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词撰写人才培训班剧本讲评（二）

■ 邹世毅 湖南省艺术研究院

此乃一抗战题材的大型现代戏曲，共分10个部分，前有《序》，后有《尾声》。结构完整，前后呼应。全剧围绕着搜捕共产党方面的漏网及新到的情报人员，夺取、守护日军的石门城防图这条主线，组织了一系列饶有生趣的细节，分八个部分进行了较详细的演绎。以江弘、陆明接头被冲散开始，夫妻二人惊喜相逢，林婷婷爱上陆明、江弘“盗图”、婷婷抢图、小六子护图、江弘被捕就义等细节的连续滚动推出，主动作线集中了各个层面上的观念差异、冲撞失衡，形成了三、五个有光彩的、有戏剧性的艺术场景，将为了抗日可以舍小家、舍生命的革命英雄主义的主旨烘托出来。

剧本自始至终确立了一个美趣盎然的艺术意象，那就是陆明和江弘二人的女儿明明四次放的风筝，高飞的风筝既是暗喻不见了父亲、又不见了母亲的漂泊的孩子，又是指远走高飞难找寻的抗日革命者，更是指革命者高远的志向和坚定的信仰，还是粉碎日军阴谋（刮大风）、抗日战争终将胜利的兆示（太阳）。风筝歌就是这样唱的：

春风里，放风筝，

飞到西，飞到东。

东边出太阳，

西边刮大风。

手里拉着棉线线，

线线拽着大蜜蜂。

大蜜蜂，飞吧，飞得高高的，穿过厚厚的云层，飞到太阳上去，飞到月亮上去，飞得越高越好，带我去找妈妈……妈……

这个歌四次吟唱，每次所指都有不同，但共同的意境是一致的，那就是黑暗终将结束，光明一定来到。意象的鲜美，深化了剧本的主旨。

剧本对两个转变人物下了功夫，如林向魁、范俊兴。开始他们是共产党的叛徒，投降了日军，成了大汉奸。后来在共产党员陆明和江弘的影响下，加之不堪承受日本侵略军的恫吓和杀戮，又转向了中国广大人民一边。主要写了他们的心理转变和行动上掩护共产党，不怕牺牲自我或毅然出走。

剧本中的唱词有些写得很好，既有诗的“赋比兴”方法的应用，又做到押大致合辙的韵，尤其运用唱词揭示人物心理变化、心理层次较准确，合乎人物个性、身份和地位，还有可欣赏的意境。如江弘和林婷婷在谈到陆明时就有一段很好的唱念：

江 弘 林小姐，你真的很真诚很直率。

林婷婷 还很执着。（大笑）

【林婷婷说完，从茶几上拿起玫瑰花向楼上跑去。

【江弘望着林婷婷的背影，一种酸楚涌上心头。

江 弘 （唱）是梦是酒我何尝不知甘甜是琴是缘曾有多少眷恋

那是一片飘不走的云那是一把撑了很久的伞

八年孩子苦着要爸爸八年寒来暑往多少熬煎

今日相见不能相认那束玫瑰更苦涩千般

我该怎么办欲语还咽意阑珊

【伴唱：今日相见不能相认那束玫瑰更苦涩千般

我该怎么办？欲语还咽意阑珊

江 弘 （唱）宁可相聚在心里宁可相守在梦间

岁月蹉跎使命重再炽热的情也要放一边。

剧本尚存不足之处。

剧中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明暗两个姓名、两种身份，让观众一时分辨不清谁是谁。如明面上陆明化名徐阳，是腾达公司新来的老板，暗地里却是共产党员、济世药堂老板江弘的丈夫、明明的亲父亲；
而江弘又是日军情报室主任范俊达（汉奸）的亲外甥女；
济世药堂暗地里又是日军情报室的门面；
林向魁明面上是日军警备队长，是林婷婷的亲哥哥，暗地里林向魁原是国民军的小校营长，是石门抗日的干将，之后才降日的，而林婷婷竟然是军统情报员；
还有明面上是江弘的姨妈暗地里却是卧底特务的陈嫂；
日军情报机关特务的小六子居然是共产党，在最后夺取石门城防图时起了关键作用。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形同于一个30集以上的电视连续剧的人物关系，是一个谍战片电视剧的容量，用一个2小时左右的戏曲剧本容量来承载，显然有装不下内容捉襟见肘的麻烦。为了交代人物，为了让这些人物在剧中发生作用，于是作者就加细节，由一条主动作线变成前后相接的两条主动作线，加大了剧本的容量，需三小时之多才能演完全剧，使剧本有臃肿之嫌。建议删去叛徒常铭轩和陈嫂这两个人物，因为这两个人物没什么大作用，且无戏。这样就可去掉处决叛徒和陈嫂的细节，减少交代他们的唱念，芟去如何搜捕共产党情报人员的种种交代，剧情从搜捕脱逃的共产党情报人员开始，接陆明的进入，直接走进夺取和保护石门城防图这个主要事件中来，会省掉许多笔墨，剧情得以简练，复杂导入单纯。

剧本写了一群为抗击日寇不惜牺牲的“天堂鸟”。作者注明，“本剧取材于抗战时期河北青龙县一个12岁小姑娘假扮哑巴，坚持三年替父亲给八路军送情报的真实事迹。”可能是因为送情报的人是人们难于想到的取名“天堂鸟”的哑巴姑娘，所以日军屡次缉捕均是空手而归。在剧中，“天堂鸟”就是十六岁的姑娘杜鹃。她在母亲、父亲因送情报而英勇献身后，决定“接过爹爹手中剑，斩断魔障（应以“魔掌”为好）见晴天”，终于借为弟弟小宝送葬的机会送出了情报；
终于让同仇敌忾的乡亲们将日军藏匿生化“陶瓷炸弹”的仓库炸毁。剧本取材于抗战时期沦陷区人民的自发抗敌，主旨充满正能量。

剧本中发生故事的主要地点是杜仲文的中药铺，而杜仲文又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中医师，所以作者巧妙地在剧中唱念词中注入中药名，且联缀得大有可取之处，个别地方虽有生硬之嫌，有加工余地，但不伤大雅，亦可见作者用心之深，用功之勤。个别唱段继承中国传统戏曲一字韵到底的写法，亦可圈可点。如第五场《天堂之路》，日军头目土木鳖唱的“毛驴进辗道”，一连用了二十七个“道”，将土木鳖面对捕捉“天堂鸟”寸功未建、毫无进展、束手无策、黔驴技穷的心境唱了个淋漓尽致：

土木鳖哼……好一个“毛驴进碾道”——

（唱）洪锦云精茶道，杜仲文懂医道，我品茶道、我论医道，这茶道医道医道茶道道道都是好味道……那洪锦云满洲国跟她打交道，那杜仲文救治皇军像同道，我若不谨小慎微想妙道，弄不好就鸡飞蛋打走错道，左思右想找门道，一时间就像毛驴进了碾子道……是合茗茶庄有渠道，还是普济药铺有暗道，他们俩，谁是大道是小道，谁走正道走歪道，谁在背后乱当道，谁在人前显厚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 贵 （急上）太君，太君！！我知道！……

剧本还需加工提高，主要是：

一、剧本不是写一个“天堂鸟”，而是写了一群人。他们是：杜仲文、马兰、洪锦云、杜鹃、小宝，还包括马莲。在这里，组成的人物关系是：杜仲文是马兰的丈夫，杜鹃、小宝的亲爹，也是洪锦云的前夫，马兰、马莲是亲姐妹，杜鹃的亲娘是洪锦云、小宝的亲娘是马兰，所以，马莲又是两个小孩的姨妈，都是一家人。一群人都是地下情报站的人员，收送过情报，都是“天堂鸟”，写多了，重要人物就不突出了。建议重点放在杜仲文和杜鹃身上，而重中之重写杜鹃。写她在敌人面前装聋作哑，克服了成年人和常人都难以克服的困难，机智、勇敢、灵活、慧敏，多次完成情报的收集、送发的任务。这样才符合作者题前所说，取材于一个13岁哑巴多次完成送情报任务的故事。但现在剧中的杜鹃却有16岁了，又不哑。显然没实现作者写作的初衷。

二、现在剧本中事件似有堆砌之感，线索也杂，纠结在一起，连作者自己也难解开结了？想写的事由、想表现的人物、想突出的主旨，想拎起的主线等等，都模糊起来，到底写谁？典型细节在哪，也就采择不清，安置不准，因而出现细节前后重复。如第四场与第一场的情节相龃龉，在第一场中，洪锦云突然出现，谎话骗过土木鳖，救了地下交通员抓药人。杜仲文本来厌恶她追求安逸、不顾小孩、离开自己，怎么还可能细细地为她诊脉看病？她本来看到了杜鹃，也认识了，又怎么会在第四场再来认识？杜接受她的道歉，收取她送来敌人有生化陶瓷炸弹的情报，这点可理解；
但二人就此重归旧好，团结一致向敌人，却乏思想基础。这样本应在第一场就要解决的细节重放到第四场解决，重复垒叠的细节说明作者自己也不甚清晰了。

怎么加工修改？建议只围绕着如何获取生化“陶瓷炸弹”的情报和如何送出情报这个主动作线来写。日本人要保住情报不外泄，早就怀疑杜仲文，于是对其多方侦察，跟踪、调查、试探、隔离，但情报还是泄漏了。这时作为“天堂鸟”的杜鹃，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容出场，原来所有的情报都是她送出去的。她的行动引起了日本人的怀疑，对她也启用了如同对待她父亲般的手段，最终她还是获取并送出去了重要的情报。这样写，才突出她个人，突出她的个性、形象；
这样写才有戏，且线索集中，人物关系集中，细节的择取才精准可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