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盔下的黑眼睛

来源:优秀文章 发布时间:2023-04-07 点击:

□文/曾皓

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向伟大的祖国致敬!向所有参与联合国维和任务的中国维和部队官兵致敬!

——题记

从空中鸟瞰,位于东非内陆深处一片平原草地之间,残破的达库镇在清晨的朝阳中弥漫着一股苍凉、破败的气息。不时有秃鹰从上空缓缓飞过,随时准备对即将出现的猎物发出闪电般的攻击。

草原腹地。草海碧浪间,一群荷枪实弹的黑人士兵乘坐几辆皮卡车,犹如破浪行舟般急驰而来。一张张漆黑的脸庞,露出骄狂的杀气,惊得草丛中的野兔和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四散奔逃。

草地尽头就是达库镇。

车上一名黑人少校举着望远镜。镜头微微抖动。达库镇在镜头中呈现焦黄色,就像炭火中正被炙烤的一块肉。

“联合国维和部队出发了吗?”

“报告,已经出发!”

“战斗准备!”

黑人少校话音刚落。草地一侧,数门迫击炮立即按战斗部署展开。

1

中国维和步兵营临时前进基地位于达库镇郊外离废弃机场不远的三岔路口,向东八十公里是政府军控制的首都地区,向西四十公里是反政府武装大本营努尔族人的重镇库努尔干省。达库镇人口不足两千,是巴利族人最后的栖居地。由于历史原因,为争夺地盘和抢夺资源,这个国家各部族间冲突很严重。近年来,达库镇附近发现石油,更成为该国武力冲突频发的火药桶。

中国维和步兵营装步连副连长马乾任分队长,带一个分队挺进达库镇,就像一枚楔子,钉进了这个“火药桶”最中心,起着绝燃阻导武力冲突的作用。但马乾等人的到来,并不受欢迎,时不时受到不明武装分子在深夜骚扰袭击,甚至各部族人也对他们充满深深的戒备和敌意。半个月前,经上级批准,马乾带军医前往达库镇,为小镇居民免费看病,并发放一些药品。这一举动受到达库镇巴利族人的欢迎。马乾与镇长阿米尔加约定,半个月后再次前往。

到了约定时间的这个清晨,马乾率两个战斗小组,分别乘坐两辆92式新型步战车,按营作战值班室下达的计划按时出发。如果一切顺利,大概半小时就能到达。

下士雷天显得很兴奋。这是他主动申请来达库镇后第一次参加行动。十天前,他还在首都二号难民营执勤。难民营紧靠中国维和步兵营,他每天的任务除了站岗,就是跟着巡逻小队一起进入难民营,逐个棚户或逐个帐篷检查,没收违禁物品,在当地联络员的帮助下询问难民之间的矛盾纠纷做好登记上报,并给有病的难民分发药品。这个工作他已经干了半年多,还有两个月就该回国了。他感觉自己出了一次假国,从离开祖国到这里,他的活动范围始终是营区和难民营,对围墙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而难民营的脏乱实在让他无法忍受,他递了三次报告,要求轮换到前进基地达库镇,他的班长丁飞虎就在那里。没想到这一次终于批了。因为每次轮换到达库镇的都是营里每月评选出的最优秀的战斗骨干,能在这个号称火药桶的地方执勤,以后回国能吹上一辈子。

与雷天一起到达库镇的,还有女军医江雪。前进基地原来的男军医因胃出血调回营部,由同样主动申请前来的江雪轮换。因是同一个车拉来的,雷天与江雪显得熟络,登上步战车后,雷天就紧挨着江雪坐下。与雷天一样,江雪的脸上也写满兴奋,不时通过战车的观察口,望着外面倍感陌生的异国景物。

公路旁不时有几乎赤裸的黑人孩子和缺胳膊少腿的残疾黑人伸着手乞讨,跟着步战车奔跑、蹦跳。马乾通过单兵通话系统提醒前后车的驾驶员:“全体注意,保持距离,注意避让行人。”

江雪收回目光,脸色有些发白。战争的戕害在这片土地随处可见,近在眼前谁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战车内一时谁也没说话,半晌,雷天首先打破沉默,对江雪说:“江医生,副连长让我全程保护你的安全,你放心,有任何情况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江雪说了声谢谢,握着枪闭目养神。雷天接着说:“你们发现没?江医生这个握枪的姿势特别帅,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雪没有说话。一旁的无人机操作手下士程天泰不屑地笑了:“你大脑的配置有待升级。没话找话说,和老史的套路一样。上次外出老史见到一个黑妞,也说好像见过,上去套近乎,结果人家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孩子吗?走,妈妈带你回家!”

众人大笑。联合国临时雇佣联络员史密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像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猩猩。

雷天还想争辩几句,程天泰指着观察口外一辆趴窝的大巴车,立即岔开了话题:“还有这种操作?那辆大巴被炸成鸡架了,这是路边炸弹干的吗?威力不小啊!”

雷天说:“你一个原中关村接散活儿的程序猿懂什么路边炸弹?路边炸弹能出来那个效果?”

“啥叫接散活儿?我那叫社会实践。你一个蓝翔技校毕业的,跟我们装啥老司机?”

雷天从小在技校长大,父亲是这所技校的工程机械老师。自从这所学校在网上火了以后,雷天引以为荣,但也经常被人拿这个学校的一些段子来打趣。

“车的底部前后受损严重,证明不是普通路边炸弹,而是地雷。”

程天泰不服气地说:“你脑子忘清理缓存了吧兄弟。要是地雷,这车还能留个壳子?”

“你脑子才卡顿了呢。地雷有很多种,要是反坦克地雷,这车早就掀翻了,连渣儿都不剩。”

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雷天更来劲:“从车辆受损情况看,袭击者用的是压发式反步兵地雷,爆炸后逼停车辆,车左前侧有密集弹孔,全部穿透,正好驾驶员坐那儿,用步枪穿透射击杀死司机,然后抢走财物,放火烧车,销尸灭迹。整个过程也就三分钟,手法堪称专业残忍。”

程天泰撇了撇嘴:“这比我以前写的游戏代码还严谨,吹吧兄弟,大风吹,就让这大风一直吹……”

“这可不是吹,这是我专业。我以前研究过各种地雷和爆炸装置,就连我师傅丁班长也说,论排雷,我超过他是迟早的事。”

“要是《论战斗人员不洗袜子的重要性》,你最专业!”

众人哈哈大笑。

雷天刚入伍时,因为不爱洗袜子被人称为“臭脚侠”,他却在旅里的内部网络论坛上发表了一篇《论战斗人员不洗袜子的重要性》的论文,这让他的大名在全旅人人皆知。为此他的班长丁飞虎没少挨批评。此时程天泰旧事重提,雷天又羞又恼,只好闭上嘴巴。

2号步战车内,上士丁飞虎摸了摸口袋,一拍脑门接着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一旁的下士于海问:“班长,啥事?”

“上次我答应给马里奥买的东西,走时忘了,你看我这脑子。”

“我帮你带了,在我包里呢。”

于海从挎包里掏出画画的笔和本递了过来,这是丁飞虎答应送给马里奥的礼物。

马里奥是达库镇一个八岁的黑人小男孩,跟他爷爷,也就是达库镇的镇长阿米尔加住在一起。半个月前,丁飞虎跟着马乾第一次来达库镇义务巡诊,看到一群黑人小孩在街上嬉戏。为首的小男孩就是马里奥,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子弹,不停将子弹朝远处的石墙上扔去。

丁飞虎问身旁的联络员史密斯:“他们在玩什么?”

史密斯说:“他们在玩子弹,看能不能把子弹撞响。”

丁飞虎觉得太危险。史密斯告诉他,上个月有个孩子用火烧子弹,结果子弹爆炸,弹头飞出来把眼睛炸瞎了。

丁飞虎掏出一块巧克力,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告诉马里奥,希望能用巧克力换他的子弹,遭到拒绝。马里奥指了指丁飞虎胸前斜挎的枪,兴奋地做了一个瞄准射击动作,然后说:“不换,除非你给我一把枪,真的枪。”

丁飞虎说:“除了枪,你喜不喜欢足球,或者一双跑鞋?”

马里奥说:“这里没人喜欢足球,这里的人不穿鞋照样跑得飞快。”

看着这个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年龄的黑人小孩,丁飞虎心生同情,他让马里奥再想想,除了枪,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比如做梦梦到过的。

马里奥说:“梦里?我梦见过……”

丁飞虎鼓励地说:“是什么?”

马里奥眨了眨眼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丁飞虎说:“我猜一定是一个很美的梦。如果你把它画出来,这个梦有一天就会实现。你会画画吗?你喜欢画画吗?”

马里奥似乎有些动心:“我喜欢,可我没有画画的彩笔。”

“那我们做个交换吧!你把子弹给我,下次我给你画画的彩笔,我猜你的梦一定很棒,只要你画出来,有一天这个梦一定会实现,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马里奥有些犹豫。“除了彩笔,我也没有画画的纸。”

“没问题,下次我都给你带来。”“你真的还会来吗?”

“当然,我说话算数。”

“我们有句谚语,说谎话的人总会眨眼睛。”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我眨眼睛了吗?”

马里奥望着丁飞虎真诚的目光,突然开心地笑了:“你有一双好看的黑眼睛,你说话时果然没眨眼睛。OK,成交!”

马里奥把子弹给了丁飞虎。临走的时候,这个黑人小孩跟着离去的步战车跑了很远,嘴里夹杂着刚学会的中文不停喊着:“再见,Black eyes,再见,Black eyes……”

“Black eyes!”丁飞虎笑了笑,马里奥送给他一个好听的名字:黑眼睛。如果没有战争,马里奥这样的孩子,应该正在无忧无虑地过着自己的童年,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想到儿子,丁飞虎心里变得有些柔软,等回国,一定要把马里奥的故事告诉他。

达库镇近在眼前。

步战车驰入镇中,战车内的人惊奇地发现,街上空无一人。步战车在街头停下,马乾诧异地望着空空荡荡的街道,下达了命令:“第一战斗小组,跟我搜索前进,第二战斗小组,注意警戒。”

看到江雪拎着急救箱跟在后面,马乾摆摆手:“江医生暂时留在车内,其他人跟我行动。”

江雪不解地说:“我为什么不能一起行动?我不是来执行任务的吗?”

“没那么多为什么,这是战场,执行命令。”

江雪赌气地走回步战车。雷天紧跟着,被程天泰拦住。

雷天说:“你拦我干什么?我的任务是保护江医生。”

程天泰笑子笑说:“江医生留在车里很安全,你又不是女人,你上车干什么?”

这话江雪听了很不舒服。雷天也有些急了:“你啥意思?你以为我胆小怕死?笑话!”

程天泰笑了笑:“那就走吧,笑话同志。”

两个战斗小组保持战斗队形向前搜索,有队员相继报告,没发现任何人员。不过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有的房间桌上还摆着餐具和没吃完的食物,有的房间炉子上还烧着水,还有房间的录音机正在播放忧伤的歌曲。奇怪,就是见不到一个人影。

丁飞虎手里还拿着准备送给马里奥的礼物,对马乾说:“怪事,上次我们和镇长说好今天来,怎么这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马乾说:“老史呢?让他用本地话喊一嗓子。”

丁飞虎回头并没看到史密斯,一个队员报告:“这家伙偷懒,在车上没下来。”

马乾朝身后挥挥手:“各战斗小组注意,提高警戒,继续搜索,步战车跟上,执行。”

马乾继续向前走去,身后步战车缓缓向前。

雷天跟在1号步战车一侧,不时四下张望,脸色凝重地对身前不远的程天泰说:“遇到鬼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程天泰没好气地说:“闭上你的鸟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雷天没说话,突然停下抬头望着天空,接着举起右手放在耳边。

程天泰没理会他,继续向前。

雷天突然神经质般地大喊:“不好,快上车……”

程天泰回头说:“神经病!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雷天冲着前方的马乾大喊:“副连长,快上车,那是炮弹!你看!”

马乾抬头望着雷天所指的天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厉呼啸由远而近。马乾大喊一声:“快,隐蔽!”

一颗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至。接着无数颗炮弹从天空砸下来。爆炸响起,弹片横飞,房屋轰然倒塌。小镇瞬间被大火和硝烟吞噬……

2

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马乾不止一次想象过。印象最深的可能还是电影中那些呈现暴力美学让人血脉偾张的特技画面,还有内部教学纪录片那些血淋淋的飞舞着无数苍蝇让人反胃的镜头。在国内,马乾也参加过各种演习。他自认为有心理准备,但当炮弹真的在头顶落下,脑海中原来所有的画面都变得不真实。那一刻,他感觉整个身体突然一下空了,就像一个水袋,被突然刺破了,所有的动作,都来自身体本能地反应。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废墟中。他张了张嘴,嘴里的沙石和尘土落进嗓子眼,带点咸的铁腥味,燃烧的焦煳味,刺鼻的硝石味……他费力地咳了起来。身旁不远,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像是女军医江雪,正在步战车前展开施救。

丁飞虎眼眶流着血,躺在马乾身边不远,扭头发现马乾后,推开身上的土块,急忙扑过来,清理他身上被压的土块。

“副连长,没事吧?”

马乾从土块里撑起身,他感觉丁飞虎的声音很小,于是大声说:“没事,你呢?”

“没事。”

“快,快看看其他兄弟。”

马乾和丁飞虎向近旁的废墟跑去,其他人也跑过来一起迅速清理废墟,战斗员杜帅和郭涛被埋在下面的人露了出来。

马乾回头喊了一声:“江医生,快过来!”

正为程天泰清理脸部创伤的江雪迅速过来进行检查,立即撕开单兵急救包,止血包扎。

“快拿担架,转移到车上。”

在江雪的指挥下,四个战斗员拿了担架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杜帅、郭涛迅速转移至车内。

马乾迅速检查清点人数,统计人员受伤情况。除了两人受伤以外,还发现少了雷天。如果不是他提前示警,受伤情况可能会比现在更严重。众人最后在1号步战车一侧的废墟旁,发现雷天露出车底的半截身体,丁飞虎小心翼翼将他刨出来,哽咽地说:“雷天,你狗日的可别装死……”

江雪倒是显得异常冷静,发现雷天并没明显外伤,只是暂时陷入昏迷,但脑部是否受到重创,需要进一步检查。

马乾立即向营作战值班室报告现场和受伤人员情况,请求撤离并要求上级派出直升机转移伤员。

步战车缓慢驰过废墟,加大马力向达库镇外驰去。车顶的无人机发射器弹出无人机,无人机冲天而起。

程天泰操控着无人机操控器,屏幕上传来实时画面。程天泰惊叫了一声:“副连长,你快看!”

程天泰说完将无人机侦察的目标视角推送给马乾。马乾通过胸前单兵综合系统的指挥控制屏看到,达库镇外的草地前方,一伙不明身伙的武装分子开着皮卡,像追赶羊群一样,肆意扫射着一群奔跑的黑人。

程天泰操控手柄,将镜头拉近,画面中正在奔跑的是达库镇镇长阿米尔加,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脸惊恐的马里奥。

草地另一侧,蛰伏于草丛间的皮卡车上,一名黑人少校一手拿着雪茄,一手拿着望远镜,得意地哈哈大笑:“把他们赶过来,我要一个一个地杀掉这些蟑螂。”

“是,少校!”

一名黑人士兵举手向黑人少校敬礼,黑人少校接着说:“从今天起,你应该称我将军,阿布金将军!”

黑人士兵再次敬礼:“是,将军!”

被称为将军的阿布金摆摆手,几名士兵迅速调整迫击炮,一颗颗炮弹呼啸出膛。

阿布金扭头望向身旁的一名黑人青年士兵,表情狰狞地哈哈大笑:“亲爱的阿布辛,我现在任命你为上校,你要学会杀人,喜欢杀人,这才是真正的强者,知道吗?你来!”

阿布辛脸色苍白地举起枪,准星跟踪远处奔跑的马里奥。

2号步战车内,丁飞虎盯着单兵综合系统的指挥控制屏,拳头攥得紧紧的,嘴里喊着:“马里奥,快跑啊!蛇形跑,蛇形跑……”

画面中,一颗子弹打在马里奥脚下不远,扬起一道尘烟,马里奥扑倒在地。丁飞虎以为马里奥受伤,激动地喊道:“马里奥,快爬起来,快跑啊!”

前方的阿米尔加转身,扶起惊恐的马里奥,两人接着向前跑起来。步战车内盯着监控画面的丁飞虎松了一口气,接着打开耳麦,对马乾说:“副连长,达库镇平民正遭受攻击,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1号步战车内的马乾盯着指挥控制屏,不动声色地问:“江医生,受伤人员情况怎么样?”

“1人头部受伤,1人腿部骨折,两人意识清醒,无生命危险。另有1人……”江雪回头看了一眼雷天身上的监控器,再次确认头部、躯干没有明显外伤,接着报告:“心跳、脉搏正常,仍昏迷不醒,建议如果半小时内不醒,需要立即送往首都,进行CT检查,确认大脑神经是否有压迫。”

江雪说完,将一块毛巾被搭在雷天身上。

“他身上在冒汗,全身都湿了,这不热吗?”

一旁受伤的郭涛不解地问。

江雪的脸色异常冷静:“正因为全身都湿了,需要帮他锁住热量。”

马乾再次向营作战值班室报告“:一,我分队在达库镇遭不明武装炮击,3人受伤,杜帅头部受伤,郭涛腿部骨折,雷天昏迷不醒,请立即派出直升机救护伤员。二,我分队在回撤途中,发现疑似政府军人员正炮击达库镇平民,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是否授权我分队展开行动,阻止屠杀。请指示!”

此时营作战值班室内,营长显得有些焦虑。作战参谋报告:“指挥部最新情报通报,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于今日凌晨起,先后在全国范围内爆发大规模交火,指挥部命令我们,收拢人员,转入一级战备。”

营长望向电子屏幕上的作战指挥图,命令:“一连,立即关闭一号和三号难民营,应急分队做好应急出动准备。”

作战参谋接着报告:“另据指挥部通报,政府军已在全国实行空中管制,无法派遣直升机前往达库镇救援。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营长眉头紧锁,“给我接通马乾。”

值班参谋将卫星电话递给营长。

“马乾吗?现在,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已在全国范围内交火,我命令你分队迅速撤回临时前进基地,之后派战斗小组护送伤员回首都治疗,必须保证所有人员安全。记住,严格遵守交战原则。”

草地上,马里奥拼命奔跑着,不时有子弹在他脚下飞旋。

阿布金望着望远镜中仍在奔跑的马里奥,扭头对有些气恼的阿布辛说:“接着来,不要害怕浪费子弹。”

阿布辛再次举枪瞄准。

2号步战车内的丁飞虎一直盯着胸前的监控屏幕,再次对马乾说:“副连长,你带第一战斗小组撤离,我带第二战斗小组前去营救平民,请批准。”

马乾的态度显得很坚决:“营里给我们的命令是迅速撤离,执行!”

“我们不远万里来维和,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平民被杀,我们能安心撤离吗?”

“作为指挥员,我明白自己该干什么。驾驶员,全速前进!”

马乾说完,关闭通话器,眼睛再也不敢看胸前监控器上的画面,却命令程天泰:“录好他们犯罪的证据,实时传给营作战指挥室。”

程天泰回答了一声“是”。一直缩在战车内的史密斯盯了一眼监视画面,立即用手捂住眼睛,嘴里不停地发出恐惧的尖叫:“My god,My god……”

程天泰瞪了史密斯一眼,用中文来了一句:“闭嘴吧你,烦不烦?”

史密斯捂着嘴巴安静下来。就在这时,车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步战车剧烈晃动,随即停了下来。在作战队员的掩护下,驾驶员立即下车检查,并很快报告:“我步战车遭遇路边炸弹,底盘传动轴断裂,暂时没发现未爆弹,完毕!”

马乾急促地问:“维修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也要半小时。”

“立即抢修!”

马乾和丁飞虎各率战斗小组散开,进行战斗防御。一直紧张操控着无人机的程天泰再次报告:“副连长,快看,他们过来了。”

马乾看着胸前的控制屏,画面中几辆皮卡车似乎正有意追着一群黑人朝他们赶来。而绝望中疯狂奔跑的平民这时也看到了“UN”标志的步战车,高呼“救命”,蜂拥而来。身后的武装分子驱车尾随而至,子弹在人群头顶疯狂扫过。

“第一战斗小组掩护驾驶员抢修1号战车,2号步战车前出占领我身前高地,第二战斗小组随我进行战斗警戒,执行!”

马乾下完命令,立即向公路一侧高地跑去,身后的丁飞虎带着第二战斗小组紧跟而至。

2号步战车车顶的喇叭响起:“我们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立即放下武器,停止攻击!”

一颗子弹击中车顶喇叭,喇叭顿时哑火。

丁飞虎打开步枪保险望向马乾:“副连长,我分队受到攻击,是否还击?”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马乾说完再次下达命令:“车上升起中国国旗,步战车前出,掩护难民进入我身后洼地。”

2号步战车猛地一个加油,向前飞驰而出,接近前方奔跑而来的平民后,急速调头掩护平民进入前方洼地。

丁飞虎欣喜地看到其中就有他熟悉的马里奥。江雪立即与其他战士一起,引导平民撤离,并为受伤人员展开急救处理。仍有一些巴利族老弱病残的平民没有跟上来,几辆皮卡车追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让老史过来喊话,行车记录仪做好录像取证。全体人员做好战斗准备!”

马乾下达完命令后很久才看到史密斯拿着简易扩音器,双腿发抖,畏畏缩缩地从1号步战车走过来。

“我们是联合国维和部队,请你们放下武器,停止对平民攻击……我们是联合国维和部队……”

武装分子将部分巴利族老弱病残平民双手反绑,脚下串连成排,当成人墙顶在最前面。史密斯抱头蜷缩在草丛里喊话的样子,引来了武装分子的嘲笑。

史密斯回头报告:“他们要求我们严格保持中立,留下这些平民,立即脱离交战区域。”

马乾说:“告诉他们,按联合国安理会与贵国政府签订的协议,不得干涉维和部队的行动,立即释放平民,让出通道。”

史密斯接着与对方交涉,然后回头说:“他们说这是他们国家的内战,按照中立原则,你们无权干涉,更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五分钟内,让我们必须交出他们的敌人自行撤离,否则,他会把眼前的人一一杀掉。”

丁飞虎狠狠地拍了一下眼前的草地:“太嚣张了,副连长,怎么办?”

马乾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作为指挥员,他明白此时自己的每一个判断、每一个命令都必须正确、简洁,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情绪的表现,他盯着前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先报告营作战值班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

现场等待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而营作战值班室内,这几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前方无人机抓拍的阿布金等人的照片,已推送给联团指挥部,营长一方面命令马乾,控制局势并严格遵守交战原则,同时请求联团指挥部确认照片中人的身份,立即进行外交斡旋。

1号步战车内,头部受伤的杜帅艰难地坐起身,通过观察口向外观察。腿部骨折的郭涛与雷天平躺在车上,探起头问:“外面什么情况?”

杜帅说:“我们救了一批巴利族平民,武装分子追过来了,咱们得做好打仗的准备。”

郭涛摸了摸身边的枪,紧紧握在手上对杜帅说:“你去保护江医生,这里由我来保护雷天。”

杜帅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雷天这个二货,一点不经炸,光吹牛逼了……”

杜帅的眼圈有些红,对郭涛说:“这小子平时爱吹牛,说实话,挺讨厌他吹牛的样子,不过,咱们不远万里从中国跑到这里,挨了这一炸弹,说实话,我这心里挺难受的……”

雷天在这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3

洼地内,1号步战车驾驶员仍在紧张地忙着维修。旁边是惊慌的巴利族平民,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趴在高地边,伸长脖子向前方的草地张望。

江雪正为马里奥清理腿部弹片的划伤,雷天端着枪慢慢跑过来,望着江医生,眼神却不敢对视。

“江医生,我来帮你……”

江雪头也没抬说:“你确定没事了吗?”

雷天说:“我确定……”

“那你去帮副连长吧,你不是对打仗很专业吗?”

“是!”雷天转身要走,又回头。

“对不起,江医生,我……”

江雪及时打断了他:“炸弹落到谁头上都会蒙,很正常,你快去吧!”

雷天说了声谢谢,转身碰上丁飞虎。丁飞虎惊喜地双手搂住他的头,仔细看了看,接着说:“没事了?”

“没事了班长!”

“我还真怕把你脑袋震坏了,你小子以前爱装死偷懒,这一次我真希望你是装的,没事就好!”

雷天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头,生怕与丁飞虎对视。这时草地方向一声枪响传来,巴利族平民顿时惊慌失措地趴在地上,一些胆大的平民立即往草地方向爬。丁飞虎和雷天立即朝马乾跑去。

马乾愤怒地望着前方的武装分子,喊道:“通信员,指挥部有命令吗?”

通信员报告:“副连长,还没有。”

马乾的手指抠进了面前的草地中。就在几秒钟前,武装分子当着他们的面,枪杀了一名平民。被绑的巴利族平民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发出一阵惊恐的哀号。

武装分子群情振奋,嘴里用土著语发出欢呼。史密斯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说,你是在等联合国的命令吗?等他们开完会,这些蟑螂已被他们彻底消灭干净,到时欢迎你们来这个美丽的国家!再给你们两分钟,交出所有巴利族人,马上离开!”

一个武装分子将枪口对准了达库镇镇长阿米尔加的脑袋。

马乾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爷爷”,一个身影就要冲出去,被丁飞虎拦住,是马里奥。

史密斯说:“那是他的爷爷,阿米尔加镇长,也是他们巴利族的族长,他要去救他的爷爷。”

洼地的平民一阵骚动,竞相往高地跑,被战斗小组成员拦住。

丁飞虎抱住马里奥说:“相信我们,一定会救你爷爷,好吗?”

马里奥抬头望着丁飞虎,眼里含着泪水说:“Black eyes……”

丁飞虎拍着他的肩膀,将他交到追上来的江雪手中,然后转身走向马乾。

“副连长,营作战室有命令吗?”

马乾摇了摇头。

“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不然他们会全部被杀死的!”

马乾望了望丁飞虎,还没等他说话,丁飞虎抢先开了口:“我知道,你又要提交战规则,可他们如果全都死了,我们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马乾没有说话。史密斯一旁说道:“他们说还有最后一分钟!”

马乾望向前方,一名武装分子用枪顶住了阿米尔加脑袋,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马乾回头命令程天泰,起飞狙击无人机,锁定首要目标。

一架旋翼式无人机驮着一支狙击步枪冲天而起,向前方武装分子上空飞去。这是国内特战反恐部队的发明,将无人机与狙击步枪结合在一起,远程控制,能对目标进行精准狙杀。

马乾转身接着命令:“丁班长,分队由你指挥,如果我方遭遇攻击,立刻自卫还击。”马乾说完放下手里的枪,向前方走了过去。

众人惊讶地望着马乾。丁飞虎上前欲拦,被马乾摆手制止。

“这是命令,执行。”接着望向史密斯,“史密斯,跟我来。”

“不,他们是魔鬼。”史密斯哆嗦着畏缩不前。

马乾没再理会史密斯,向前举着双手,迎着武装分子的枪口走上前去。前方,正在数秒的武装分子也惊讶地停止了报数。

阿布金的英语很流利:“你想干什么?”

马乾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我愿意当人质,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谈,条件是必须放了那些平民。”

“不,我不需要人质。还有最后一分钟,你们必须交出那些蟑螂。”

马乾的声音很稳定:“中国军人从不接受任何威胁,请你们立即释放这些平民,否则,我们将根据联合国赋予的权利立即展开行动。”

马乾说完平静地望着对方。阿布金的眼神凶狠地盯了过来,一时揣摩不透马乾为何敢只身前来。

马乾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打仗,你也知道交战规则,如果你决定开火,相信我的狙击手……”

马乾说完指了指空中盘旋的无人机。无人机上射出红色激光点,牢牢锁定阿布金的额头。

“我的狙击无人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怎么样?”

举枪瞄准阿米尔加的阿布辛惊恐得忘记了数秒,身后的武装分子纷纷举枪瞄向空中。阿布金狠狠地瞪着马乾,接着向身后的士兵摆了摆手:“撤退!”

武装分子互相掩护着登上皮卡车,顷刻间就消失在视野尽头。马乾没敢回头,这时候他才觉出后背已经湿透了。2号步战车迅速驰来,在马乾身前构成防御态势。巴利族人也跑到跟前,立即奔过去解救亲人,就在他们拥抱相庆的时候,一声爆炸响起。马乾回头。先前巴利族平民跪着的地方,现场已是血肉模糊。

武装分子这一招够歹毒。在平民的脚下埋上地雷,等营救的人前来,一颗地雷就能杀伤更多的人。

马乾顾不上休息,对上前救治伤员的江雪和雷天说:“注意脚下,地下埋有地雷。”

忙碌的江雪一脚踩中一名平民的铁链,正要抬腿。一旁的雷天神情紧张地高喊:“江医生,别动!”

江雪停住身,她已感觉到,自己踩中了东西。

“江医生,你千万别动。”

江雪一动不动。雷天上前排查后,立即向马乾报告:“报告副连长,江医生踩了一颗雷,初步判断,是一颗压发式反步兵雷。”

马乾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命令道:“保持冷静。各战斗小组保持警戒。丁班长,立即疏散平民,准备排雷。”

马乾立即带人形成一片警戒区。丁飞虎手持探雷器仔细搜寻,经确认,只有江雪脚下这一颗。

丁飞虎望着有些柔弱的江雪,安慰道:“江医生,你不要紧张,很快就能排除。”

江雪的表情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对满头大汗的丁飞虎说:“好。”

丁飞虎望向雷天:“你退后。”

“班长,还是我来吧。”

“废什么话?立即执行!”

“是!”

雷天退后,眼睛却始终盯着丁飞虎的一举一动。这时程天泰报告:“报告副连长,武装分子又回来了。”

丁飞虎望向草原深处,尘烟飞扬的地方,满载武装分子的皮卡车正向他们急驰而来。一定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把地雷排除。丁飞虎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轻轻用匕首扒开江雪脚下的沙地。此时他并不知道,去而复返的武装分子头目阿布金正在草原一侧,拿着望远镜,仔细观赏着他精心设计的杰作。

丁飞虎细心地扒开沙土,动作熟练地取下地雷的引信,然后轻轻按住露出地面的地雷,对江雪说:“江医生,你轻轻松开腿。”

江雪轻轻抬起腿,听到丁飞虎说:“很好,按我们标出的路线转移到安全区域。”

见江雪沿着前方脚印走向安全区后,丁飞虎正要起身取出地雷,身后的雷天急忙高声吼道:“班长,你别动!”

雷天冲了过去。丁飞虎有些诧异,但雷天发出示警,又冲了过来,他只能停住不动。因为每个排雷兵都知道,雷场上没有真正胆大的人,每走一步都是与死神对弈,每一步都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不过他还是有些恼火地问:“你要干啥?”

雷天没说话,冲过去按住那颗已取下引信插销的地雷,用匕首继续向下挖,沙土下方,接着露出一颗塑料圆盒,是绊发式地雷,与之相连的,则是一根金属探测器无法探测示警的塑料细线。

丁飞虎倒抽一口凉气,脸上虚脱般大汗淋漓。他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回,问雷天怎么知道底下还有一颗地雷。雷天笑着说:“直觉。他们能想出在人质脚下埋雷这一招,证明他们是久经战场的老油条。如果我是那个埋雷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算计前来排雷的人,看到他被捉弄,被炸翻,埋雷的人才会有成就感。”

丁飞虎久久地看着雷天,看得雷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班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也很阴暗,不是……我只是揣摩埋雷人的心理。”

丁飞虎拍了拍雷天的后背,感到欣慰甚至有些感动。这个曾被人称为“臭脚侠”而一度自暴自弃的大学生士兵,已在战场的淬炼中慢慢成熟。雷天说得没错,一个优秀的排雷兵除了过硬技术以外,更需要的是天赋和类似于第六感的直觉,以及精于对狡诈对手心理的准确分析。

远处草地,一直虎视眈眈窥视着中国维和部队一举一动的武装分子悻悻离去。

受损的1号步战车已经修好,马乾将平民编成一组,由两辆步战车一前一后护送,准备立即出发前往临时基地。

巴利族人这时却不同意跟着维和部队一起走。

马乾快步朝阿米尔加走过去。史密斯无奈地告诉他:“阿米尔加说,巴利族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他必须保证族人不会遭遇灭族之灾,这是他的神圣责任。”

“保护他们也是我们的职责,只要他们到了我们的基地就安全了,到时我们再请示上级如何安置。”

史密斯与阿米尔加交涉一通,回头告诉马乾:“他们认为你们的基地紧靠袭击他们的武装分子阿勒族武装营地,去那里就是羊入虎口,他们要去塞普镇,他的儿子福斯卡在那里当警察,只有到了那里才会得到真正保护。别的地方,他们坚决不去。”

这让马乾犯了难。现在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已在全国范围内交战,如果护送他们去塞普镇,必须避开前方交战区,这样一来会耽误车上两名伤员的救治时间。马乾立即将情况报告营作战值班室。

营长命令马乾,尽快将巴利族平民安全护送到塞普镇,然后撤回临时前进基地,保证我方伤员及时得到救治。

马乾宣布完这个消息,巴利族人兴高采烈。丁飞虎忧虑地说:“这么多老弱病残,全靠步行将他们安全送到,很难。”

马乾说:“不难要我们干什么?”

丁飞虎说:“武装分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途中相遇短兵相接,有些情况很难判断,没有交战授权,我们会处处被动,这个任务不好完成。”

马乾有些恼火,怒视着丁飞虎说:“再难也要完成。老连长的‘三个不相信’你忘了吗?”

丁飞虎昂首回答:“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务,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出发!”马乾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

两辆步战车一前一后向前行驶,战斗小组徒步跟随平民,缓慢向前行进。为躲避步战车喷出的浓烟和车轮卷起的尘土,人群有意放慢脚步,拉开了与第一辆步战车的距离,这让整支队伍显得非常拖沓散漫。行进一段时间之后,两名妇女朝路旁草丛跑去。丁飞虎上前制止,发现她们是在解手之后,便在路边等候。

丁飞虎等了很久没见那两名妇女回来,便带着一名战斗员慢慢朝草丛走去。草丛深处,两名黑人妇女早就倒在血泊中。

这几乎是在自己的眼皮底子下杀人,并且无声无息,丁飞虎觉得这是武装分子对他的羞辱。

巴利族平民集中在公路边死者身边,手里拿着石头和木棍,个个群情激愤。阿米尔加一声不吭朝公路一侧的马乾走过来。

史密斯翻译道:“镇长认为凶手肯定就在附近不远,请你们帮他们找到凶手,并处决凶手。”

马乾说:“告诉镇长,当务之急是立即出发前往塞普镇,按交战原则,我没有权利去杀死别人。”

史密斯说:“镇长说即使你们护送,敌人不照样在杀死他们吗?”

马乾惭愧地扭了扭头,对史密斯说:“告诉镇长,希望他的族人能紧紧跟上,一切行动听我指挥。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继续向塞普镇出发。”

阿米尔加望着马乾,加重语气说道:“我希望你们仍然是值得信赖的朋友,那就听你的,继续出发!”

队伍继续向前。此时太阳已经升高,毒辣的烈日让人喘不过气来。步战车喷出的油烟和满天尘土更是呛得人群不停地咳嗽。而全副武装徒步走在平民中间的战斗小组成员,个个大汗淋漓。即使能耐酷热的本地人,不时也有老弱病残和受伤的人中暑倒地。当前方发现一个废弃村庄时,引发了人群一阵骚动。史密斯过来告诉马乾:“镇长希望在村庄稍事休息,他的族人真的走不动了。”

武装分子无处不在,此时停留无疑增加了更多不可预知的风险。马乾征求江雪意见。江雪说:“他们当中有11名老人,2名孕妇,另有10人受伤,从医学角度和人道主义立场出发,我建议短暂休息。”

马乾采纳了江雪的意见,立即命令程天泰利用无人机侦察村庄情况,同时让丁飞虎带几名作战人员,悄悄抵近村庄。

4

草原上一个山丘后面,阿布金手持望远镜,慢慢探出头。镜头中的废弃村庄静悄悄的,没看到任何人影。

阿布辛带着一名士兵开着皮卡前来报告:“将军,维和部队已往临时前进基地方向撤离,巴利族的蟑螂没和他们一起离开。”

阿布金有些诧异:“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在村里藏了起来。”

“情报准确吗?”

“我们在村庄外的高地亲眼看到的,维和部队的两辆步战车正加速向他们的基地方向前进。”

阿布金脸上露出笑意:“很好,那就一只一只消灭这些蟑螂。”

一旁的阿布辛兴奋地说:“我先去宰几只!”

阿布辛说完开着一辆皮卡车,带着一名士兵向村庄急驰而去。

破败的村庄,伫立着一间间快要倒塌的茅草屋,看不到一个人影。

阿布辛和随从士兵一边搜索前进,一边向经过的茅草屋开火扫射,直到弹夹子弹打光,两人换弹夹之际,脚下的茅草堆遮掩的土坑里突然跳出两人,正是隐蔽于此的马乾和程天泰。

马乾和程天泰迅速制服阿布辛和同行的黑人士兵,将他们捆得严严实实,然后押着两人向村庄后面的草地走去。刚走上坡地,坡地下方,巴利族平民欢呼着围了上来。

史密斯扶着阿米尔加走过来说:“镇长以为你们真走了,想不到你们还抓住两个人!”

马乾说:“兵不厌诈,抓住他们总比打仗好……”

就在这时,围住他们的巴利族人群中,一名巴利族黑人突然露出袖子中的匕首,朝近旁程天泰押着的黑人士兵腹部刺去。程天泰拼命阻拦,而巴利族人群情激昂,将程天泰拦在一边,纷纷拿起手里的木棍和石头朝被俘的黑人士兵打下去,没过多久,黑人士兵抽搐着,身体各处流出殷红的鲜血,接着便再也没有动弹。

杀红眼的巴利族人再次围上来。史密斯一边用土著语同阿米尔加大声交涉,一边惊慌地对马乾高喊:“马,快阻止他们,这样会增添更多仇恨,会让我们更不安全。”

马乾和程天泰将被捆的阿布辛挡在身后。

阿米尔加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他们之前杀了我们很多人,这是我们的仇人阿布金的弟弟,我们必须处死他。”

马乾语气坚决:“他现在已放下武器,按联合国规定,放下武器就和你们一样是平民,我无权将他处死,必须将他交上级相关部门处理。”

阿米尔加问:“请问,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马乾说:“当然。”

“既然我们是朋友,朋友的敌人就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为何要帮助敌人呢?”

“我们的原则是坚持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只要放下武器,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去保护。”

阿米尔加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指着阿布辛说:“可他们是刽子手,是恶魔,你亲眼看到了,他们正在对我们进行种族灭绝,你保护他们,就是偏袒他们,就是在犯罪!”

“我们是联合国维和部队,我们不介入你们之间的战争,有关他们的行为我们已经录像,会向联团如实提交。现在他是俘虏,他享受一名俘虏的权利。”

阿米尔加向前一步说:“不,战争就得用战争手段解决,我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战争,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来没有第三项选择。请你把他交给我,不然,我们就不是朋友。”

马乾摇了摇头说:“阿米尔加先生,维和部队的使命就是不让战争发生……”

这时程天泰报告,左后方约三公里处,右后方约四公里处,各发现一辆皮卡车,疑似之前的武装分子,正向这里快速前进。

“1号、2号步战车,按计划快速回撤接应。”

下达完命令,马乾接着对阿米尔加说:“现在不是讨论战争话题的时候,有武装人员正向此地前进,我建议立即出发,我再次向你承诺,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将你们护送到塞普镇,如果你没有其他意见,就带领你的族人出发吧!”

阿米尔加转身望向自己的族人。人群中的男人各自发表意见,最后几乎一致地认为,从以前到现在包括将来,来到这块土地的外国人,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从来不会真正关心他们的命运,无数教训告诉他们,任何时候都不能相信外国人,只能依靠自己。

所有人都望着阿米尔加,等着他提出一个睿智的意见。

这时两辆步战车驰进村庄,丁飞虎从2号步战车跳下来,看到被捆的阿布辛,脸露惊喜,接着看到地上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他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马乾推着被俘的阿布辛对丁飞虎说:“将他押上2号步战车,看住了。全体人员,准备出发。”

丁飞虎答声“是”后,与战斗小组成员一起,押着阿布辛走向2号步战车。马乾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巴利族人的决定。阿米尔加也终于下定决心,对人群说:“我们就再相信他们一次。只要到了塞普镇就安全了,出发!”

马乾带着巴利族人刚离开没多久,阿布金就带人进了村庄。看到地下的尸体,阿布金额上青筋跳动,脸色阴鸷地说:“联系中间人,确认阿布辛是否被他们抓走,一定要追上他们,谁割下他们族长的头颅,我立即任命他为上校!”

两名黑人士兵举着枪,嘴里兴奋地叫了几声,率先开着皮卡车,在高低不平的草地间急驰而去。

马乾带着巴利族人继续向塞普镇前进,速度虽然比之前快了许多,但接下来的行程并不顺利。不少巴利族人围着押送阿布辛的1号步战车奔跑。而战车内的阿布辛则通过观察口,不停向外吐着口水,并用挑衅的语言骂道:“蟑螂们,我保证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很快,你们就会一个一个去死。”

巴利族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观察口砸去。马乾带人一次次上前阻止,并强行要求巴利族人与1号战车保持距离,这再次加深了他们对维和部队的不信任。在经过一处草地河滩时,一些干渴难忍的巴利族人跑到河滩喝水,跑在最前面的黑人踩中一颗地雷,爆炸响起,弥漫一团血雾,地面留下一截残肢。这血腥的场面让巴利族人既惊恐又悲愤。而1号步战车内的阿布辛将脸贴在观察口,对不远处的阿米尔加幸灾乐祸地吹起口哨,再次出言挑衅:“老蟑螂,我没说错吧。下一个死的将是你,然后是你孙子!”

冲突再次爆发。巴利族人将1号步战车围了起来,并要求立即处死阿布辛。马乾要求阿米尔加保持冷静。阿米尔加指着1号步战车里的阿布辛说:“每走到一个地方,都有提前埋伏,这里边肯定有内鬼,而他就是这个内鬼,不杀死他,我们根本走不到塞普镇。”

马乾一再解释,阿布辛身上没有任何通信器材,并全程由战斗小组人员看守,他不可能通风报信。

阿米尔加态度强硬,如果不立即处死阿布辛,他们再也不会再相信维和部队。马乾拒绝了阿米尔加的要求。阿米尔加情绪激动地向他的族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脱离维和部队,离开公路,翻越眼前的山丘去塞普镇。

马乾欲阻止,但巴利族人表现出强烈的敌意,他怕再生出事端,在向营作战值班室报告并同意他们立即单独撤回临时前进基地之后,马乾收拢队伍,准备启程,却看到丁飞虎朝巴利族人的队伍追了上去。

丁飞虎喊了一声马里奥,马里奥回过头来。丁飞虎举起手里画画的笔和本,递了过去。

马里奥摇头没有接。

“上次答应过你,我给你带来了。”

马里奥再次摇摇头,强忍着眼泪悲伤地说:“现在,我想要的不是画画的笔和本,而是枪。如果你真想帮我,就送我一支枪,我要用枪去战斗,去保护我的族人。”

丁飞虎说:“你还是孩子,你不应该拿枪……”

马里奥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们不是我的朋友,再见,黑眼睛!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

马里奥说完向前跑去。丁飞虎呆呆地愣在原地。身后,马乾正在命令所有人员立即登车。丁飞虎走向步战车,上车前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将手里画画的练习本和笔扔在草地上。

马乾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练习本和笔递给丁飞虎,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丁飞虎说:“扔了吧,没用。他说他想要的是枪!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真有点难受……特别难受……”

马乾将练习本和笔装进丁飞虎的挎包,然后说:“很多事,都不是我们一厢情愿想的那样,可能明知没用,但总要努力一下吧,不努力怎么知道呢?”

丁飞虎没说话,默默登上步战车。

马乾向1号步战车走去。这时雷天急匆匆跑过来报告,史密斯不见了。

马乾一惊:“刚才他不是一直都在吗?”

“刚才我们登车清点人数,没有他,1号车、2号车都没有。”

马乾立即命令程天泰回放五分钟前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很快查到,巴利族人向一旁山丘方向撤退时,史密斯跟着悄悄溜了。

“第一战斗小组随我来。第二战斗小组,原地警戒,执行。”

马乾说完,立即带着人向山丘方向追去。

在草地一侧不远,此时的史密斯正背靠一处雨水冲刷出来的天然沟渠,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巴利族人离开维和部队的保护,现在正从角麻苏方向走小路前往塞普镇……”

沟渠后面,马乾率战斗小组慢慢靠近。发现史密斯的身影后,马乾飞跃而下,吓得史密斯惊讶地站了起来。

马乾一把抢过手机,按下重拨键,听筒传来流利的英语:“你好,这里是联团指挥中心……”

马乾挂断电话,怒视着史密斯:“你这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我要向指挥部如实报告。”

史密斯一反之前懦弱的神态,对马乾大声说:“我虽然是临时雇员,但我有权向我的上级报告情况。刚才,我也如实报告了。”

“不是我们丢下他们不管,你也看到了,是他们不愿跟我们走。”

“没有你们保护,他们活不过今天……”史密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接着说。“马,我从小和这些人一起生活,我不愿意看见他们被杀,真的,我的心告诉我,一定要做点什么,虽然我胆小,但是……我可以打个电话,就像刚才所做的那样,我要告诉联合国的官员,这里正在发生什么,这就是我要做的。”

正在马乾与史密斯争执不下的时候,耳麦里传来程天泰急促的报告:“副连长,你快看,巴利族平民正遭到攻击。”

马乾立即打开胸前的控制屏,画面中,一颗颗炮弹落下,巴利族平民被炸得四散奔逃。而远处,阿布金正指挥武装分子发射迫击炮。

“将画面推送给营作战值班室,第一战斗小组,随我从后面迂回,向武装分子方向快速前进;
第二战斗小组,带军医从前方绕行,救护伤员,执行。”

1号步战车喷着浓烟向交战区急速行驶。前方,肉眼清晰可见武装分子正在准备发射。

通信员报告:“副连长,营作战值班室命令我们,全力掩护巴利族平民脱险,遭遇威胁可进行警戒射击,如对方对我造成实质性攻击,可以反击。”

“收到。继续向前!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马乾指挥1号步战车高速向前,向武装分子阿布金所在阵地插入。阿布辛脸上露着傲慢的微笑,继续下达发射的口令。

“机炮手,对空警戒射击,执行!”

随着马乾命令的下达,1号步战车上直指武装分子头顶的30炮突然喷出火焰,武装分子头顶的天空留下一道长长的弹痕。炮声停止后,炮口向下直指武装分子。

阿布金乘坐的皮卡车率先调头驶去,其他武装分子竞相爬上后面的皮卡车,狼狈逃窜。

2号步战车行驶在起伏不平的草地上,巴利族平民见状立即向步战车方向奔来,丁飞虎率战斗小组和江雪立即下车接应。

马里奥扶着阿米尔加跑在最后面。一辆皮卡车静悄悄从后面出现,车上一名黑人士兵举起一把长长的弯刀,探出身子,挥刀朝阿米尔加的头上砍去。

率先发现这一情况的江雪来不及通知丁飞虎,将手里的急救箱往雷天怀里一推,接着转身出枪,瞄准,击发,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砰的一声枪响之后,皮卡车向右侧翻,站立于皮卡车左侧,正准备挥刀砍向阿尔米加的黑人士兵身体同时向右倾出,刀锋贴着阿米尔加的头皮掠过。

这骤然响起的枪声惊呆了所有人。江雪望着前方回头一脸震惊的丁飞虎大声说:“愣着干啥,快去接应马里奥!”

丁飞虎如梦初醒般喊了一声:“掩护……”

丁飞虎奔跑上前,拉起马里奥和阿米尔加,在其他战士的掩护下急忙回撤。

前方草地上,皮卡车侧翻在地,一名黑人士兵从车里爬出,不敢贸然露头,趴在地上捡起一根树丫,去勾不远处的步枪。

江雪再次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击中树丫。武装分子吓得脑袋一缩,一个翻滚,与同伴一起逃窜。

5

达库镇临时前进基地的营院内搭起几顶帐篷,巴利族平民围在阿米尔加身边席地而坐,大家闷声不响啃着面包喝着水。江雪与雷天穿梭在人群中,为受伤人员处理伤口并为他们发放药品。

雷天终于逮住一个空隙,对江雪说:“江医生,你先前那一枪,太帅了。武装分子在左侧举刀攻击,你的子弹击中皮卡车右前胎,皮卡向右侧翻,这样不但救了马里奥和他爷爷,同时还避免了与武装分子直接开火。在那种时刻你还能冷静分析,太牛了。你不是医生吗?你这枪法从哪里练的?”

“我除了是医生,不还是军人吗?哪个军人不练枪法?”江雪说完,又恢复一贯的冰冷表情,径直向另一个伤员走去。

雷天讨了个没趣,只好走向另一顶帐篷,给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发呆的史密斯递过一瓶水。史密斯摇摇头说:“雷,这不是我需要的。”

雷天笑着拍了拍急救箱说:“你想要什么,我这里还有药片,你需要吗?”

史密斯说:“如果有让人吃了能变得胆大并成为超人的药片,那统统给我,越多越好。”

雷天坐了下来:“老史,你之前表现得很怕死,不过你的胆子不小,敢私自跑出去打电话,虽然违反纪律,不过看得出你是好人……”

史密斯感激地笑了笑说:“谢谢你的表扬,不过,我真的很怕死……如果再遇到打仗,我肯定会投降的……”

史密斯说完举起双手,两腿打战走了几步。身边的黑人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到史密斯滑稽演员一样的表演,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马乾从房间走出来,向阿米尔加走去。

“接到上级通报,塞普镇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你们巴利族的武装被击溃了,上级命令我们将你们护送至首都难民营,现在出发!”

阿米尔加显得很激动,眼神中充满戒备和敌意。

“这不可能,这是骗局。首都是政府军大本营,让我们去首都,这是阴谋,我们必须找到自己的武装。”

“请相信我们,上级的通报不会假……”

马乾话没说完,在营门值勤的丁飞虎报告,营门外三岔路口发现不明武装分子。马乾赶到营门口,看见几辆满载武装分子的皮卡急驰而来,在基地门前缓缓停下。

营门前的广播响起马乾的声音:“这里是联合国维和部队中国营临时前进基地,立即后退……”

一辆皮卡车上跳下一个中年黑人男子,将枪背在身后,举起手慢慢向前走来。

广播再次响起:“后退,这里是联合国维和部队中国营临时前进基地,立即后退……”

中年黑人男子在营门前不远处停下脚步,用土著语高声喊了起来。营院帐篷内,猫腰低头的马里奥慢慢伸长脖子向外探望,接着喊了一声,突然向大门外跑去。

马乾和营门的哨兵伸手去拦却没拦住。马里奥跑了出去,接着帐篷内的黑人嘴里发出欢呼,也跟着跑了出去。

马里奥哽咽地喊了一声“爸爸……”一头扑进营门前中年黑人男子的怀里,中年男子将他紧紧抱住。同时跑出去的黑人与皮卡车上下来的其他人紧紧相拥。

阿米尔加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中年黑人男子放下马里奥,慢慢迎了上去。阿米尔加用颤抖的声音说:“福斯卡,你还活着……真高兴,你还活着……”

叫福斯卡的中年黑人与阿米尔加拥抱,嘴里说:“是的父亲,我还活着……”

短暂的交流之后,两人走向营门。

马乾让史密斯告诉福斯卡,这里是联合国维和部队中国营临时前进基地,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可以对该国任何平民提供帮助,但武装人员不得进入,除非他们放下武器。

史密斯正要翻译。福斯卡摆手打断,熟练地用英语说道:“感谢你们对我族人提供的帮助,听说我们的敌人,也在你们这里。”

福斯卡说完指了指营门里面。

马乾坦然回答:“没错,我们抓了一名俘虏,按规定我们必须把他交给上级处理。”

福斯卡抬高了声音说:“今天上午,他们不光袭击了我们的营地,还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一路过来,看到无数亲人的尸体,你必须把他交给我们,按我们的传统剥掉敌人的皮,做成灯笼给亡灵引路。”

马乾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已经多次申明立场,我们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福斯卡的语气变得生硬:“按我们族规,帮助本族仇人,同样也是仇人……”

身后的巴利族平民与福斯卡带来的士兵一起高呼着:“杀了他,杀了他……”并一步一步向前朝马乾所在的营门压了上去。

马乾高喊:“退后,退后……”

砰的一声枪响,福斯卡身旁的阿米尔加应声倒地。福斯卡及身后的士兵慌乱中匍匐倒地,同时手里的枪响起。

马乾听到第一声枪响,就地一个翻滚,依托身旁沙袋做掩护,回头高声问道:“谁开的枪?……隐蔽,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单兵通话器里传来丁飞虎的声音:“我们没人开枪……”

福斯卡等人护卫着身旁阿米尔加及平民后撤,一名巴利族士兵冲上来朝马乾方向猛烈开火。

丁飞虎喊道:“快救副连长,火力掩护。”

马乾急忙探出身体,面向营门方向大喊:“不要开枪,他们有平民……”

一颗子弹击中马乾后背,马乾高大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丁飞虎声嘶力竭喊道:“全体人员,火力掩护,对空警戒射击,执行!”

步战车并列机枪对空射击,形成一道火力网。福斯卡及众巴利族平民抱头蜷缩在地。

丁飞虎扑了出去,扛起马乾。另外两个战斗员接连奔出,护卫着丁飞虎和马乾回到营门内。江雪和雷天急忙跟过去,查看马乾伤势。

马乾强撑着身体,命令丁飞虎停止射击。并列机枪停止射击后,营门外安静下来。巴利族平民抱着身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福斯卡探出头,望了望身后的巴利族人,除了之前中枪的阿米尔加,其他人并没受伤。福斯卡扭头望向高度警戒的营门,眼神里充满愤怒。

马里奥按着阿米尔加正在不断流血的大腿,嘴里喊着:“爷爷……”福斯卡赶紧脱下身上的衣服,撕出布条,将阿米尔加的大腿紧紧捆住。

营门内,雷天小心脱下马乾身上的防弹背心,防弹背心后面露出弹孔,幸运的是子弹被防弹背心阻拦,并没有贯穿。而马乾后背左上方一片瘀青。

江雪立即喷上雾状药剂。

马乾故作轻松地说:“感谢防弹背心救了一命,咱们的国货太牛了。”

雷天插嘴道:“伊拉克战争中,一个英国士兵穿着我国出口的防弹衣,身上中了十二枪都没死……”

一旁的丁飞虎瞪了雷天一眼,雷天知趣地闭上嘴。

江雪说:“防弹背心虽然挡住了弹头,但子弹近距离的冲击力非常强,你的软组织甚至内脏器官都会受到严重挫伤和震荡。你先静卧休息,这是止痛药。”

马乾接过止痛药含在嘴里,接着说:“这时候怎么静卧?丁班长,给我换一套防弹背心来。”

马乾准备起身,身体一个趔趄,左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丁飞虎赶紧扶住马乾说:“副连长,战斗小组暂时由我指挥,你放心吧。”

丁飞虎说完向营门方向跑去。江雪也跟着向营门跑去。

马乾赶紧叫住江雪:“江医生,你还是进步战车吧。”

江雪说:“我为什么要进步战车?”

“步战车里安全一些。”

“要想安全,我就不来了。”

江雪说完急忙跟着丁飞虎向营门跑去。

马乾和雷天都没注意到,史密斯不知何时跑进了营门,此时蹲在步战车后面,身体缩成一团,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天,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营门外,福斯卡愤怒地指着营门,大声质问:“为何向我们的平民开枪?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人道主义?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维护和平?除非你们全部杀死我们,否则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就会告诉世界真相:联合国维和部队所谓维护和平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真正目的是与我们的敌人一起,对我们进行种族灭绝!”

福斯卡身后的武装人员和平民站起身,抬着受伤的阿米尔加,愤怒地跟着福斯卡一步一步向前。

丁飞虎高喊:“停止前进,再进一步,我们就开枪了!”

营院内,马乾着急地起身,在通话器里告诉丁飞虎,不能开枪,一旦造成误亡,就会坐实他们嘴里所说的“真相”。

丁飞虎着急地说:“他们要是一哄而上,咱们没法拦。”

马乾语气坚决:“绝不能首先开火,用身体挡也要把他们挡住。”

丁飞虎和第一战斗小组成员迅速起身,迎着福斯卡等人的枪口顶了上去。

福斯卡狠狠地盯着丁飞虎,带着身后的士兵和平民又向前迈了一步,情绪激动地高喊:“来吧,开枪吧!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来呀,开枪……”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的时刻,江雪挎着急救箱从身后站出,前举双手平静地说:“我是医生,你们不要冲动。”

几名黑人士兵的枪口对准了她。

丁飞虎急忙喊道:“江医生,你退后!”

江雪步伐坚定,一步一步慢慢向前,对福斯卡说:“我是医生,我的主要工作是救人。现在他必须立即止血,不然会有生命危险,请相信我。”

福斯卡疑惑地望着江雪,又望了望流血不止的阿米尔加,回头生硬地说:“打开你的箱子。”

江雪打开箱子。福斯卡取出里边的医疗用品一一验视之后说:“让她过去,任何人不得向她开枪,如果她救不了,就让她陪葬。”

巴利族士兵让出一条通道,待江雪过去之后,又迅速封住通道,与丁飞虎等人形成对峙。

马乾听说江雪冒险抢救阿米尔加,生怕有所闪失,努力撑起身体,让雷天为他换上新的防弹衣,之后两人朝营门跑去。

营门口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哪怕是一根火柴,在空气中轻轻一擦也会点燃。江雪似乎并没被外界所扰,神情专注动作麻利地检查阿米尔加的伤口并止血,然后抬头对福斯卡说:“是贯穿伤口,子弹并没留在腿里,不过他失血量大,为保安全,必须给他注射防止凝血的药剂。”

福斯卡说:“那你还等什么。”

“我需要把他移至房间内,处理伤口并注射。”江雪说完指了指营门内。

福斯卡摇摇头说:“不,你们会把他当人质,就在这里。”

江雪无奈地摇摇头,打开之前关闭的通话耳麦说:“雷天,去储藏室恒温柜拿一盒氨甲环酸注射液,柜子上贴的标签是战场止血类,快点。”

营门口的雷天立即向院内跑去,很快拿着药剂从一间简易平房出来,经过旁边的屋子时随意望了望,结果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原本绑着阿布辛的椅子上,只有一把散落的绳子。

雷天疾步跑向营门,对马乾说:“俘虏……俘虏不见了……”

马乾吃惊地问:“你说什么?……刚才谁负责看守?”

“报告!”旁边一名战士低着头说:“刚才枪响,我怕这里人手不够,就过来了。”

无人机紧急升空。

6

在中国维和步兵营临时前进基地斜后方一处土丘上,距离大约两公里,一个狙击手趴在地上,身上的伪装与草地融为一色,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黑洞的枪口。身后是拿着望远镜同样披着伪装的阿布金。土丘下方的天然沟渠内,众多武装分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布金放下望远镜,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他们并没有没打起来……刚才那一枪没有打中吗?”

狙击手说:“不可能。要不再来一枪?”

阿布金再次举起望远镜。远处的草地上,出现阿布辛和被推攘着前进的史密斯,一辆皮卡车正迅速向他们驶去。这时远处的天空出现无人机。阿布金说:“那是他们的无人机,我们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

阿布金向身后土丘下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阴狠的笑意。

“是时候跟他们说再见了。”

临时前进基地内,操控无人机的程天泰高声报告:“发现目标,在我基地侧后方约一千五百米处。”

马乾转身走向步战车,随即命令:“通信员,立即报告营作战室,武装分子劫持了联合国临时雇员史密斯,我们立即展开营救。第一战斗小组登车,随我行动。”

丁飞虎恳切地请求:“副连长,你刚受伤,我去吧,保证完成任务。”

“这里由你指挥,记住,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一切按维和纪律执行。”马乾说完登车,1号步战车驰出营门,却被巴利族人拦住。

福斯卡等人挡在步战车前,怀疑马乾等人要转移俘虏,声言不交出他们的敌人,谁也别想离开。

马乾气得情绪有些失控。这些人怎么就听不懂道理呢?简直是胡搅蛮缠!

程天泰紧接着报告:“我斜后方约两公里处,发现大量武装人员……”

马乾盯着胸前的指挥控制屏,画面突然中断。

程天泰报告:“我无人机受到攻击……无人机操控失灵……”

一声枪响从远处隐隐传来,众人扭头望向左后方。接着天空中又传来一声炮响,空气中发出尖厉的呼啸声。

雷天仰头望着天空大喊:“炮弹,隐蔽……”

一颗炮弹掉在营门外公路旁的草地上,爆炸掀起的泥土如暴雨落下。马乾跳下步战车,冲着福斯卡大吼:“这是校正弹,快散开,隐蔽!”

福斯卡站起身,呆呆地望着炮弹袭来的方向。

“丁班长,疏散平民,隐蔽!1号步战车,跟我前出,于海,你驾2号步战车,封闭营门前左侧路口。执行!”

两辆步战车迅速冲出营门。混乱中,丁飞虎指挥着战士对巴利族平民紧急散开。

福斯卡终于缓过神来,指了指基地侧后方向,挥舞着拳头大吼:“敌人在那边,本族不管男女老少,跟我去杀死他们!”

巴利族武装人员及青壮年平民跟着福斯卡朝公路外冲去,在阿米尔加身旁的马里奥跑过来向他们追去。

丁飞虎从一旁拉住马里奥说:“你不能去!”

“不,我必须和他们一起去战斗……”

马里奥说完狠狠地咬了丁飞虎一口,丁飞虎猝不及防松开手。马里奥转身就跑,头顶上空,炮弹呼啸而至,爆炸中丁飞虎一个飞扑,将身旁不远的马里奥护在身下。

弹雨横飞,瞬间笼罩整个基地。

马乾率1号、2号步战车刚驰入三岔路口,耳麦里传来程天泰悲愤的声音:“报告副连长,我基地受到无差别打击,丁班长为救马里奥,身负重伤,江医生正在抢救,其他人员正在收拢,报告完毕!”

马乾立即对着耳麦呼喊:“丁班长,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耳麦里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雷天的嗓门最响:“丁班长……丁班长,你醒醒……”

驾驶2号步战车的于海急促地问:“副连长,丁班长受伤……我们是否回去?”

马乾感觉自己的嘴皮都在颤抖,强行咬牙对着耳麦命令:“程天泰,接替丁班长指挥第二战斗小组,全力抢救伤员,并向营作战值班室报告情况;
2号步战车,守住路口,掩护基地人员,遇敌攻击可自主开火。1号步战车全速前进,执行!”

最后那一句,马乾几乎是吼出来的。1号步战车猛地加速,向前土丘方向高速冲刺,刚从公路拐上草地,一颗反坦克炮弹迎面而来。1号步战车在加速中骤然减速,一个漂移,炮弹擦着车身前方护甲边缘飞过。

1号步战车继续蛇行前进,发现敌迫击炮阵地后,马乾吼道:“开火!”

车载30炮和并列机枪一起向土丘方向猛烈开火,同时步战车迅速向土丘冲去。土丘下方,阿布金爬上一辆吉普车,与其他武装分子一起夺路狂奔。

机枪手迅速锁定奔跑中的武装分子,马乾犹豫了一下,及时阻拦道:“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机枪手一抬枪口,无数颗愤怒的子弹射向了天空。

马乾赶回临时前进基地时,江雪已对所有伤员进行了急救处理。程天泰报告:“基地遭到严重损毁,我方重伤1人,轻伤5人,巴利族平民重伤4人,轻伤11名,营作战值班室命令,我分队立即撤出基地,护送伤员回首都救治,并将巴利族平民护送至首都难民营。”

马乾径直奔向准备转运重伤员的装甲救护车。丁飞虎身体被固定在担架床上,一大块纱带包裹着他的前胸后背,仍有鲜血渗出,浸红了一大片。另一侧躺着阿米尔加。

马乾抓握住丁飞虎的手,眼圈一红:“丁班长,你一定要挺住!”

江雪仍然显得非常冷静,对马乾说:“全国只有首都一家医院能做胸腔手术,从这里到首都最快需要两小时,为了赶时间,我们出发吧。”

马乾点点头,走下车,看到福斯卡与巴利族的平民围在车前。

马乾说:“我得到的命令是护送你们的平民去首都难民营,你有何打算?”

福斯卡挥挥手,巴利族平民一个一个登车,最后剩下福斯卡及十来名拿枪的士兵站立不动。

马乾说:“你们可以上车,但不能携带武器。”

福斯卡摇摇头说:“作为巴利族的战士,我们永远不会放下武器,我们要去追赶敌人为族人战斗到最后一刻。谢谢你们!我从没见过外国人为救我们这样拼命,我相信你们!”

福斯卡深深地鞠躬。马乾举手还礼。

马里奥从车上冲下来,扑进福斯卡怀里:“爸爸……”

福斯卡抚摸着马里奥的头:“你跟爷爷一起走吧,好好照顾他!”

马里奥恋恋不舍登上装甲救护车。

车队立即启程。马乾目光落在临时基地的废墟上,突然看到中国国旗仍在废墟中倔强地挺立着,那一抹鲜艳的颜色让他瞬间充满感动。他后悔刚才没顾上取下国旗一起带走,转念一想,他们还会回来,也一定会回来。有那面国旗在,就会像一道光,辉映着这片天空和大地。

车队一路风驰电掣。马乾心理非常纠结,生怕丁飞虎受不了高速行驶的颠簸。而江雪却通过通话器不停地请求他:“快一点,让车再开快一点!”

江雪一改平时的冷静,盯着监护器,眼里全是焦虑之色。如果有直升机,现在应该已到首都。这该死的空中管制,这该死的战争!

监护器突然发出报警声,各项指标显示异常。江雪急忙对雷天说:“快,注射肾上腺。”

雷天一边注射一边哽咽地说:“丁班长,你挺住!丁班长,你别睡……”

丁飞虎缓缓睁开眼睛,咳了一声说:“我胸有点闷……我想坐起来……”

雷天立即握住他的手说:“丁班长,你别动,马上就到首都,到了医院就好了。”

丁飞虎喘了一口气,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我儿子,回去陪他去游乐园,上次走的时候,太匆忙了……”

江雪急忙解开担架床上的固定皮带。

雷天不解地说:“江医生,太颠簸了……”

江雪没有理会,解开固定皮带后,扶起丁飞虎。

“这下感觉好多了……”丁飞虎喘了一口气,扭头看到一旁的马里奥,接着说:“我儿子比他小……也挺黑……马里奥,你没事吧?”

马里奥走了过来。

丁飞虎望着他笑了笑,扭头问雷天:“我的挎包呢……”

雷天递过沾有血迹的挎包。

丁飞虎打开挎包说:“马里奥……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

马里奥点点头说:“黑眼睛叔叔,我记得!”

“你的梦一定很美,只要把它画出来,你的梦就会实现。”丁飞虎将画画的笔和本递给马里奥,接着说,“说假话的人会眨眼睛……你看着叔叔的眼睛,我绝不会骗你……”

丁飞虎的笑容在脸上慢慢凝固。

雷天高喊:“班长,你别睡,班长……”

“黑眼睛叔叔……”

江雪将丁飞虎慢慢平放下去,眼里涌出泪水,打开耳麦:“报告副连长,丁班长,他已经……”

马乾的声音在耳麦里咆哮般响起:“马上就到首都,驾驶员,加速,加速!……”

前方的路,不管远近,这一刻的冲刺都似乎失去了意义。雷天不停地呼喊,可丁飞虎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雷天想起自己刚到部队的时候,因为不爱洗脚不爱洗袜子,人送外号“臭脚侠”,几乎到了人见人烦的地步。班长却没有嫌弃他,每天晚上亲自打水让他洗脚,还给他洗袜子。即使这样,雷天也并不买账。有一次,他问丁飞虎:“班长,你不嫌臭吗?”丁飞虎说:“确实很臭。一个人脚臭倒没多大事,怕的是一旦名声臭了,一辈子也洗不干净。”还说,“你是我的兵,我不能因为臭就嫌弃你,你不能成长为一个好兵,有你的原因,但在我们部队,没有教不好的兵,只有教不好兵的班长,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这句话让雷天瞬间破防,从那天起,他发誓要做一个好兵。

他心里弥漫着难以抑止的悲伤,甚至产生“丁班长这样牺牲值不值得的疑问”。答案在哪里呢?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一只白鸽要越过多少海洋,才能在沙滩上长眠?炮弹在天上要飞多少次,才能被永远禁止?答案在风中飘荡……”

风中真的有答案吗?

回到营区仅仅半天,上级通知收拾丁飞虎的个人物品,立即转运回国。雷天一边擦丁飞虎那双沾血的作战靴,一边控制不住地流泪。

马乾默默地走进来,抓过雷天手里已擦得锃亮的鞋,装进整理箱。

雷天一拳重重击在桌上说:“副连长,你不觉得班长这样牺牲有些窝囊吗……我发誓一定干掉阿布金,给班长报仇!”

马乾没说话。雷天仰着头问:“难道你不难受吗?”

马乾眼里闪出泪光,说:“我们不远万里来这儿,不是来杀人的,丁班长把血流在这儿,他就把自己的命与这里的人连在了一起,真正做到了同呼吸共命运。丁班长牺牲后,我国外交部和联合国一起向该国政府施压,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已初步达成停火协议,很多人因此免受战火涂炭,尤其是那些平民。从这个意义上说,丁班长的牺牲是伟大的。”

雷天说:“大道理谁都懂,可我心里疼啊!丁班长还有父母,还有孩子……他们的心不疼吗?”

“疼,我们也要忍住。我们从国内出来,代表的就是国家,为和平而来,为和平牺牲奉献,这是我们的使命。你可能认为我这又是大话,但我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一句空话,就是真切去感受别人的疼痛,去抚平他们的伤口,帮助他们创造美好生活并为之共同努力。丁班长真正做到用生命践行维护和平的使命,他是真正的英雄,也是我们新时代中国军人的骄傲和榜样!”

马乾说完走了出去。门外,全营列队。一辆中巴车停在前方。四个礼兵抬着覆盖国旗和联合国国旗的棺木缓缓走向运输车。

执勤礼兵高呼:“向英雄——敬礼!”

全营官兵庄严地抬起右臂,向英雄敬礼。

棺木缓缓放进运输车。雷天从队列中突然跑向营区一侧的花台,摘下仅有的几朵月季花,花刺扎得手上鲜血淋淋。雷天捧着这束月季花,向正要关闭车门的运输车跑了过去。

“这里的人说,月季花是和平之花,我想送班长一束月季花。”

礼兵望向营长。营长点点头。

雷天将花放在棺木上。车门关闭,运输车缓缓向前驰去。

雷天追了两步,泪如雨下,长喊一声:“班长,走好……”

7

营救联合国临时雇佣联络员史密斯的行动随即展开。

上级通报,与巴利族发生武力冲突并袭击达库镇临时前进基地的阿布金,原为政府军驻达库镇附近的一个阿勒族营长,三天前趁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交火之际哗变,自立为该族武装领导人,政府对其没有控制力。目前阿布金的叛军正与巴利族武装在达库镇一带激烈交火,而史密斯也在阿布金手上。

史密斯关押在达库镇废弃机场一间房屋内,由阿布金武装分子看押。上级命令中国维和步兵营,立即救出史密斯,并重建达库镇临时前进基地。考虑到该国武装派别复杂,眼线较多,经联团作战指挥部和国内战区参谋部同意,决定由副营长带地面车队和工兵连,天黑之前出发,前往达库镇执行重建计划,同时吸引各方注意力。第二组,由马乾带队,以联团名义向达库镇二十公里以外的摩尔镇派出调查员为由,申请一架直升机,于凌晨乘直升机到达摩苏尔镇郊外,之后步行前往达库镇机场,秘密展开营救,上级授权,遭遇攻击对等反击。

当天深夜,马乾率突击小组乘直升机出发。

雷天跟在江雪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于是问:“江医生,你是不是参加过陆军狙击精英比武?我在陆军公众号上见过你的事迹。”

江雪淡淡一笑说:“排名第九,也就算九流水平。我的专业是战场救护,业余爱好射击,跟你们专业人员相比,不值一提。”

一旁的程天泰发出揶揄的笑声。

直升机向夜空飞去,并准时在摩苏尔镇郊外降落。当马乾按计划赶到达库机场,按提供的情报成功突入目标建筑物后,并没看到他们想要解救的史密斯,被困的反而是阿布金。

阿布金扭头见到马乾,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兴奋地说:“别开枪,不要过来!我身下有炸弹!”

马乾吃惊地问:“怎么是你?你别动!”

阿布金脸上充满苦笑,一动不动。

马乾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人。阿布金的左手与另一人的右手被一只手铐铐在一起。那人扭头露出虚弱的脸,是福斯卡。

马乾深感震惊和诧异。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被铐在了一起。

阿布金说:“终于把你们盼来了,现在我已放下武器,我是平民,你先给我解开手铐。”

“别动!”福斯卡大喊一声,接着抬头望向马乾:“你别信他的,我背后有颗炸弹,一动,咱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阿布金继续哀求马乾:“你们先给我解开手铐,再帮他拆除炸弹。”

“别听他的,除非先帮我拆除炸弹,不然,只要你解开他手铐,咱们就一起炸上天。”

马乾从福斯卡身下的缝隙中,发现了一颗炸弹,立即用安抚的口吻问道:“都别激动,别吵……这到底怎么回事?”

福斯卡说:“两天前,离开你们基地,我一路追赶这个恶魔……双方伤亡都很大,我们人少,最后只剩下我跑到了这里,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结果一颗炮弹打过来,我晕过去了……然后,这个浑蛋……”

福斯卡咳了一声,胸膛起伏着。

阿布金紧张地说:“你不要动,不要愤怒!我的人不是也打光了吗,后来……”

就在福斯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阿布金走过来,枪口对准福斯卡的脑袋,准备扣动扳机,突然,他松开了手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阿布金重施故技,取出一颗手雷拔掉保险栓,掀起福斯卡的身体,将手雷放在他的背后。福斯卡就在这时醒来,一把死死抓住阿布金的手。阿布金慌乱中去掐福斯卡的脖子。福斯卡说:“别动,只要我一动,下面的手雷就会炸。对吧,你这一招,很多年前我们一起打仗时我就见过,现在我们就一起死。”

福斯卡准备翻身。

阿布金将他死死按住:“不……福斯卡,你想想你的儿子马里奥,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吗?”

“他不是和中国士兵去了首都难民营吗?”

“这些年我们这块土地来了多少外国人,你相信他们?”

“马里奥在哪里?”

“当然在我手里。你放开我,我把马里奥的下落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他也会死。”

福斯卡愣了愣神,接着就像变魔术一样,手里突然多了一副铁铐,眨眼工夫,一头铐住阿布金,很快又将另一头铐在自己的手腕上。

“别忘了,我是警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马里奥在哪里了。”

这下轮到阿布金愣神了,可他动也不敢动,气恼地说:“我告诉你,你也救不了他。”

福斯卡说:“那我们就一起等死,也许,我坚持不了多久……”

“不,你一定要坚持住。”阿布金急切地望着福斯卡,接着说,“很多年前,独立战争时咱们并肩作战过,我也这样躺在战场上,身体下有颗炸弹,我不敢动,害怕一动就炸了,是你把我挪开,救了我……”

“亏你还记得我救过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从这件事得到启发,发明了这个杀人游戏,拔掉保险栓,放在敌人尸体和受伤人员背后,等他们收尸或是前去营救,就会杀死更多人,多少人因此丧命,你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你这个蠢货,那是战争,战争需要我们那样做。你杀过的人少吗?我们都因为杀过很多人,曾经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

福斯卡扭头狠狠地盯着阿布金:“可你为什么要杀我们?要对我的族人赶尽杀绝?”

“因为达库镇下面有油田,你们拥有一个巨大蛋糕却不享用。如果我有油田,就可以用石油换更多武器,这样就可以消灭更多对手,就可以让我的士兵,还有他们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我的士兵已经半年没发过工资,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马上就要饿死。我必须行动,而政府军和反政府军交火,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福斯卡说:“我们是有油田,如果真按外国公司的计划开采,整个达库镇都会变为采空塌陷区,这是我们族人最后一块地,失去这块地,我的族人在这个国家就再无立足之地。”

阿布金长叹一声:“可惜,我们现在只能躺在这里……”

福斯卡讥讽地说:“这是命运对你的嘲弄……”

……

马乾听了两人的讲述,疑惑地望着阿布金问:“我们的雇员史密斯呢,他在哪里?”

阿布金同样一脸疑惑。“史密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是你们劫持了他吗?”

“不,我们没有劫持他。在你们基地,是他放了我弟弟。”

马乾深感吃惊:“他放的?”

阿布金得意地笑了笑:“他给你们做事,当然也可以帮我们做事,他经常充当中间人的角色。”

马乾在心里骂了一声该死的史密斯,接着问:“他人呢?他不是和你的弟弟阿布辛在一起吗?”

阿布金望了望福斯卡接着说:“来这里的时候,阿布辛被他打死了,谁他妈知道那个史密斯去了哪里,也许已经死了。”

马乾脑子里充满无数问号,没等他理出头绪,程天泰报告,外面来了很多媒体记者,说是要直播维和部队救援的整个过程。

马乾走出去。无数拿着相机和扛着摄像机的新闻记者,不顾我方战斗人员的阻止,争相朝废弃房屋拥来,各自占据有利地形架设机位。好在副营长带领的人员及时赶到,手拉手组成人墙,将记者阻挡在外。一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在人墙外对着摄像机播报:“自前日该国爆发大规模交火以来,阿勒族武装和巴利族武装也爆发了激烈冲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现在两派武装的头目被困在一颗炸弹下,联合国维和部队中国步兵营的人员正试图对两人进行救援,下面,我们采访一下他们……”

金发女记者灵巧地钻过人墙,对刚好走出来的马乾问:“上尉先生,请问你对救出两名被困人员有信心吗?你们什么时候展开救援?你们的方案是什么?”

马乾一声不吭,一名战士过来将金发女记者请了出来。

马乾立即向副营长报告他掌握的情况,两人正商量处置方案,程天泰一脸焦急地跑过来,确认两人的耳麦处于关闭状态之后说:“雷天出事了,他可能遭到袭击,这是他的运动轨迹和现在的定位。”

程天泰递过监控屏,雷天的位置定位在机场塔台。

马乾突然想起突击行动展开前,雷天负责在外围侦察瞭望。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才遭到袭击。事情远比之前想象的复杂,营救史密斯、雷天遇袭、大批记者突然前来,这一切都似乎由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

马乾与副营长商议,由副营长安排人去雷天出事的地方,看他是否留下有用的线索,并营救被困的福斯卡和阿布金。而他立即前往塔台,准备营救雷天。

塔台是机场的最高建筑,如果雷天真被人控制在上面,那马乾等人在机场内的一切行动都会被人尽收眼底。

马乾的办法并不高妙,当他从紧靠塔台的地下通道慢慢探出头时,迎接他的是两支黑洞洞的枪口。

马乾双手抱头,被两个蒙面武装人员带上塔楼。窗户一侧的角落,被五花大绑的雷天蜷缩着,似乎处于昏迷状态。

史密斯笑着迎了上来,拍着手说:“欢迎你,我的老朋友,我等你很久了。”

马乾气愤地说:“我得到的命令是来救你,没想到你是内奸。”

马乾说完向史密斯扑去。一个蒙面武装人员狠狠给了他一拳。马乾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趁机悄悄启动胸前单兵综合系统的黑匣子功能。即使系统关闭或遭外力破坏,里面的黑匣子也能进行简短录音并准确发送他的定位。也许史密斯的录音才是外面的记者最感兴趣的,也是指证他的有力证据。

史密斯耸耸肩说:“抱歉,我的中国朋友,你们真够仗义。”

马乾说:“从巴利族人说有内奸,到你逃跑给联团打电话,我一直怀疑你,不过你的演技太棒了,把我们骗了过去。我不明白,你一直在帮阿布金,不过他好像并没把你当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史密斯说:“为了生意,我们只是互相利用。”

马乾问:“什么生意?”

“眼下最紧迫的,就是立即开采达库镇的石油,可巴利族人死活不肯。所以在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交战之际,让驻守达库镇附近的阿布金哗变,对巴利族人进行种族灭绝,造成既成事实。即使事情败露,也能推到政府军身上,政府军也会以阿布金早已哗变为由推脱。这是一个各方都乐于见到的结果。唯独你们……”

史密斯稍顿片刻,接着说,“你们在达库镇建立临时前进基地,这是谁都不愿见到的,必须把你们赶走,最好是把联合国所有维和部队都赶走,这样各方才能大展手脚。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把你们拉进战争旋涡,借阿布金和福斯卡之手,消灭你们。”

“在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你懂不懂?”

“蛇吃大象……在我们这片土地,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史密斯狡黠地笑了笑接着说,“我放出信号,让你们来救我,其实是用那两个笨蛋,让全世界看看你们是如何失败的,因为那颗炸弹根本无法排除!”

马乾扬了扬头说:“不得不说,你这个计划很高明,不过想看我们失败,为时过早!”

马乾猛地一弯腰,朝雷天方向一扑。窗口处,一架迷你型狙击无人机静悄悄地出现,无人机上的枪口随即射出子弹,两名蒙面的武装人员倒在地上。

战斗并没有马乾想象的那么困难,这一切得益于军事高智能技术的强大威力。程天泰同时操控多型狙击无人机,围绕塔台对敌精准猎杀。

马乾制服史密斯后,史密斯身上的手机响起。

马乾接通电话:“你好!……”

对方的声音显然经过变声处理:“我知道你是谁,不过你控制了史密斯也没用,他只是一个中间人,一个跑腿,包括我也不是老板,最多只能算一个代表。”

马乾问:“那你代表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代表很多人,包括各派武装领导人、地下军火商、开发商、小卖铺老板、殡仪馆老板、棺材铺老板、向导、皮条客、杀手等等。目的当然是做生意,要维持上面这些势力和老板的生意,必须得有战争,包括你们维和部队。”

马乾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生意,更没有任何利益。”

“不,你们来这里,最后会获得勋章成为英雄,你们的国家会因此提升形象扩大影响力。这一切都是因为战争,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感谢战争。”

“你这完全是一派胡言。我们为维护和平而来,我们来这里的唯一使命就是阻止战争。”

“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人类贪婪自私的本性,决定战争永远不会消失。再见,地球卫士们!”

对方挂断了电话。但史密斯的手机仍在闪烁。史密斯绝望地大喊:“手机里内置了无线发射器,那是起爆的遥控器,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8

围在目标建筑屋外的记者们并不知道,地下埋了很多炸药,足以将整个机场炸毁。这个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利用史密斯的手机进行遥控起爆,将所有人包括各国记者一起炸死,最后归罪于中方救援人员操作不当,引起爆炸造成重大伤亡,从而让联合国维和部队颜面扫地,退出该国。

好在突击行动展开时,负责在外围侦察瞭望的雷天走着走着,感觉有一段泥土非常松软,他用手拢住手电光,发现泥土有新翻的痕迹。谁会到废弃多年的机场来毫无目的地挖土呢?出于职业敏感,他刨开那些软的泥土,豁然发现爆炸装置。可就是这条亮光,暴露了他的行踪。他赶在来人之前,处理完自己动过土的痕迹,并留下只有战友才看得懂的记号。工兵连早在神秘代表按下遥控之前,已将各国记者疏散至安全区域,并在大功率强磁信号干扰器的干扰下,拆除了遥控爆炸装置。

被困的阿布金和福斯卡正等待救援。副营长和随行的联合国拆弹专家勘察过之后认为,这是一个死局,从人类发明炸弹的那一天起,迄今为止,还没人成功拆除过此类爆炸装置。

雷天进去只想见见福斯卡,告诉他,班长丁飞虎豁出性命,已将他的族人和马里奥安全送到首都难民营。至于阿布金,雷天在看到他眼神中的绝望和哀求之后,心里突然就恨不起来了。正如副连长马乾所说,他们远涉重洋不远万里来到这块土地,不是为了仇恨,更不是为了杀人。而阿布金也和这块土地上众多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一样,他们本身就是战争的受害者。

就这样放弃吗?即使福斯卡和阿布金已经明白,他们已经获救无望,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很难坚持,但求生的渴望和本能仍让他们保持一动不动。

雷天出神地望着地上的两人,然后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接着他走到在福斯卡一侧,用匕首在地上画出一个宽1米、长2米的长方形。

雷天的眼里冒着光,他兴奋地对马乾说:“手雷的起爆时间为三至五秒,爆炸范围半径四至六米,有效杀伤距离大约二十五米。如果在这边挖一个倾斜有角度的掩体,类似于反斜面工事……”

马乾的眼里也冒出了光:“你的意思是利用这三至五秒,移动他们两人进入掩体?”

“只能移动一人,首先得福斯卡同意解开阿布金,然后,营救福斯卡的人穿着防护服,带着他翻进沟内。”

解开阿布金,意味着不管后面的营救是否成功,阿布金首先获救。这对福斯卡来说,必须搁置他们之间的仇恨。当福斯卡弄清中方维和人员的计划后,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

工兵连立即展开挖掘,没过多久,就按雷天画出的线挖出一个一人多深带着斜面的大坑,并用铁丝网对斜面做了防塌和减震处理。马乾决定执行这个任务,雷天却率先穿上了防护服。

雷天说:“副连长,现在我必须给你坦白一件事。那天在达库镇遭到炮击时,我被炸晕了,后来在车上其实我早醒了,当时……我不知道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我们天天说准备打仗,可等炮弹真的落在头上,我心里特别害怕……”

马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世界上没有天生的英雄,当时我心里也很害怕,但我是指挥员,我没有表现出来……”

“但我不该装死,就像以前班长骂我的那样装熊,战场上装死比逃兵更可耻……所以,这一次我想证明给自己看,哪怕牺牲了,我也要让班长知道,我不是怂蛋……”

雷天说完走了进去。

马乾等人走出房间,进入警戒线外。江雪的身边放着担架和医用救护器材,其他战士则拿着工兵锹静立。

马乾凝神静气地听着房屋里的动静,虽然那句话他已重复多遍,但还是忍不住提醒身旁的士兵:“听到响以后,立即冲进去,明白吗?”

众人再次齐声回答:“明白。”

警戒线外围,众多记者举着摄影摄像机,对着废弃房屋方向翘首以待。

房间内只剩下平躺的福斯卡和身穿防护服的雷天。

雷天在福斯卡身旁靠近掩体一侧慢慢躺下,然后双手握住福斯卡的手说:“我说三个数,一二三,你向我的这一侧滚动,明白吗?”

福斯卡久久地望着雷天,接着用虚弱的声音说:“你走吧,这个方法不会成功。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朋友,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人敢为别人舍命相助的真诚和勇气。万物有灵,我以世代庇佑巴利族的所有神灵起誓,愿他们永远保护你,愿你永远平安!”

雷天说:“我答应马里奥,一定会带你去见他。你放心,我身上有防爆的防护服,我会用身体挡住你,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滚动,OK?”

福斯卡的眼里渗出泪光。

“一——二——三,走!”

雷天用力去拉福斯卡的身体。福斯卡翻过身,就在他抱着福斯卡准备滚向掩体的时候,却发现炸弹因为长时间覆压,早已嵌进了福斯卡后背。雷天一把打掉炸弹,奋力将福斯卡推进掩体,就在他翻身进入掩体时,炸弹响起……

一个月后。

雷天趴在病床上,江雪为他换下后背的纱布。雷天让她找来一块镜子,当看到后背那大片伤疤,禁不住笑着说:“丁班长说过,军人的伤疤就是最美的勋章,我这块够得上一等功了吧。”

“你的一等功也批下来了,还有丁班长的……”

江雪说到这里赶紧打住。雷天眼圈一红说:“等回国,我们去看看丁班长的儿子吧,我想把那块勋章送给他!”

江雪点点头。这时马乾走进来,高声说道:“雷天,你看谁来了!”

雷天扭头,看见马里奥羞涩地从门外探出头,后面跟着阿米尔加。

“哦,马里奥,你好吗?”

马里奥走进来,拿出一幅画举到雷天面前说:“这是我画的……这是我的梦……黑眼睛叔叔说过,只要把梦画下来,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身后的阿米尔加说:“听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请你转给丁……谢谢他……”

雷天接过画,笑着对马里奥说:“太棒了,我一定会交给他,他一定会喜欢的!”

雷天看着那幅画,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画面上是一颗开满月季花的蓝色星球,一群儿童张开笑脸,手拉着手仰望着美丽的星空。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就像一双双明亮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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