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审计事项语调可端倪公司财务风险信号？——基于真实盈余管理调节效应研究

陆旭冉，武晓芬，唐媚媚,2

(1.云南大学 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昆明 650506;2.云南民族大学 管理学院，昆明 650506)

随着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也进入新的阶段。决策者对于审计师提供高决策价值、高信息含量的审计报告这一需求也越来越强烈。为了顺应这一时代的趋势，2016年12月23日，财政部正式发布了《关于印发〈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504号——在审计报告中沟通关键审计事项〉等12项准则的通知》(财会[2016]24号)。2018年1月1日起，以披露关键审计事项段为标志的新审计报告准则开始全面实施。新审计报告中增加的关键审计事项能够给财务报表的使用者提供额外的信息(路军等，2018)[1]；
增加了审计报告的信息含量，提高了审计透明度，在披露形式和方法上有实践创新(冉明东等，2017)[2]；
关键审计事项充当了公司财务风险的“指示剂”(鄢翔等，2018)[3]。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后，审计师在审计过程中感知到客户的财务情况，会通过披露关键审计事项段来进行传达。那么，关键审计事项整体消极语调情感是否能传递出审计师了解到的公司财务风险信号，以此表达对公司财务状况的担忧呢？如果能传递，传递效果会受到什么影响呢？这些将是研究的重要关注点。

研究可能的贡献在于:第一，从审计报告信息传递功能为出发点，挖掘了关键审计事项整体消极语调可以传递上市公司财务风险信号这一功能，证明了此次新审计报告准则改革的成效、完善了审计理论框架。第二，研究关键审计事项整体消极语调特征与公司财务风险之间的相关关系，丰富了文本信息的相关研究；
为审计报告使用者分析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情况提供一种新的思路和信息渠道、为其决策提供依据。第三，从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这一视角出发，关注该行为对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影响，这也是目前国内外文献中较少涉及的研究视角。第四，研究以新审计报告准则全面实施以来的2017—2020年审计报告年度数据为研究对象，研究结果更为稳健，为其他学者研究新审计报告准则提供参考，也为监管层评估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效果提供证据。

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价值方面的研究主要有：新审计报告无论是格式或内容方面相比较过去的审计报告，为投资者提供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Dobija，2015)[4]。新审计报告改革使审计报告的信息含量和透明度得到提升、提高了审计报告的价值相关性和决策有用性、有助于提高审计质量和审计沟通价值(张丹凤，2017)[5]。外部监管越严格,管理层越容易从应计盈余转向真实盈余管理,真实盈余管理是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影响因素(吴芃等，2021)[6]。总之，以上研究都表明了关键审计事项是具有信息价值的，为审计报告使用者提供了额外的分析文本，有助于缓解管理层与利益相关者、审计报告使用者的信息不对称现象。同时，文献普遍认为关键审计事项可以抑制管理层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因此，会增加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的动机。

关键审计事项语调的研究主要有：关键审计事项语调越悲观，越能引起外部投资者、市场中介对风险的注意，有助于投资者挖掘风险信息(王帆等，2022)[7]。消极语调更能使投资者意识到公司可能存在的风险(Muslu et al.，2019)[8]。分析师预测风险越高，关键审计事项语调越消极；
为了更好地传递公司的风险信号，这通常要借助具体的表述语境(廖义刚等，2021)[9]。总体而言，国内外研究关键审计事项语调的文献较少。但关键审计事项消极语调可能会传递公司潜在的问题及风险，已经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虽然引起了关注，但至今还没有专门研究关键审计事项语调情感和上市公司财务风险信号关系的文献，这就带来了新的研究方向和契机。

信号传递理论是在信息不对称可能导致“柠檬市场”的背景下得以发展，注册会计师通过鉴证上市公司财务报表等信息，使得报告使用者对公司的财务信息产生信任，从而达到传递信号的作用。信号传递理论能够较为有力地解释关键审计事项语调可以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机理。从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内容上看，主要涉及到公司的重大错报风险，重大管理层判断和重大交易或事项，这些事项无疑和公司的财务风险点息息相关。因此，可以作为审计报告使用者分析公司财务风险状况的一个重要文本。关键审计事项可以有效反映上市公司的财务信息质量风险和经营风险(韩丽荣等，2020)[10]。一般来讲，公司财务风险的增加也必然导致审计风险的增加(张梅等，2013)[11]。积极或消极的语调是关键审计事项文本信息中最基本且最重要的特征(曾庆生等，2018)[12]。关键审计事项内容的语调等文本的表述方式能够影响审计报告的沟通效果(王艳艳等，2018)[13]。

因此，审计师应该会通过关键审计事项的语调及语境情感向外界透露出对公司财务状况的信心或担忧。有学者从国家审计的角度，考察当审计报告负面语调较强时，会向外界传递企业问题较多、负面信息较多的信号(王海林等，2021)[14]，因此，推论如果关键审计事项段内容整体情感呈现为消极语调，则说明公司的财务风险较大，将来发生财务困境和经营失败的可能性越大。而审计失败往往和公司的经营失败结合在一起，也是审计师被诉讼的导火索。所以，在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中，审计师会对审计过程中感知到的财务风险信号以比较消极的语调情感表达方式传递。考虑到公司的财务风险状况与关键审计事项的整体消极语调情感更为相关，所以，本研究主要选取关键审计事项整体消极语调(以下简称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来考察其与公司的财务风险信号关系。基于此，提出假设1：

假设1：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指标越大，说明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越大，两者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真实盈余管理是管理层基于真实经济活动的盈余操纵。相对于应计盈余管理，真实盈余管理对公司经营及利益相关者的决策影响更为严重，会导致公司长期经济价值降低 (Roychowdhury，2006)[15]。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后，应计盈余管理是监管层和投资者重点关注的。因此，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被放在了“聚焦灯”下，当公司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的灵活性受限时，会倾向于真实盈余管理手段(柳木华等，2020)[16]。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动机越强时，管理层可能通过增加与审计师的沟通来减少增量披露的不利影响(张继勋等，2016)[17]。上述文献表明，关键审计事项对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的动机和行为具有治理作用。因此，审计师不会对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行为进行妥协，由此带来的审计风险及财务风险点是会在关键审计事项中表达出来的，管理层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对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策略应该是没有影响的，也就是没有调节效应。

关键审计事项的实施，促使管理层转向隐蔽性更强的真实盈余管理来进行利润操纵。虽然，审计师一般能识别到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但由于真实盈余管理活动是通过构造真实交易而进行的，不容易被外界监管及利益相关者等识别，审计师所感知到的审计责任可能也会随之减少。因此，在管理层有真实盈余管理动机时，审计师可能会对管理层的需求有一定的妥协。审计师可能会在不让监管机构发现其财务报表操纵，也不会被审计报告使用者起诉上市公司和审计师这样底线的前提下对管理层的要求作出一定的妥协(曹圆圆等，2019)[18]。就关键审计事项语调来讲，审计师可能作出的妥协就是压缩或回避消极的语义内容及情感表达，选择更为中性、更为模式化的语调。这样既不会有明显的被操纵倾向，也满足了客户的需求。然而这种行为的经济后果就是可能会降低关键审计事项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价值。因此，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可能会对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策略具有一定的影响，也就是具有调节效应。基于此，提出假设2和假设3：

假设2：管理层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不会影响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价值，不具有调节效应。

假设3：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会影响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价值，具有负向的调节效应。

(一)样本筛选与数据来源

中国上市公司自2018年1月1日(对应到2017年的审计报告年度数据)起，全部A股上市公司的审计报告中都要增加关键审计事项段。研究选取2017—2020年度所有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样本，关键审计事项段文本内容由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数据库中的关键审计事项子数据库提供，其他数据由国泰安(CSMAR)数据库提供。数据剔除金融保险业，ST、*ST、PT标识和相关指标缺失的上市公司，最终得到9372个观测值。同时，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前后1%分位的缩尾处理以消除异常值、极端值对结果的影响。

(二)模型设计

基于上述分析，为检验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是否能传递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信号。基于假设1构建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上市公司财务风险相关关系的计量模型(1)。同时，考虑到不随时间改变的行业因素和公司因素可能被回归方程遗漏，设计同时控制时间、行业和公司的固定效应模型。模型(1)如下：

DDMertonijt=α0+α1Netoneijt+α2Controlsijt+Firmi+Indj+Yeart+εijt

(1)

基于假设2检验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是否能影响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效果，构建模型(2)：

DDMertonijt=γ0+γ1Netoneijt+γ2Daijt+γ3Netoneijt×Daijt+γ4Controlsijt+Firmi+Indj+Yeart+εijt

(2)

基于假设3检验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是否影响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效果，构建模型(3)：

DDMertonijt=β0+β1Netoneijt+β2Absremijt+β3Netoneijt×Absremijt+β4Controlsijt+Firmi+Indj+Yeart+εijt

(3)

模型(1)、模型(2)、模型(3)中的DDMertonijt为处于j行业的公司i在t时期的财务风险水平；
Netoneijt处于j行业的公司i在t时期的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
Daijt处于j行业的公司i在t时期的应计盈余管理程度；
Netoneijt×Daijt是两者的交乘项，其系数γ3验证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行为对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关系是否有调节效应；
Absremijt处于j行业的公司i在t时期的真实盈余管理程度；
Netoneijt×Absremijt是两者的交乘项，其系数β3验证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对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关系是否有调节效应。Controlsijt是控制变量；
Firmi表示公司固定效应；
Indj表示行业固定效应；
Year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
εijt为随机误差项。

(三) 指标设计与变量说明

1.财务风险指标

因变量为财务风险(DDMerton)，将“公司发生财务困境的可能性”的Merton DD模型作为上市公司财务风险的度量指标。之所以选择该指标，借鉴王诗雨等(2018)[19]的研究，Merton DD 模型具有一些其他财务风险指标不可比拟的优势所在:可以描绘出财务风险 “衍化”的过程；
具有预测性、先导性，更符合风险的内涵；
对产品市场情境变化更为敏感，且不受会计信息真实性和准确性的影响。图1展示了Merton DD 模型基本思路：①v0为当前的公司资产市场价值及其在时域上随机波动；
②为H时点的公司资产市场价值的分布；
③为公司未来资产市场价值在H时域的波动率；
DD即为公司资产市场价值远离公司债务违约点的标准差倍数；
④为公司债务违约临界点；
⑤为公司资产市场价值预计的增长率；
⑥为时域长度H。图中上述的6个因素决定着公司最终的债务违约概率P，也就是公司的财务困境概率，用于衡量公司的财务风险程度。因篇幅限制，所用的Merton DD模型的思路及计算方法参考相关文献所得(蔡玉兰，2016)[20]。该指标越大，说明公司财务风险越大，陷入财务困境的可能性或概率越大；
反之，则越小。

图1 Merton DD模型思路

2.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指标

自变量为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首先，情感词选自Loughran 和 Mcdonald(2011)[21]的金融情感英文词汇列表、台湾大学NTUSD 简体中文情感词汇列表为基础，利用知网Hownet情感词典、汉语情感词分类词典和清华大学李军中文褒贬义词典等为扩充，人工筛选出最终需要的情感词列表，并采用Python计算消极和积极情感词词频；
其次，利用以下计算公式分成消极语调[(消极情感词数量 / 关键审计事项全部词汇数量)×100%]和积极语调[(积极情感词词数量 / 关键审计事项全部词汇数量)×100%]；
最后，考虑到关键审计事项的消极语调会跟公司的财务风险更加相关,关键审计事项的整体基调在偏消极的情况下，说明公司的财务风险及财务困境发生的可能性较大。推论财务风险大的公司关键审计事项中消极情感词会远多于积极情感词的特点，因此构建模型(4)计算每份关键审计事项文本净消极语(Netone)，该指标越大，说明关键审计事项的整体语调越消极。如果该指标为正值，则说明关键审计事项的整体文本净语调呈现消极状态。反之，该指标为负值，则说明关键审计事项的整体文本净语调呈现积极状态。

Netone=(消极情感词数量-积极情感词数量)/关键审计事项文本全部词汇

(4)

3.真实盈余管理程度指标

对于真实盈余管理指标，参考学术界常用的做法。首先，计算出公司正常的经营活动现金流、费用和产品成本；
其次，用实际的经营活动现金流减去正常的经营活动现金流，得到异常经营活动现金流，构建模型(5)；
用公司实际的产品成本减去正常的产品成本，就是异常的产品成本，构建模型(6)；
用公司实际的费用减去正常费用，就是异常费用，构建模型(7)；
最后，由上述模型(5)、模型(6)、模型(7)分别计算出来的指标相加构建模型(8)，用以计算真实盈余管理程度。

CFOt/At-1=α0(1/At-1)+α1(Salest/At-1)+α2(ΔSalest/At-1)+εt

(5)

PROt/At-1=α0(1/At-1)+α1(Salest/At-1)+α2(ΔSalest/At-1)+α3(ΔSalest-1/At-1)+εt

(6)

DISXt/At-1=α0(1/At-1)+α1(Salest/At-1)+εt

(7)

REMt=R_CFO+R_PRO+R_DISX

(8)

其中，REMt表示企业当期真实盈余管理；
CFOt表示企业当期经营活动净现金流量；
PROt表示企业当期生产成本，由当期营业成本和存货变动额的总和组成；
DISXt表示企业当期异常的期间费用，由当年的销售费用和管理费用之和组成；
At-1表示上年期末总资产；
Salest表示当年的营业收入；
ΔSalest是当年和上年营业收入的变化额；
R_CFO、R_PRO和R_DISX是上述三个指标的异常值。因为真实盈余管理指标有正有负，也就是存在着向上调节或者向下调节的区别，为了反映真实盈余操纵的程度，使用模型(8)中的真实盈余管理指标的绝对值来表示该指标。该指标值越大，表示真实盈余管理的程度越高；
该指标越小，表示真实盈余管理的程度越低。

4.控制变量

借鉴以往研究财务风险使用的公司层面的控制变量，选择控制变量为企业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总资产净利润率(Roa)、月均超额换手率(Dturn)、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Inst)、上市年限(Listage)、内部控制质量(Icq)。

以上变量具体定义和说明可参考表1。

表1 主要变量定义与说明

(一)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2的描述统计结果显示：第一，财务风险变量(DDMerton)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7.373和6.637,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1.062和69.780，标准差为3.440，表明不同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情况差异很大。第二，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的均值及中位数均为-0.034，表明上市公司中关键审计事项整体净语调偏积极，也就是说关键审计事项段的整体语调描述中，采用的正面情感词多于负面情感词。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的标准差为0.016，表明不同上市公司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差异度一般。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0.123和0.107，该变量的数据最大值和最小值有一定差异度且分布较为合理。第三，真实盈余管理(Absrem) 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0.144和0.098，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0.000和5.223，标准差为0.174，表明不同上市公司的真实盈余管理程度具有一定的差异度。最后，其他变量数据的统计结果与已有研究也是基本吻合的。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基准回归和调节效应检验

对模型(1)进行基准回归，由表3的(1)列回归结果可知，财务风险指标(DDMerton)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与公司财务风险(DDMerton)具有显著正相关关系。也就是说，关键审计事项整体语调表现得越消极，说明公司的财务风险越大。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可以传递公司的财务风险信号，对审计报告使用者起到了一定的警示作用。上述结果支持了假设1。

对模型(2)和模型(3)进行盈余管理的调节效应检验。表3的(2)列检验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是否对模型(2)产生调节效应，在把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和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指标(Da)相乘后,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交乘项(Netone×Da)的系数不显著，前文梳理过的现有文献基本都证明了关键审计事项对于管理层应计盈余具有治理作用，且应计盈余被监管层及审计报告使用者等广泛关注，处于监管的“聚光灯”下。结果也显示如果管理层有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时，审计师感知的责任较大，不会选择对管理层妥协。所以，不会对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价值产生影响，因此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行为对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正相关关系没有调节效应。上述结果支持了假设2。

表3的(3)列检验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是否对模型(3)产生调节效应。在把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和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指标(Absrem)相乘后,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与公司财务风险(DDMerton)仍然显著正相关，且交乘项(Netone×Absrem)的系数显著为负。上述结果表明：上市公司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会抑制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的正相关关系，具有负向的调节效应。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程度越高，越会降低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正向作用，从而使得关键审计事项语调的信息价值降低。上述结果支持了假设3。

表3 基准回归和盈余管理调节效应检验

以上结果与现有文献的研究吻合。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的动机和行为并不能影响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行为，审计师不会因为管理层应计盈余管理需求而有所妥协。这会促使管理层转向隐蔽性更强的真实盈余管理操纵。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因为不容易被外界识别，会减弱审计师所感知到的审计责任，管理层想要传递“好信号”的动机需求可能会得到审计师的支持，从而减弱关键审计事项的消极情感传递。因此，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抑制了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风险信号的功能，具有负向的调节效应。

(三)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调节效应的异质性分析

1.审计师和客户层面

(1)审计师行业专长不同

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显著降低公司违规倾向，具有“监督效应”(周静怡等，2022)[22]。审计师行业专长可以提高客户信息披露质量(Dunn et al.,2004)[23]。因此，推论审计师的行业专长水平越高，职业操守和职业敏感度越高，越不容易受到管理层的影响，从而能够保持审计独立性。审计师行业专长具有外部治理作用，事务所的行业专长能同时抑制公司的应计和真实盈余管理行为；
审计师行业专长指标用“某一会计师事务所在某一行业中的市场份额衡量”(范经华等,2013)[24]。研究将审计师行业专长指标通过按年度按行业计算的中位数值为界限，大于或等于审计师行业专长指标中位数的，为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高组，对应表4的(1)列；
小于审计师行业专长指标中位数的为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低组，对应表4的(2)列。

结果显示：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在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低组别中显著为负，在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高组别中并不显著。上述结果表明：在管理层有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时，审计师的行业专长会帮助其保持审计独立性，即审计师并不会因受到管理层的施压而影响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的正相关关系。而在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低组别中，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在此组别中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具有负向的调节效应，抑制了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DDMerton)的正相关关系。和上述文献所研究的结论一致，结果证明了审计师行业专长具有外部治理作用及“监督效应”。

(2)客户重要性不同

客户重要性与审计质量之间呈显著负向相关关系(Ghosh et al.,2009)[25]。有学者近期的研究发现，客户不重要的情况下，盈余管理与关键审计事项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而客户越重要，盈余管理与更多关键审计事项披露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越不明显(付强等，2022)[26]53。客户重要可能会触发审计师决策的底线思维。审计师可能会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当重要客户有盈余管理动机时，为了留住重要客户，进行一定程度的妥协，从而会影响到审计独立性。真实盈余管理较应计盈余管理隐蔽性更强，所以当重要客户的管理层选择进行真实盈余管理操纵时，由于不容易被监管层和利益相关者所识别，使得审计师感知的审计责任也随之下降，在遵守正常审计程序的前提下，审计师很有可能受到重要客户的影响，减少负面语调措辞，选择中性模式化语调。这样做虽然对整体的审计结论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降低了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含量。借鉴曹强等(2012)[27]的做法来衡量客户重要性水平：“客户重要性水平=特定上市公司审计客户的资产自然对数/事务所所有上市公司审计客户的资产自然对数之和”；
然后，将客户重要性水平指标通过按年度按行业计算的中位数值为界限，大于或等于客户重要性指标中位数的，为客户重要性高组，对应表4的(3)列；
小于客户重要性指标中位数的为客户重要性低组，对应表4的(4)列。

结果显示：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在客户重要性高组别中显著为负，在客户重要性低组别中并不显著。上述结果表明：客户重要性高组别中降低了关键审计事项与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语调关联度。这会导致监管层和审计报告使用者对于关键审计事项段语调的直观感受度下滑，减弱了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对于公司财务风险(DDMerton)的警示作用。在客户重要性低组别中，交乘项(Netone×Absrem)系数并不显著，不具有调节效应。可能在此组别中客户管理层话语权并不高，很难影响到审计师的职业道德准则和审计独立性。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反而能传递出公司更准确的财务风险信息，具有更高的信息含量。

(3)治理层是否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务

关键审计事项的确定需要审计师与上市公司的治理层进行沟通才能确定，如果治理层有在该上市公司担任职位的，那么在与审计师沟通的过程中就有可能倾向于满足管理层的需求，可能会对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方式、内容及语调产生影响。基于此，将治理层是否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位这一情况构建0、1变量，进行分组检验。当治理层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位的记为1，对应表4的(5)列，没有兼任上市公司职位的记为0，对应表4的(6)列。

表4 审计师和客户层面异质性对调节效应的影响

表4(续)

结果显示：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在治理层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位的组别中显著为负，在治理层没有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位的组别中并不显著。上述结果表明：如果治理层在该上市公司有兼任管理职位情况下，在与审计师沟通关键审计事项时，治理层与管理层的利益更为一致，可能会为了满足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动机，更多地希望审计师向投资者，债权人等利益相关者传递公司积极的财务状况，以达到盈余管理的目的。那就会在关键审计事项的沟通过程中表达这一意愿，而审计师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对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消极语调有所保留，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实际上也是治理层与审计师博弈后的结果。因此，在治理层有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位的组别中关键审计事项的净消极语调(Netone)和公司财务风险(DDMertonh)的正相关关系被显著抑制，降低了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含量和信息价值。而没有兼任上市公司管理职位的组别对两者的正相关关系并没有调节作用，结果证实了前述推论。

2.外部监管环境层面

(1)分析师关注度不同

分析师对上市公司的关注度越高，该公司的盈余管理行为就越容易被发现。分析师的关注可以降低企业盈余管理(Chang et al.,2006)[28]。分析师关注会抑制审计师和管理层的合谋行为(李晓玲等，2013)[29]。因此，推论分析师关注度高的公司会抑制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对审计师独立性的影响。参考现有文献郭建鸾等(2021)[30]的做法：采用“一年内有多少个分析师(团队)对该公司进行过跟踪分析”来度量分析师关注度，该指标越大，说明分析师对该公司的关注度越高。将表示分析师关注度指标通过按年度按行业计算的中位数值为界限，大于或等于分析师关注度指标中位数的为分析师关注度高组，对应表5的(1)列；
小于分析师关注度指标中位数的为分析师关注度低组，对应表5的(2)列。

结果显示：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在分析师关注度低组别中显著为负，在分析师关注度高组别中并不显著。上述结果表明，分析师关注可以成为一种有效的外部监督机制，在管理层有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向审计师施压时，分析师关注度高能抑制审计师的妥协行为，审计师感知的审计责任增大。所以在分析师关注度高组别中，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指标的交乘项(Netone×Absrem)系数不显著，不存在调节效应。而在分析师关注度低组别中，则存在着负向的调节效应，显著地抑制了其传递公司财务风险(DDMerton)的正相关关系。与已有文献结论相似，这个结果也验证了分析师关注对审计师和管理层行为可以起到外部监督作用。

(2)是否收到年报问询函

年报问询函是交易所的一种非处罚性监管方式。沪、深交易所监管部门主要通过对上市公司不合规的年报披露行为进行一次或多次的发函而实现。问询函制度是上市公司外部监管的一个重要手段。年报问询函会对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产生影响，增加市场对审计师的责任认定。为了维护审计师及事务所的声誉，会要求更高的风险溢价，导致审计费用升高(金婕等，2020)[31]。交易所问询这种非处罚性监管方式能提高审计师及其团队的审计质量，有助于推动中国注册会计师外部治理和认证功能的进一步完善(王艳艳等，2019)[32]。关于年报问询函对审计行为影响的研究大多得到了监管有效的结论。推论如果公司收到监管部门的问询函时，会对审计师产生威慑作用，审计风险增大，会影响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行为。为了检验收到年报问询函的公司中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是否具有调节效应，选取上期年报被交易所出具问询函的公司取值为1，对应表5的(3)列；
否则为0，对应表5的(4)列；
以此为分组依据进行分析。

表5 外部监管环境异质性对调节效应的影响

表5(续)

结果显示：当公司收到上年度交易所的年报问询函时，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不显著，没有调节效应。当公司没有收到上年度交易所的年报问询函时，交乘项(Netone×Absrem)的回归系数负向显著，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产生了负向调节效应。上述结果说明交易所的问询函制度对于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行为具有溢出效应，对保持审计独立性和审计质量具有外部治理作用，保证了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财务风险信号的价值。

3.进一步研究

上述结果表明：在管理层有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时，当客户重要性高的时候，审计师可能对重要客户妥协，减弱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之间的正相关关系，降低关键审计事项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信息价值。同时，分析师关注度和交易所监管部门的年报问询函会对管理层和审计师行为起到外部监督作用。在分析师关注度高及收到年报问询函的组别中，审计师并不会对管理层妥协，保持审计独立性，从而使得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行为的调节效应失效，不会对关键审计事项的信息价值产生负面影响。那么，如果客户重要和外部监管环境严格两种情景同时并存时，哪个对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行为影响更大呢？审计师将如何权衡呢？李明辉等(2013)[33]认为审计师需要在维持重要客户与降低法律和监管风险、避免声誉损失之间进行权衡。

基于此，依照前述做法，划分分析师关注度和客户重要性高低组。组合分析师关注度高且客户重要和分析师关注度高且客户不重要的组别，分别对应表6的(1)列和(2)列；
(3)列为收到年报问询函且客户重要的组别；
(4)列为收到年报问询函且客户不重要的组别；
以上述4列为分组条件进行模型(3)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在(1)列分析师关注程度高且客户重要这一组别中，交乘项(Netone×Absrem)显著为负，具有负向的调节效应。(2)列当客户不重要，分析师关注会起到外部治理作用，交乘项(Netone×Absrem)不显著，没有调节效应。以上结果说明如果客户重要性高，分析师关注度的外部治理监督作用会减弱，在(3)列有年报问询函且客户重要这一组别中，交乘项(Netone×Absrem)显著为负，具有负向的调节效应。(4)列当客户不重要，年报问询函会起到外部治理作用，交乘项(Netone×Absrem)不显著，没有调节效应。以上结果说明如果客户重要性高，分析师关注和年报问询函的外部治理监督作用会减弱，审计师可能会为了经济利益，在维持重要客户的合作关系与降低监管责任的权衡中选择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表6 外部监督与客户重要权衡下对调节效应的影响

表6(续)

(四)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结果的稳健性，采用以下方法进行模型(1)和模型(3)的重新回归。因篇幅原因,表7只汇报模型(3)调节效应的稳健性检验结果。

1.内生性问题

(1)反向因果问题

研究已经采用控制公司层面的个体效应，可以较好地解决模型的因果关系问题(Li et al.，2020)[34]；
为了进一步验证反向因果问题，首先，选择核心自变量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的滞后一期项(L.Netone)进行回归验证，结果如表7的(1)列所示。其次，选取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检验，以上市公司同一年度所处行业关键审计事项消极语调的平均值作为工具变量。因为审计师选择关键审计事项文本披露语调时会受到同一年度相同行业其他公司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影响，和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具有相关性，但其他公司披露的关键审计事项语调并不会直接反映该公司的财务风险，满足了工具变量的外生性要求。最后，在计算均值时均剔除本公司样本。结果如表7的(2)列所示。

(2)自选择偏差问题

采用倾向分数匹配法(PSM)缓解样本自选择偏差问题(如公司特征的差异性所带来的偏差),参考付强等(2022)[26]63的做法如下：第一步，按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分年度分行业的中位数，构造虚拟变量。大于等于中位数的记作1，小于中位数的记作0。第二步，通过模型得到满足虚拟变量比较类型的条件概率，即“倾向得分”，根据“倾向得分”运用最近邻匹配进行配对并进行检验。控制变量仍然采用前述的控制变量。第三步，根据筛选后的样本重新进行模型(1)和模型(3)的回归操作，模型(3)回归的结果展示在表7的(3)列。表8的协变量平衡性检验表明，匹配后的处理组公司和控制组公司在公司特征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表7 稳健性检验

表7(续)

表8 协变量平衡性检验

2.其他稳健性分析

采用面板矫正标准误(PCSE)进行稳健性估计。参考尹李峰等(2021)[35]的做法，进一步缓解异方差及自相关问题。PCSE方法检验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调节效应的稳健性结果如表7的(4)列所示。同时，改变被解释变量的度量方法，将被解释变量(DDMerton)更换为另外一种财务风险指标(DDBhsh)进行模型(1)和模型(3)的回归。借鉴Bharath等(2008)[36]的做法，DDBhsh指标是将Merton DD模型进一步简化并赋值计算而得。因篇幅原因，该指标测算方法不再赘述。模型(3)的回归结果如表7的(5)列所示。

最后，经过稳健性检验后可以看出，模型(1)和模型(3)的结果仍然成立，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Netone)与公司财务风险信号(DDMerton)仍然显著正相关，因篇幅原因，模型(1)检验结果不再展示。模型(3)调节效应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交乘项的系数仍然都显著为负，调节效应也依然存在。说明在进行以上稳健性检验后，结果仍然支持研究的基本结论，研究是稳健的。

随着新审计报告准则2018年(对应2017年审计报告年度)起在上市公司的全面实施，研究其实施效果就显得十分必要。而新审计报告准则的最大特色就是在审计报告中新增关键审计事项段。研究发现，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指标越大(文本的整体语调越消极)，表明公司的财务风险越大，发生财务困境的可能性越大。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与公司财务风险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证明了新审计报告准则的实施效果。同时，研究还关注关键审计事项语调的信息价值可能会被影响的情况。考虑到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后，上市公司管理层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更容易在“聚光灯”下被发现，而会选择更为隐蔽的真实盈余管理操纵。因此，研究了上市公司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对关键审计事项净消极语调传递公司财务风险信号的调节效应。并分组讨论在什么情况下这种调节效应发挥作用。首先，总体来说，上市公司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会抑制审计师披露关键审计事项的净消极语调与上市公司财务风险的正相关关系，对两者关系起到显著的、负向的调节效应。其次，在分组的异质性研究中发现这种负向调节效应主要发生在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低、客户重要、治理层在上市公司有兼任管理职位以及外部监管环境相对宽松的上市公司组别。最后，检验审计师在外部监管和客户重要性之间的权衡，哪个对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行为影响更大？研究发现客户重要性对审计师影响更大，如果客户重要，管理层真实盈余管理仍会起到负向的调节作用，而分析师关注及年报问询函的外部监管及治理作用则会减弱。

研究有如下启示:第一，关键审计事项文本整体传递的语调越消极，说明该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越大，对公司利益相关者分析公司的财务状况起到警示作用。第二，监管层及其他审计报告使用者要重点关注上市公司管理层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以及其对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影响。关注治理层与股东单位的关系、重点关注上市公司是事务所较为重要客户的情况。第三，审计师应该关注客户真实盈余管理的动机及警惕客户的施压。遵守注册会计师职业道德准则和保持审计独立性，保持职业谨慎性和敏感度，更为客观地选择关键审计事项的情感用词和语调，以便更准确地传递公司的财务状况及风险情况，增加新审计报告的信息含量及决策有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