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寒冬中的星二代

文/霍霍 编辑/周一泽

陈凯歌和儿子陈飞宇（右）

《长津湖》在第35届金鸡奖上拿了最佳导演奖，但只有徐克、林超贤、黄建新导演登台，没有看到陈凯歌。

近十年来，陈凯歌拍摄的电影鲜少获得观众的青睐，有些片子甚至到了被口诛笔伐的地步。直到他联合徐克、林超贤拍摄主旋律《长津湖》才一扫票房阴霾，个人总票房破百亿。

老爸雄风再现，儿子也时来运转。凭借网剧《点燃我，温暖你》中的李峋一角，被吐槽“千年不红”的陈飞宇成了微博热搜榜的钉子户。陈凯歌拿下金鸡奖，“恭喜阿瑟他爸”也登上了热搜。一个热搜词涵盖了两代人，这两代人牵绊着的，是娱乐圈的轮回周期。

陈凯歌的父亲陈怀皑是北影厂知名导演

陈凯歌和他的老同学田壮壮、张艺谋之间有很多共同点，他们扬名世界既靠民俗文化，也靠个人经历，更靠父辈扶持。这些人中，田壮壮拍电影最胆大，《蓝风筝》描绘的童年往事概括了他们这代人青春遭遇，十年风雨让他们颠沛大西南、大西北，家庭破裂，父母“劳改”。田壮壮说，“《蓝风筝》是我公然对抗的一次”。

相比田壮壮，陈凯歌和张艺谋成名后，迅速转向了耗资巨大的商业片。一部《大阅兵》把陈凯歌拽下神坛，一部《代号美洲豹》差点葬送了张艺谋的前程。在被评论界严厉苛责后，他们转向了个人化、风格化的创作，这代人也自此有了分化的迹象。

张艺谋凭借《秋菊打官司》获得了第4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助力巩俐拿到了最佳女演员奖。之后他又凭借《活着》获得了第4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助力葛优拿到最佳男演员奖；
要强的陈凯歌拍了《霸王别姬》，斩获了第4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
“被禁”不能拍片的田壮壮则去北京电影学院当了老师。

这代人算是完成了父辈愿望。田壮壮的父亲田方担任过文化部电影局的副局长和北影厂的厂长，母亲于蓝扮演过江姐。陈凯歌的父亲陈怀皑是北影厂知名导演，执导过《青春之歌》。《霸王别姬》拿奖之后，坊间有传闻该片是由陈怀皑代拍的。在编剧芦苇的回忆中，陈怀皑看过《霸王别姬》的剧本，肯定剧本的同时，也给了陈凯歌极大的支持和鼓励，并预言能拿奖。田壮壮一直很幸运，在家里的支持下，早早拍了处女作，成名后又放下包袱，拍了《蓝风筝》。

张艺谋不如他们两个家境好，他回忆：“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觉得我的家庭有问题，我一直很害怕和不安。”据说，“文革”结束后，张艺谋给文化部的一位副部长写信申诉，得到特批后才进入北京电影学院学习。后来西影厂长吴天明爱惜人才，张艺谋的人生才迎来了转机。

在陈凯歌、张艺谋扩张电影版图的那几年，中国电影刚刚起势。在个人表达之外，他们尝试了历史、武侠、喜剧、悬疑等多种类型的电影，探索更多商业化的可能。张艺谋的《英雄》在海外放映规模和票房方面至今无人超越，国产片出海也依旧延续《英雄》打下来的模式。

但他们的作品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陈凯歌玄而又玄的史诗性叙述让观众望而却步，张艺谋阴郁的个人叙事避重就轻，终究没有抵挡住观众的声讨。反倒是冯小刚凭借小品化的电影撕开了商业电影的口子，香港电影人北上求生存，无形之中也做大了市场。

虽然田壮壮没有在拍片上贡献票房，可他通过教书育人启发了我国第六代导演，如张元、王小帅、贾樟柯等人。这些人也像田壮壮一样，回避了市场，转到“地下”拍片，偷偷跑去国外评奖。其中，娄烨、贾樟柯都曾因此受到过禁拍的惩罚。

管虎（左1），贾樟柯（左5），娄烨（左6）同为第六代中国电影导演 图/视觉中国

贾樟柯是这代人里的佼佼者，张元则是异类中的异类——他最终因吸毒匿迹。这群人里也有一个“二代”，那就是我行我素的娄烨，他父亲是上海青年话剧团的演员娄际成，母亲是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的老师。

娄烨喜欢用剧烈晃动的镜头，常常令观众眩晕，但这没有妨碍娄烨一直这么拍下去，他不光多次提名戛纳、威尼斯、柏林三大国际电影节，还凭借《推拿》拿下了金马奖最佳剧情片。不过，在国内也越来越难看到他的片子。相比之下，贾樟柯在戛纳、威尼斯、柏林这三大国际电影节都有不少建树，国外版权收益也不错。

贾樟柯这一代启发了很多青年导演，引来他们的效仿。可惜的是，他们只是在复制的路上消失，却没有任何人做出了同级别的成就，反而还让国内商业片陷入了导演人才短缺的境地。

彼时，同为第六代的管虎在电影领域还没做出过好成绩，却已经被同行私下里称为“最能花钱”的导演。不过他在电视剧领域表现尚可，一部《黑洞》奏出了21世纪初打黑反腐的最强音。

2013年，他拍完《厨子戏子痞子》后票房不理想，投资人都投怕了。为了挽回投资人，他想到了商业片，亲自写了《老炮儿》的剧本，结果拿下了2016年国产剧情片内地票房冠军。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管虎也是个“影二代”，他的父亲管宗祥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演员。

同为电视剧导演出身的滕华涛更是个实打实的“二代”。他父亲滕文骥比陈凯歌、张艺谋更早拿到金鸡奖，改编自小说家阿城作品的电影《棋王》也曾入围过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被奉为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他最有名气的作品则是《血色浪漫》。

早期，滕华涛在北京电影学院求学，在父亲的剧组实习，比同届同学更早接触、了解了片场。他25岁就开始拍电视剧，37岁凭借《蜗居》《王贵与安娜》火爆电视圈，拿到第15届上海电视节最佳导演奖。39岁时，滕华涛转战拍电影，一部《失恋33天》不光捧火了白百何，还拿下了第31届大众电影百花奖优秀故事片。

但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滕华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在小鲜肉手里。为了赶上资本追逐科幻电影类型的浪潮，滕华涛启用鹿晗，改编作家江南的小说，投资了3.6亿元拍了《上海堡垒》。结果，这部电影的票房最终仅收获1.23亿元，赔了个底掉。更令滕华涛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失败把他拍电视剧积累的那点人气也都败光了。

如今看来，这似乎像是个分水岭——《失恋33天》在2011年上映，以3.02亿元的票房成绩位列票房前十中的第八位，当年中国电影总票房131亿元。2019年，《上海堡垒》上映，中国年度电影总票房达到了642.66亿元，之后三年成倍衰减，2021年总票房刚刚破250亿元。

在票房衰退期间，2020年管虎带着《八佰》救市、救华谊，成为一段佳话。但影视寒冬来袭，只凭一个管虎守不住。

不敢说滕华涛给中国电影行业起了好头，但在那个《变形金刚》不过10亿元票房的时期，他确实给中国电影长过脸。要知道2012年，宁浩推出的《黄金大劫案》才卖了1.5亿元，同一年上映的《泰囧》第一次实现国产片破10亿元的成绩，而该片导演徐峥的父母也是文艺工作者。三年之后，宁浩执导的《心花路放》才再次突破10亿元。

张艺谋和女儿张末（左）合拍了电影《狙击手》，取得了6亿元票房 图/视觉中国

很快，电影行业爆发的信号被释放出来了。2017年，整个行业进入到鼎盛时期。这一年，陈凯歌之子陈飞宇主演了一部《秘果》，“亮瞎了”观众。同时期，张艺谋的女儿张末拍了一部《28岁未成年》；
刘震云的女儿刘雨霖执导了自己爸爸作品改编的《一句顶一万句》。这三个人，都遭到了观众的质疑。相比之下只有曾志伟的儿子曾国祥比较出色，拍了《七月与安生》，两位女主角周冬雨和马思纯靠此片拿了金马影后。值得一提的是，马思纯的姨父是陈凯歌和张艺谋的摄影师顾长卫，同为第五代的代表人物；
她的姨妈则是拿过飞天奖的著名演员蒋雯丽。

内地娱乐圈如此，香港影视圈亦是如此。比如谢霆锋与谢贤、王晶与王天林、房祖名与成龙、洪天明与洪金宝等父子。其中，王天林除了儿子王晶成为大导演，门生杜琪峰、林岭东、林德禄等人也是行业内的大导演。显然，这个圈子除了真父子，还有师傅和干爹。无名小卒入圈最重要的是找靠山，比如摄影、灯光这个工作，很多人都要拜个师，认个干爹，寻求庇护。

《我不是药神》的导演文牧野（左）是田壮壮的学生 图/视觉中国

不难发现，整个华语影视圈充斥着“二代”们浓墨重彩的手笔，只是有些藏得更深一些。比如《我不是药神》的导演文牧野，他早年在北京电影学院深造，拜在田壮壮门下，拍摄了很多现实主义的短片。之后，他获得了宁浩的赏识，被纳入“坏猴子”计划。后来有传言，“坏猴子”计划中的多数青年导演，都是圈子中“大佬”的亲戚或孩子。

文牧野在影视圈崭露头角时，得到了圈内“大佬”韩三平的帮助。韩三平的女儿叫韩家女，她是《我不是药神》的编剧，也是业内年轻有为的出品人和制片人。宁浩是爱惜人才，但也可能想报当年韩三平投资他拍“疯狂”系列的恩情。

值得注意的是，“二代”们的集中亮相并不是在电影业的鼎盛时期，而是在2021年。这一年中国电影总票房472.58亿元，行业颓势尽显，但那年蹦出了一个综艺节目，叫《导演，请指教》。参加的新导演中，宁元元是张元的女儿，德格娜的父母都是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导演，王文也则是华谊王中磊的女儿。整体看下来，热搜比创意多，家底比功底厚。

然而即便行业衰退，头部资源还是会聚拢到“二代”手里。以陈飞宇为例，他背后是三代人的积累，资源随便挑。另一个这样的代表则是“京圈格格”关晓彤，孙红雷辅佐出道，一路搭档张艺谋等名导。

张凯丽（右）和女儿张可盈

张元（右）和女儿宁元元 图/视觉中国

更明显的例子出现在“体制内”演员身上。在电影市场衰减的情况下，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张凯丽把女儿张可盈送进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陈小艺把儿子刘恒甫送进了中国国家话剧院，总政歌舞团黄宏的女儿黄兆涵入职了文工团，老戏骨张光北现在是北广传媒副总，他女儿张思乐入职中央戏剧学院当了老师。

2022年8月，王小帅的新电影《旅馆》在多伦多电影节上映，女主角是张元的女儿宁元元，编剧是张元的前妻宁岱，拿过金马最佳编剧；
宁岱的妹妹宁瀛是《末代皇帝》的副导演，师从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在中央美术学院负责电影教学。

早在2006年，张元和宁岱就为宁元元量身定做了电影《看上去很美》，夫妻二人联合编剧，宁元元是主演，当时她才8岁。

如今再看看陈飞宇的热搜，原来，“星二代”的世界里没有影视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