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民警接处警增效减压新思路——基于“Anima”特质的实证分析

常益鸣 李继红

(江苏警官学院，江苏·南京 210031)

(一) “Anima”的理论含义

“Anima”阿尼玛是分析心理学中的概念，是卡尔·荣格提出的原型理论中的重要内容。最早，荣格在分析人的集体时，发现无论男女在无意识中，都好像有另一个异性的性格潜藏在背后。(1)阿尼玛. https://baike.baidu.com/item/阿尼玛/3867206. (2021年12月30日访问).于是，他将男人的女性化一面称为“Anima”阿尼玛，“Anima”作为荣格提出的一种重要原型，男性心中的女性意象，与公开展示给他人的外部形象相对照，我们可以将男性心灵中的“Anima”看作其个人的内在形象是内心潜意识的一部分，荣格认为这种特质能够帮助每个人与内心深处的真实自我架构桥梁、进行沟通，寻求自我的救赎。(2)阿尼玛. https://baike.baidu.com/item/阿尼玛/3867206. (2021年12月30日访问).

“Anima”反映的是个体真正的内在自我，而并非外在形象或者职业面孔。

(二)对于警察而言的“Anima”特质

公安工作事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事关社会安定和公平正义，是党和国家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习近平总书记曾说：“和平时期，公安队伍是牺牲最多、奉献最大的一支队伍。”(3)对这支特殊的队伍, 习近平的要求一以贯之. http://news.cnr.cn/native/gd/20200828/t20200828_525231100.shtml ( 2021年12月28日访问).现今的文明社会，公安机关面对更多的是充满了不可预测性的社会阴暗面。因此，公安机关需要积极与社区和群众建立联系，从群众中获取破解案件或治安情况的相关信息。

然而，在执法过程中，由于警察与群众因所处环境、见识等诸多因素的不同，警察容易受到民众的误解。此外，由于工作中的高度警觉，许多警察在工作中往往会存在一种应激的心理且难于在工作与生活中自如地切换，以至于在下班后依旧存在一种高速运转的工作状态(4)凯文·吉尔马丁博士. “过度警觉:一种习得的知觉集及其对警察压力的影响”. http://emotionalsurvival.com/hypervigilance.htm (2021年9月20日访问).，无法有效地放松减压。

为此，我们希望在外界帮助之外，挖掘每一位警察的内心力量。“Anima”特质根植于个人的正直，并以勇气为支撑，表现为无条件的尊重所有人，从情感、精神、社交和战术上保护好警察，让其成为警察“内心的护甲”，避免警察的热情和激情受到冷嘲热讽和不领情的伤害(5)(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是有关警察让公众自愿合作并且守法，获得并维持公众的尊重并且协助警察完成自我认知的一种内在精神品质。在警察坚毅勇敢的外在形象之中，它所表现出的一种耐心倾听、尊重并共情他人等柔和的内在品质，帮助警察构建更加和谐的社区关系，达到警民和谐共治的状态从根源上减少辖区内的冲突。即便遇到棘手的警情也可最大限度获得群众的帮助与理解，将警情扼杀在初始阶段，从源头提升接处警效率，切实为基层公安机关接处警增效减压。

(一)勇气的缺失

警察是社会的守护者，每个人都希望警察可以维护公平正义，“Anima”特质可以帮助民警坚定心中的正直并将之代入行动之中。我们所倡导的“Anima”特质根植于民警内心的正直并以勇气为支撑，在大众的理解当中，勇气和勇敢似乎是一个含义，我们希望将其区分开，勇敢更多的是表示一种无畏的心理状态且在遇见危急的事件时可以挺身而出，往往这种行为会受到群众的支持和赞扬，而勇气是行动者即便在得不到社会群体支持的情况下，也会不计个人影响采取符合自己内心正直观念的行动。

表1 是否会为了心中的公正，不顾对个人的影响而采取心中认为正确的行动

一旦缺失了勇气，内心的正直就可能会被“自我背叛”所蒙蔽，“自我背叛”表达的是心里觉得要为别人做些什么，实际行动却背道而驰的行为。(6)(美)美国亚宾泽协会. (译)王一冲.《别找替罪羊：如何跳出自欺欺人的思维盒子》[M]. 2018年11月第一版. 江西人民出版社, 2018(11).由于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本能的核心是与社会的联系，所以在没有社会群体支持的情况下，人们很可能会为了维护自己所认同的社会环境、维持自己的社会地位而歪曲他们明知道很重要的道德规则。(7)(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 《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人们在自我欺骗的同时会找理由将自己没有采取正直的做法归咎于别的原因，譬如明知领导做出了不正确的决定却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顺从，向自己解释如果维护正直则可能顶撞领导，还会被同事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而这一些发生于无意识之中。

(二)难以做到无条件的尊重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每个警察的重要使命，然而由于种种客观原因使得民警难以时刻对人民群众保持无条件的尊重，需要说明的是无条件的尊重并不是表面上符合规范的公式化执法，是发自内心的理解与尊重。

1.部分被执法者的不配合、群众的不理解

民警面对的被执法者大多是较为负面的人群，在与他们的接触当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不配合甚至咒骂民警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部分民警会难以忍受甚至感到愤怒，而采取一些强硬措施来快速解决问题，即便是在不适合采取强硬措施的情况之下也这样做，从而导致后续处理程序的增多浪费不必要的警力。

表2 当前所处辖区内群众对公安工作的配合情况

由于所处环境、看待问题的出发点以及对于相关政法律法规、政策的理解不同，在开展一些社区治安工作时会遭到部分群众的不理解，长期大量不理解的情况不断累积，部分民警会丧失耐心甚至觉得群众“顽固不化”在找麻烦，导致与群众产生隔阂、部分工作无法深入了解透彻，影响和谐的警民关系和工作效率。

2.“强硬派”思想仍然存在

在部分“强硬派”警察看来“尊重”等同于温柔，在面对被执法者时会使得自己显得软弱，并使自己面临严重的安全隐患，“强硬派”们总能找到充分的理由来为自己对他人的蔑视做辩护，比如被执法的一些不配合的举动，对于“强硬派”的警察来说，他们主要认为对被执法者表现得强硬可以使被执法者更加老实，然而这恰恰体现了一个人“Anima”特质是非常脆弱的。(8)(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 《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

表3 在接处警时倾向于选择的处警方式

3.民警主观看法代入工作

面对高负荷的工作任务，部分基层民警在接处警时容易急于求成，将对于警情的个人主观看法代入处警过程之中，忽视了自己作为“中立人”的立场，(9)熊杨慎. 改进和规范110接处警的深层思考[J]. 公安教育, 2017(04).无法全面客观地了解警情，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来评判是非，很容易造成当事人的不满，甚至在应对一些双方情绪较为激动的警情时会将自己卷入纠纷之中，导致事态扩大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三)民警培训存在不足

长期以来，民警们接受的培训要求大多只要求以规范的流程、职业性的外在形象与群众接触，忽略了民警的内在情绪对于工作的影响，在接处警的过程中民警的语气、眼神甚至是不经意间的一个表情都有可能造成群众的不满，尤其在处理一些事发于老城区的警情或者当事人情绪较为激动的警情时可能会引起群众的围观甚至引发舆论危机。目前的民警培训更多的是注重于民警身体上的保护，而对于民警抗压能力、心理健康相关的内容很少被提及，忽视了心灵这一最需要保护的部分，警察因其特殊的职业特征，使其承受的职业压力远超其他社会部门，大部分的民警群体和个人都过于注重执法效能，忽视了在执法过程中形成的心理压力，(10)楚爱婷. 公安民警心理压力调查及疏解对策研究--以NC市公安局为例[D]. 江西财经大学硕士论文, 2021(11).民警若无法正确面对处理压力，对其精力的损耗、身心的伤害无疑都是巨大的。

表4 对当前自身心理状态的看法

(四)物化他人

繁重的工作任务，群众的不配合、不理解，长时间面对社会的阴暗面，民警心理压力增大，容易失去耐心做到视所有人为人，会在接处警过程中将当事人物化，以自己预先设定好的价值观去看待他们，将他们的行为代入自己的思维模式中，忽略不符合自己现有观点的数据，陷入自我欺骗之中，失去对事态的客观感知能力，而这样不客观不全面的判断很可能会给民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危险。在个人价值判断系统的作用下，仅根据一个人表面的社会价值归类于危险或无害，可能会让人感到舒服，但并不能保证安全，而且在处理警情的过程中临场的快速反应会强化思维定式，以这种方式标签化嫌犯会使民警缺失感知危险的能力。(11)(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 《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

表5 在接触被执法对象前是否会进行预先的评估

(五)过于谨慎使用武力

民警因为担心投诉以及警情处置之后的审查，在面对可能对自身造成伤害的警情处置过程中不敢使用警械保护自己，造成民警身心的双重伤害，导致民警委屈心理压力增加，人民的卫士却难以保护自己，使民警在警情处置过程中畏手畏脚，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接处警效率的低下。

(六)表面上的专业与尊重

有一种误解，认为只要表面上是专业高效的、在执法记录仪的录像当中是合乎规定的，内心便可以随意保持对他人的态度哪怕并不是尊重的甚至是瞧不起他人的。然而作为西尔文·S·汤姆金斯研究所执行主任、杰弗逊医学院精神病学和人类行为临床教授的唐纳德·乔桑森博士在向美国反青少年暴力运动学术咨询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中指出“一般来说，情感(构成所有情绪的生理机制)在身体其他部位感受到之前就已经写在脸上了”。换言之，在我们有意识地体验到自己的情绪之前，我们与他人打交道时所感受到的情感就已经在我们的脸上表现出来了。(12)(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在这种情况之下倘若民警没有足够的“Anima”特质为支撑，便有可能在处理警情时遭受群众、被执法对象的抵触，无形之中增添了工作量并使群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影响后期的工作。

(一)“Anima”特质与我国基层公安状况相契合

1.我国基层民警职能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人民警察一直履行打击防范犯罪和社会服务管理的职能。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治安基层基础工作成为派出所的主要职能，实行群众工作和专门相结合的基本方针。(13)赵宇. 我国警察发展历程及展望研究[D]. 云南大学硕士论文, 2019(04).如今，基层民警职能主要为：行政治安管理、刑侦打击犯罪和社会公共服务。(14)蔡炎斌. 对公安基层派出所职能定位的思考[J]. 湖南警察学院学报, 2018(05).2020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人民警察警旗授旗仪式上强调：“新的历史条件下，我国人民警察要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全心全意为增强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而努力工作，坚决完成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任务。”(15)习近平向中国人民警察队伍授旗并致训词. 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20/0827/c1024-31838098.html (2021年12月28日访问).新时代要求我们的民警心怀崇高信仰，更具责任感、使命感。“Anima”特质可以有效增强民警心理素质为基层民警增效减压，从而能够更好地投身于服务人民、服务社会的事业中。

2. 我国基层警务工作与群众联系密切

长期以来，公安民警与人民群众一直具有良好的合作基础。(16)赵宇. 我国警察发展历程及展望研究[D]. 云南大学硕士论文, 2019(04).和平时期，基层民警大多数时间在与群众互动，群众的信任尤为重要，依靠群众的积极支持配合基层治安工作，才能共同推进社会公共治理。近年来，我国基层治安采用的“社区警务网格化”的新型警务管理模式，都是对警民合作机制的新探索，在实践中都需要与人民群众建立充分的信任关系。所以民警需要把握每一次与民众接触的机会建立互信，塑造能带给民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可靠形象。

根据公安部统计，2020年全国公安民警人数约为200万，基层警力不足与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的矛盾加大。实践中发现，江苏省南京市基层派出所日接警量30余起，每个值班组实际警力仅为11名，基层民警承担了高负荷的工作任务。作为联系服务群众的第一线，基层派出所接处警量庞大，民警需要接连应对不同性质的警情，尤其工作中还会遇到一些民众不理解、不配合甚至公然挑衅对抗的情况，承受较大的心理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实现让群众满意的同时保护民警的热情和激情不受伤害，保持强大战斗力，“Anima”特质提倡的无条件尊重，从警察人格培养层面为这种信任关系的实现提供新思路，将有效提升基层民警接处警工作效率。

(二)在基层公安机关培养“Anima”特质

“Anima”特质以根植于民警内心深处的正直与勇气为根基，是一种柔和的内心力量，它能够帮助警察排解内心的苦闷、平衡工作与生活，最终达到帮助警察平衡心理压力并且提高工作积极性与效率的目的。

1.找回缺失的勇气

我们所倡导的“Anima”特质根植于民警内心的正直并以勇气为支撑，正直使我们明白什么事情是正确的，而勇气会使我们为了正确的事情而行动，有勇气支撑的“Anima”特质确保民警不受社会压力的阻碍为了正确的事情做出行动。

人类的天性决定了人们会在不知不觉中与他们所认同的社会价值体系保持步调一致，出于种种原因的考虑人们很容易陷入自我背叛的陷阱当中，因此是时候在向来鼓励勇敢的同时在公安机关中灌输根植于正直的勇气精神，促使从基层到高层将实际行动中的价值观与构建性的价值观保持一致，在政策和行动上支持民警的勇气。

2.帮助民警寻求工作与生活中的平衡

“Anima”特质的重点之一便是保护民警内心的热情、维持民警健康活力的心理状态，民警在工作当中本身就承受着很大的心理压力，有时还会遭受到群众的不理解，很容易使民警的工作热情受到打击，从而变得消极。

表6 一天工作之后是否会攒下负面情绪产生心理压力

表7 在上下班时是否可以快速转换身份

“Anima”特质所倡导的无条件尊重可以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同时，不再需要对各类人和社会环境做心理认知的准备。(17)(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让民警在紧张工作之后可以放下戒备放松身心，用平和自然的心境去面对自己的家人，在生活中树立一种非高度警觉的认知状态，摆脱工作中复杂的人与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保持更好的身心状态。

3.构建开放有活力的组织氛围

引导民警积极提出建设性意见，鼓励民警之间的沟通交流，在派出所、公安局内形成良好的风气，帮助解决民警有话不敢说的问题。

表8 对于当前所处组织氛围的看法

在“Anima”特质所需要的环境中，一个和谐公正的执法体系框架是民警内心健康与工作积极性的可靠保障。同时，民警间互相的沟通交流，能让公安机关内形成一种相互帮助、理解的和谐氛围，进而让民警对单位有一种归属感与认同感。

4.做好环境及配套设施建设

通过对工作环境、基础设施的改善，提高民警处理工作的能力。基层民警的工作量庞大、任务繁重，通过对所内各项基础设施的更新换代，有益于民警完成自身心情的转换。根据调查，所内基础设施与各项执法设备完备的派出所民警，完成执法工作的效率更高且心情会更加轻松。

表9 执法环境对于心情和工作的影响

此外，根据杰克·L·科尔威尔提出的“30法则”(18)(美)Jack L. Colwell. Charles Chip Huth. (译)李继红,袁飞. 《发挥无条件尊重的力量——转变执法与警察培训》[M]. 2021年8月第一版.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08).来看，在更好的工作环境与基础设施的帮助下，即便对民警自身素质的要求相应降低，也能圆满完成同一项执法工作。

(三)“Anima”特质提升接处警工作效率

1.帮助民警做出准确预判

“Anima”特质以正直为基础，以勇气为保障。在工作中，通过对“Anima”特质的培养，警察在面对执法对象时，能够更加从容、冷静的给出一个合理的预测性判断。事实上，这种预测性的判断非常必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民警都会对执法对象进行评估，以此来决定所采用的执法策略。而“Anima”特质则是在这个评估的过程中，确保民警在做出预估判断的情况下，不会被其中的偏见性因素所影响。此外，在做出评估后，它将给予民警行动的动力与勇气，去完成自己在执法过程中的判断。

2.提升民警共情能力

在执法过程中，被执法者所需要的是执法者的理解与尊重，这也就要求执法民警按照不同的对象展现出合适的形象进行沟通交流，只有在耐心地了解警情的全貌才能做出最合理的处置。“Anima”特质所提倡的无条件尊重让执法者在执法过程中能够更加体会到被执法者的情感变化，避免不必要的警民冲突。

3.给予民警战术上的护盾

“Anima”特质可以缩短民警使用必要武力的犹豫时间，如果一名警察有充分的“Anima”特质，那么相较于另一名在自己价值观和偏见影响下忽略了事物客观性的警察来说，这名警察能够更完善地观察到嫌犯身上的细节，而不是在潜意识里将信息屏蔽。为能快速做出正确的决定，民警需要摒弃所谓的个人社会价值判断，这些判断会阻碍民警看清周围情况，当民警在内心深处意识到自己将要采取的行为不是由群体因素影响，是完全根植于内心正直且客观的标准做出的，那么他将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