰。

“脾足太阴之脉……挟咽，连舌本，散舌下。”“肾足少阴之脉……入肺中，循喉咙，挟舌本。”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循行与咽喉部关系密切。太白、太溪分别为脾经、肾经的原穴，《灵枢·九针十二原》：“五脏有六腑，六腑有十二原，十二原出于四关，四关主治五脏。五脏有疾，当取之十二原。”原气循行于三焦，然后流经五脏六腑和十二经脉之后，最后留止于原穴，故针刺原穴具有调整脏腑经络虚实的作用。太白、太溪亦是输穴，“输主体重节痛”，可通畅气机，调理气血。列缺为手太阴肺经的络穴，起到沟通表里的作用，可联络手阳明大肠经。“大肠手阳明之脉……从缺盆上颈，贯颊……交人中……上挟鼻孔”，故列缺穴可治疗头面、颈项等疾病。且列缺为八脉交会穴之一，通过手太阴肺经与任脉相交，而任脉与督脉相交于巅顶，通过针刺列缺穴，可通调任脉经气上行以通清明之府[7]。上述三穴均为远端取穴，遵循“经脉所过，主治所及”的选穴原则，意在“通经”。

患病者多属肥胖，嗜食肥甘厚味，易滋生痰湿，脾失健运，肌肉弛缓，故气道塌陷，咽喉开阖不利，治宜“开咽”。《类经图翼》：“然则廉泉非一穴，当是舌根下之左右泉脉，而且为足少阴之会也。”旁廉泉位于颈前部，于廉泉穴左右各旁开0.5寸处，该穴位下存在丰富的神经，可支配咽喉的肌肉组织。通过针刺该穴位，可刺激相关神经，促进喉部肌肉功能恢复，从而起到支撑气道的作用。鼾症为呼吸系统疾病，肺在窍为鼻，OSAHS发病与鼻咽部结构异常关系密切。《针灸甲乙经》：“鼻鼽不利，窒洞气塞，喎僻，鼽衄有痈。迎香主之。”迎香位于鼻旁，宣通鼻气，通利鼻窍之力最强，通过针刺迎香可促使呼吸通畅，清气得进，浊气以出。上述两穴为一组，予以电流刺激，使神经兴奋肌肉收缩，有利于神经功能的恢复，防止肌肉萎缩。两穴为局部取穴，遵循“腧穴所在，主治所及”的选穴原则，意在“开咽”。

OSAHS患者常常会出现睡眠结构紊乱，即稳定睡眠减少不稳定睡眠增多的现象[8]。安眠穴位于阴阳跷脉循行分布上，跷脉主寤寐，针刺该穴位能够沟通阴跷阳跷脉，使阴阳相交合，从而改善夜间睡眠情况。《针灸逢源》：“印堂一穴，在鼻柱上两眉间陷中。”印堂属于督脉的穴位，督脉起于小腹内胞宫，沿人体后背上行，经项后部进入脑内，沿头部正中线上行至巅，与脑联系密切，针刺可通督醒神，化浊开窍。

何某，男，42岁，2020年12月20日初诊。主诉：打鼾10+年，加重伴头昏2年。现病史：10+年前，家人诉夜间打鼾，时有憋醒不适，未予重视。2年前上述症状加重，鼾声如雷，张口呼吸，时常憋醒，晨起头昏、口干，日间嗜睡，纳可，小便正常，大便黏腻，每日2次。既往发现血压升高4年，未服用降压药物，常有应酬，嗜酒数年。查体：身高175cm，体重84kg，诊室血压155/96mmHg，舌淡红苔白腻，脉弦滑。多导睡眠呼吸监测结果提示AHI为50.1/h，呼吸暂停最长时间为67.2s，平均时长26.6s；
动态血压监测提示血压昼夜节律为6.6%，非杓型，24h平均收缩压为139mmHg，24h平均舒张压为98mmHg。中医诊断：鼾症，痰湿证；
西医诊断：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相关性高血压。治疗取穴：印堂、双侧迎香、旁廉泉、安眠、列缺、太溪、太白、丰隆。操作：患者取仰卧位，对局部穴位常规消毒。旁廉泉向舌根呈45°夹角方向进针约1寸，行提插捻转手法加强针感，以咽喉部有放射感为宜；
迎香向鼻根方向平刺0.8寸，以鼻根部有酸胀感为度；
列缺与肺经循行方向相反平刺进针；
丰隆行泻法，太溪、太白行补法；
印堂、安眠常规针刺。一侧迎香和旁廉泉两穴位为一组接通KWD-808 I型脉冲电疗仪，左右各一组，留针30min，每日1次，一周5次，四周为一疗程。四周后，自觉夜间憋醒次数减少，头昏、日间嗜睡较前缓解，其配偶诉鼾声较前明显减小。复查多导睡眠呼吸监测结果提示AHI为15.1/h，呼吸暂停最长时间为32.8s，平均时长12.2s；
诊室血压145/90mmHg，动态血压监测提示血压昼夜节律为10.8%，杓型，24h平均收缩压为132mmHg，24h平均舒张压为85mmHg；
后每周治疗3次，经2月治疗后，症状基本消失，血压稳定在正常范围内，随访至今未复发。

按：OSAHS同时合并高血压即可诊断为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相关性高血压[9]，该类型高血压不仅是单纯的血压升高，还影响血压昼夜节律。为了更好地适应外界环境，机体受到外界可耐受的刺激时血压可以通过调节维持相对的动态波动，这种血压波动通常以24h为周期规律变化，以保证人体昼夜不同的生理需求。正常状态下，血压在一定的范围内呈“杓型”变化，即晨起时血压逐渐升高，在晨起活动后几小时内达到峰值随后缓慢下降，凌晨时血压值降为最低，随着清晨到来血压又随之缓慢上升，这种有规律的动态波动被称为昼夜节律。根据血压的昼夜节律变化，通常将血压分为3型：杓型组（昼夜血压变化值≥10%）、非杓型组（昼夜血压变化值＜10%，但≥0%）、反杓型组（昼夜血压变化值＜0%）。经研究，血压昼夜节律异常（非杓型组、反杓型组）人群较夜间血压正常下降（杓型组）的人群相比更容易发生心肌梗死、心力衰竭、左心室肥厚和脑卒中等疾病[10]。该患者有打鼾病史10+年，近几年发现血压升高，并出现头昏等不适，经治疗后患者头昏症状较前明显改善，AHI降至15.1/h，在未服用降压药物的情况下，血压也得到了较好的改善。

该患者体型肥胖，嗜食肥甘厚腻，内生湿热，湿热蕴脾，脾失健运，水液转输失调化为痰饮。痰饮为有形之邪，随气流行，滞于经脉，上阻气道，壅滞不畅，肺气不利，入夜益甚；
加之局部经筋失养，肌肉无力，气道塌陷，造成咽腔气道狭窄而出现夜间打鼾，憋醒，呼吸暂停等症状。“通经开咽”针法开咽通气改善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后，患者呼吸顺畅，气血运行，清阳上升以濡清窍，继而头昏、嗜睡等症状也随之缓解。

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常是多种临床基础疾病的危险因素，该疾病的治疗管理，对临床其他疾病有重要意义。持续气道正压通气（continuous positive airway pressure，CPAP）是目前西医治疗成人OSAHS的首选方法，虽疗效迅速，但长期使用CPAP会导致口鼻黏膜干燥、鼻充血、面罩的脱落等一系列不适反应，且价格昂贵、操作烦琐、携带不便从而导致很多患者接受度低、依从性差[11]。祖国医学针灸在治疗该疾病方面起到了联络经脉脏腑、调和阴阳气血独特的作用，李安洪教授采用“通经开咽”的针刺方法，疏通经络，调畅气机，通督醒神，化浊开窍，标本同治，疗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