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问题及其他（（组诗）

高 凯

对于掉在地上的一粒米

人已经麻木了

幽暗处

一粒米被一只鸟意外发现

飞快地用嘴拾起

一粒米

终于喂给了饥饿

在人眼里

一粒米那么大的饥饿

小于一只鸟

而在一粒米那么大的饥饿里

人则小于一粒米

一只鸟飞走了

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粒米也跟着鸟飞走了

一缕炊烟

不是在乡下

更不是在城里

而是在记忆里升起

很久没有见炊烟了

很久很久了

我的炊烟

那一缕炊烟早就被我从根上拔断

如今只能用诗歌生一堆火

假装着忍饥挨饿

慢慢想起

老天给的一只饭碗

只长了一张口

像一个人

一只碗

满时是香的

空时是香的

那时候牲灵们都捧着一只碗

牛舔狗舔猪舔猫舔

人们也舔

一只碗挡住了人的整个面孔

就像一个人钻进了

一只碗中

又像一只碗

突然趁机一口吞掉了

一个人

人是饿着的

碗是饿着的

一个饱嗝儿也会有一阵回声

在一双筷子伸不到碗底的日子里

一个舌头不知是人的

还是碗的

几只勤劳的奶羊

俨然成了一块土地的主人

烂尾楼四周生机盎然

几只奶羊在不停地埋头加工着鲜奶

奶羊们自己没有奶一只羊羔

奶的都是市民的孩子

几只奶羊看上去心满意足

反刍也津津有味

土地不长庄稼

当然就要恢复原生态

未开垦的土地本来就是这样的

杂草凶猛生机勃勃

奶羊们给自己占领了很大一片草地

而烂尾楼就是它们的哨楼

每只奶羊身上鼓鼓囊囊的两袋子鲜奶

都是它们每天饿着肚子加工的

原料就是芬芳的野草

和野草的芬芳

一闪而过

一个稻草人太像一个人了

一个人太像一个稻草人了

时光里两个一闪而过的草民

让方圆三千里的田野

鸦雀无声

刀老了

天天用刀的人

今天亲手磨一把刀

刀只能切下一块豆腐

老得没有牙口了

比我迟钝

刀还想切菜还想割肉

就像我的一口牙

保持着锋利

所谓磨刀

就是在一块坚硬的基石之上

杀气腾腾地爱一把刀

磨一把刀就是与一把凶器进行磨合

而我必须在钢的刀口上

爱出尖牙利齿

从此让自己安静下来

静若处子

我不能让这个世界一声不响

却能让自己悄无声息

复杂的人生是可以随时设置的

就像一个简单的手机

我已把生活放在静音上

按钮绝对静谧

即使是谁发来一场风暴的抖音

日子也是风平浪静

我牢牢地记住了一个密码

保守惊雷的秘密

孤灯之下

随便翻开一部史书

发现自己早已被夹在其中

翻了一页又一页书都快要翻完了

我的影子还在书中晃动

最后合上一部历史

书签似的影子

也没出来

恍惚之间

感觉有许多人在哭泣

我把漫天的星星都看成了泪滴

洒向人世间滂沱的泪水

被谁控制在高处

落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