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死亡诗篇

来源:英国留学 发布时间:2020-09-15 点击:

  爱与死亡的诗篇——致《英国病人》

  在小说《英国病人》中,小偷卡拉瓦乔感慨道:“我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个修道院的废墟里遇到拉迪斯劳斯?德?艾尔麦西伯爵。”——正是在修道院中,护士汉娜,扫雷兵基普还有卡拉瓦乔围绕在英国病人艾尔麦西身边,伴随着他的故事,书写着各自的诗篇。

 一

 整部小说的核心无疑是“英国病人”艾尔麦西和凯瑟琳的爱情。大漠黄沙中的相遇,如烈火燃烧。作者翁达杰在书中写道,人在沙漠中最怕火。但是这把火艾尔麦西躲也躲不掉——两个人疯狂相爱,迫于道德与内心的恐惧分手,却在凯瑟琳丈夫克里夫顿的疯狂中走向毁灭。艾尔麦西为她背离英国,迟了三年才终于回到“泳者之洞”拯救她。

 和所有壮烈的偷情一样,这段爱情的开端也普通却充满悠长的隐喻气息。艾尔麦西说:“她停下不念了,抬起头。挣脱了流沙,她正在蜕变。权力会更替。与此同时,随着一个小小的故事,我陷入爱情。”

 凯瑟琳当时念的故事,来自希罗多德的《历史》。国王坎道勒斯的妻子美色天下无双,他却希望让盖格斯去偷窥自己妻子的裸体。皇后发现了盖格斯,给了他两个选择:杀了坎道勒斯,或者即刻受死。最后坎道勒斯选择了前者,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这个故事当中的诸多元素,都可以在艾尔麦西和凯瑟琳的爱情中看到:偷窥一般的初次碰面,丈夫的虚荣与嫉妒,男主人公的英雄主义,死亡的气息……他们两个就像两道不经意的视线交错,然后擦出火花。但是这爱情太过宏大壮烈,一直在燃烧,并不能如同泉水一般缓缓流动。世间烈火从来拒绝稳定的形态。“女人对于情人,什么都要。无数次我沉到水底。军队就是这样淹没在沙海里。然后就是她对她丈夫的恐惧,对她自己名誉的珍视,还有我对自我空间的需求,我一次次消失,她对我的猜测,我对她是否爱我的怀疑。偷情特有的妄想症和幽闭恐怖症。”

 或许这样的爱情的确需要一场翻天覆地的死亡阴谋来确证其伟大。毕竟,爱--“不是道德的问题,是你能忍受的程度”。在开罗,凯瑟琳曾经问道:“如果我把我的生命给你,你会扔掉的。对不对?”当时艾尔麦西什么都没说。但后来他用行动来证明——嫉妒而疯狂的丈夫克里夫顿企图用一辆飞机毁掉三个人,艾尔麦西将垂死的她救出,远走他方,不惜背叛英国,花了三年回来,将她带上飞机,只是不幸走向了另一场事故,另一场毁灭。

 这场爱情正如同一场大战:触目惊心地碰面,在进攻与退让中撞击出迷乱而狂烈的心跳,在死亡中彻底进入对方的生命,在停战之后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总有东西留在战场上,而那是值得用一生去守候的。而最后,那团在世间澎湃燃烧的火焰终于成为了天国中永恒的光,但是两者都一样动人。正如卡波特所写:“头脑可以接受劝告,但是心却不能,而爱,因为不懂地理,所以不识边界,随你怎么给它拴上石块,沉入水底,它总能浮出水面。”

 相比起来,书中的另外两段爱情则更为平和。卡拉瓦乔与护士汉娜的爱,更为隐忍,到最后或许已变成相互支持度日的一股暖意了。汉娜在书页上写道:“有一个人,他叫卡拉瓦乔,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我一直都爱着他。他比我大,大约四十五岁,我想。他正处在黑暗中,失去了自信。我父亲的这个朋友在照顾我,因为某种原因。”而对于卡拉瓦乔,“他现在更爱她了,胜过当她还是父母的乖乖女的时候,那时他更了解她。现在的她是她自己选择的样子。”基普与汉娜的爱情,其实是艾尔麦西与凯瑟琳之爱的反面版本。他们的初见、第一次亲密的触碰,翁达杰都写得极尽唯美之能事,两人的爱情似乎也更为甜蜜、平和,但最后却轰然倒塌于战争与殖民话语的阴影。两个人的爱情正如这座别墅一般,充满了不可见的裂缝。

 二

 “身处别墅的他们正在蜕皮。他们谁也无法模仿,除了真实的自己。没有什么自卫可言,除了探寻他人身后真实的故事。”将四个人维系在一起的,除了感情,还有彼此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着同样的阴霾,也有着同样的诉求:拯救。

 对于艾尔麦西而言,他对于爱的拯救更多属于过去,他通过叙述来让他们的爱情获得新的生命——成为一种被接受的象征,在他人(别墅中的另外三个人/读者)的生命中留下踪迹。而拯救现实的重负,更多被放到了印度士兵基普的身上。艾尔麦西提到名画《擎歌利亚之首的大卫》:“年轻的无视伸长了手臂,手里提着歌利亚的头,一张狰狞而苍老的脸……一般认为大卫的脸是年轻时的卡拉瓦乔,而歌利亚的脸则是老年的卡拉瓦乔,也就是他画这幅画时的样子。青春伸长的手对岁月做出审判。对自我之必死性的审判。我觉得当我看到基普站在我床脚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大卫。”

 诚如他所言,“我和基普都是世界杂种”。但是老杂种与年轻杂种,却是象征着两种不同的混杂性。艾尔麦西的身体里装的是历史——“我知道何年何月亚历山大大帝曾经穿越这片沙漠,为了这样的壮志,或是那样的野心。”他的灵魂装着世界地图,装着全世界的名画与雕塑。他其实是匈牙利人,却被认为是一个英国病人,最后为了救凯瑟琳又不惜背叛英国。他象征着一战后那个时代:让我们去翻看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那曾是一个没有壁垒的世界,身份似乎只是个选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可被行走,知识仍然值得被尊敬,小说家笔下的偷情还不全是中产阶级的惺惺作态与空虚无力。但讽刺的是,这个世界建立在“殖民——被殖民”的体系之中。能自由行走在这个世界之上,常常是因为你有白皮肤——抑或说戴着白面具。混杂着亚洲与欧洲身份的基普,在当时往往会被边缘化。恰好我们还有翁达杰,用精妙绵长的描写来让他说出自己的声音。

 基普的哥哥说他是个傻瓜,竟然相信英国人,反复说道:“总有一天,你会睁开你的眼睛。”基普并不相信这点,和萨福克勋爵、莫顿小姐建立深厚友情,和“英国病人”之间产生信任,小心翼翼地扫雷,看着死亡与爆破在身边肆虐。但这样的生活,最终也随着原子弹的在日本爆炸,让他彻底崩溃,“受够了欧洲”。是的,拆弹技术再精妙如何,还是有武器能瞬间毁灭一切。况且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但更重要的是,亚洲的版图、亚洲的肤色还是一种不被尊重的存在。最悲哀的是,回到印度之后,基普并不能彻底摆脱欧洲。他并没有走向革命。逃亡的途中,他感到“自己始终把英国病人的身体带在身边”。在小说的最后,欧洲的气息还是会回到他的生活中,而他已经老去。

 在这场战争当中,两种文明都失败了。艾尔麦西自己成为奄奄一息的英国病人,同伴麦多克斯回到出生的地方开枪自杀。而基普选择了象征性的反抗过去的一切,最后回到了印度,在某种程度上默认后殖民状况的合法性。一种世界乌托邦式文明破碎了,一种被侵占的文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个时代过去了——书中所隐喻的远不只是大英帝国的日落黄昏。

 三

 于是在这个过程中,基普在自我拯救的最后,选择了离开、回家——找寻自我和回到家园的双重隐喻。在这个过程中,一种苍凉的神性也参与了拯救。在1944年5月29日的圣母玛利亚海节上,基普目睹了一群“先后经历了纳粹、英国人、高卢人、哥特人和德国人的蹂躏”的意大利人将一个披着斗篷、背后有20个小灯泡组成光环的圣母雕像送到一个海岬上。他看到“在黑暗中这张脸更像是某个他认识的人。一个姐妹。某一天会是一个女儿。”可是“他毕竟有他自己的信仰。”这时他会不会想起1943年10月初,在那不勒斯的教堂他看见了圣母玛利亚在跟天使说话的泥像,他在圣母的的脚边躺下,“他们中的每一位都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来忘记时间。”神圣的象征多次出现:小说开始时英国病人似乎看到的天使长形象,基普在教堂中通过照明弹见到的以赛亚,别墅旁边的教堂……神圣之物早已成为断壁残垣,但仍自足存在,信仰者也依旧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唯独小偷、异乡人、世界公民得不到拯救。宗教遭遇世俗化的失落,当然战争脱不了关系,但这多少也是时代的症结——到最后我们只能无耻地相信生活,而生活却常常欺骗我们。

 在炽热的爱情与时代的宿命之间,汉娜是一个调和者,也是受害者。她游离在三个男人之间,带着熟悉、怜悯、同情、狂野而不计运气之爱,小心翼翼地将别墅内的关系稳定下来。最后她还是失败了。她也无法摆脱父亲的去世,父亲被烧伤的情形与眼前英国病人的情形其实多有相似,但是拯救是无力的。她还试图用爱去拯救,但是爱情就和时代一样不受控制。四个人最终走向了各自的命运。她选择回家:“我受够了欧洲,克拉拉。我想回家。”然而吊诡的是,她要回到的加拿大也有殖民背景,而这一背景无法为她和基普所共享。这个世界已支离破碎,能将彼此人生联系起来的恐怕只有彼此的孤独与绝望,除此别无他物。

 四

 将灵魂深处的爱情与风云变动的时代背景完美交融,还多亏了翁达杰那支洞察幽微收放自如的生花妙笔。翁达杰举重若轻地在各种叙述人称视角之间转换。同样是英国病人的爱情故事,就用了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视角、叙述者自身的第三人称(翁达杰借英国病人之口说道:“死亡意味着你成了第三人称”)、叙述者的第一人称视角,转换得毫不费力气。他还擅用蒙太奇的效果,不少极具画面感的剪辑让人惊叹。比如说基普第一次见到汉娜的场面,风雨大作,汉娜在弹琴,两个湿漉漉的士兵看见她。随即,翁达杰转到下一幕:“卡拉瓦乔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回来的时候汉娜跟扫雷组的两个士兵正在厨房里做三明治。”同样的神笔数不胜数,小说临近结尾处,基普逃亡和汉娜给克拉拉写信的场景交叉上映。汉娜的家书写完,翁达杰用疾风迅雷般的一句为这一幕戏收场:“扫雷兵的脑袋钻出水面,他张大嘴吸进湖面上所有的空气。”时间与空间之间的巨大张力让人叹为观止,笔力稍逊的作家绝对把持不住。

 但与其说此般技艺的效果更像电影,倒不如说更像一幅绵延不断同时画中有画的绘画长卷,每每让人想起约翰?班维尔。在一个巨大的画框中,一幅画引向另一幅画,一幅画又与另一幅画交融。整体看过去浑然一体,细看又各有独特之处:写卡拉瓦乔在将军府邸中偷窃,写基普拆弹,就如同《遥望》中的玩纸牌画面一样,其精准细腻早已达到大师级别,让想进行同类描写的人心生畏惧。更别提情欲的描写——正如枯萎的玫瑰花瓣浸入水中,瞬间从苍凉之中夺回美丽的色彩,在大漠与别墅的苍凉中再现爱情润泽的光芒。而丁骏的如诗译文更是添色不少。

 爱与死亡足够宏大,也足够细微。翁达杰将宏大与精微的一切,在这部爱与死亡的诗篇中游刃有余地书写。我们或许会感慨:“我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一天读到这样的一本,好小说。”能砍下布克奖,的确是实至名归。爱与死属于过去,也属于此时此刻,而我们就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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