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减法的生活(组诗)

◆ 阿甘凸浪

这城市那么多的风

每一刻都能

吹进我的身体里

却没有一阵风

能带着我深沉的思念

翻山越岭

吹向母亲的身边

故乡，每一棵树都有它的走向

每一块石头都有它的归宿

每一株草都有它的愿望

所有的黎明，我像鸟儿一样追赶太阳

所有的夜晚，我像云朵一样收藏月亮

老树们一直等待另一个秋天

石头们一直在雪天里沉默

野草们没日没夜地

长成我复杂又悲悯的情

春风轻轻地吹几十天

屋后的索玛就会开得漫山遍野

若是亲情的花可以这么容易开

爱情的花可以这么容易开

友情的花可以这么容易开

天下有情的花都可以这么容易开

那么，我们何必小心翼翼地

摸索着石头过日子这条河

总有一条河穿过我的胸膛

用它的平静流淌我生活的悲喜

总有一座山挺立在我的生命里

我背靠它的高度寻找远方的灿烂

总有一束光洒落我的心头

用它的明亮指引我黑夜的方向

总有一朵花怒放在我的世界

我拥抱它的芬芳走过四季的年轮

我知道春天再温暖

依然会有不能发芽的种子

也知道有多少月光死在昨天

就有多少月光诞生在今天

我相信寒风再猛烈

依然会有它吹不散的往事

也相信前世有多少擦肩而过

就会有今生多少狭路相逢

把父亲写在纸上

让父亲的眼睛

在纸上的黑夜一闪一闪地亮着

让父亲的头发

在纸上的黄昏一点一点的变黑

把父亲写在纸上

让父亲的脸蛋

在纸上的白天照见千沟万壑的沧桑

让父亲的耳朵

在纸上的黎明倾听千言万语的爱恨

让父亲的羊群

在纸上的草原衣食无忧

蔚蓝的天空就会在群山之上一直蔚蓝

清澈的河水就会在山脚下一直清澈

尽管我的文字很简单

也要把父亲写进我的骨头里

写进我左右心房的血液里

写进我时冷时热的头脑里

写进这一路陪我走来的时光里

多年以后

还要把父亲写进我儿女的血肉里

很多人喜欢吹捧一个人

用最甜美的文字

喊出

最虚伪的声音

我手拿一只嘴尖的钢笔

小心翼翼

在知识的海洋里游动

殊不知我像一匹饥饿的狼

翻过群山，穿过森林母亲的出生地

此刻正累倒在山岗上

等夜色覆盖了我的影子

再用最简单的言语

喊出

最复杂的情感

在母亲的出生地

我看见白云一样白的羊

在那山坡上安静地盛开着

白羊一样白的云朵

在天空里无声地做着梦

在母亲的出生地

我的亲人们，一张张熟悉的脸

有的低于野草，有的高于山梁

那迎面走来头顶着白霜的人

村庄在他眼里，是比蓝天更蓝

比泉水更干净的地方

深秋的夜里

晚风轻轻地吹着

仿佛是要告诉我女儿国的传说

猪槽船轻轻地摇着

仿佛是要摇出摩梭儿女的多情

我轻轻地席地而坐

把来不及拥抱的昨天，想了一遍

格姆女神山头顶的月亮

向湖面撒下几条带着鳞光的鱼

我愿意在我的小村庄

建一所坐北朝南的木屋

和我最爱的人

过着加减法的生活

减去多余的忧伤，加上简单的快乐

减去灯红酒绿，加上皓月当空

减去争执与埋怨

加上对五谷杂粮的关心

减去封闭与冷漠，加上亲情的问候

减去所有恨过的人和事物

加上从前爱过的

现在爱着的，以后会爱的

我愿意就那样朴实无华地生活

朴实无华地在黄昏的屋檐下

写下我朴实的父亲和母亲

写下这两棵

站立在风霜雨雪中多年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