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附子药对配伍及其温阳功效研究概况※

徐敬娅 马欣雨 赵佳鹤 张春蕾 李宝龙

(1.黑龙江中医药大学2020级硕士研究生，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2.黑龙江中医药大学2019级硕士研究生，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3.黑龙江中医药大学佳木斯学院实验实训中心，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4.黑龙江中医药大学药物安全性评价中心，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药对是在中医药理论指导下配对使用,经实践证明有效的两味药物组合，是古今医家方药治疗的经验总结[1]。人参、附子为中医经典药对，古今医者广泛将人参、附子配伍作为药对应用于多种疾病的治疗中。近年来，广大学者也对人参、附子药对的功效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人参、附子配伍不仅有减毒增效的作用[2]，而且大补元气的人参和回阳温里的附子配伍还有显著的温阳功效。现将人参、附子药对配伍及其温阳功效研究概况综述如下。

1.1 参附药对配伍区分人参与党参 在临床及医案中有部分参附药对代指“党参、附子”而非“人参、附子”，如国医大师周仲瑛医案中应用的参附药对就为“党参、附子”[3]。陈丽平等[4]学者考证发现，在《伤寒论》成书时期存在人参与党参混用，两种参有一定相似的中药药效。陈茂华等[5]进一步探索了党参与人参部分作用替换使用的可能性，发现党参的现代药理作用与人参有很高相似性，但人参作用面更为广泛。目前我们并未见到参附药对中“党参、附子”与“人参、附子”配伍差别的相关研究报道，但有研究发现生脉饮的人参方与党参方具有一定药效差异，人参方生脉饮可更好地调节糖脂代谢，而党参方生脉饮抗炎效果更优[6]。因此，参附药对中“人参、附子”与“党参、附子”配伍是否有差异有待进一步研究探索，但如未特别说明，本文所说参附药对均为“人参、附子”药对。

1.2 人参、附子配伍减毒 人参、附子的配伍使用属中药七情配伍理论中的相畏，即药物相互作用，一种药物的副作用或毒性能被另一药物消减[7]。《神农本草经》言“若有毒宜制，可用相畏相杀”，并记载有“附子畏人参”[8]。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人参的主要有效成分为多种人参皂苷，附子中则主要含有药用单酯型生物碱及有生物毒性的双酯型生物碱[9]。李龙飞[10]研究发现，以不同比例配伍煎煮人参和附子时，煎液中附子含有的次乌头碱等双酯型毒性生物碱含量可明显降低，且人参与附子配伍比≥1时，人参的减毒作用在一定范围内会随人参剂量的增加而增强。

1.3 人参、附子配伍增效 人参、附子配伍除可相畏减毒外，还有增效作用。人参味甘微苦，性微温，入肺、脾、心三经，具有大补元气、补肺健脾、益智养神等功效；
附子味辛甘，性大热，入心、脾、肾三经，具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的功效[11]。人参、附子配伍是借人参扶正气、安五脏与附子行经络、温中回厥的药效而发挥益气回阳固脱之功[12]。李龙飞[10]研究也表明，人参和附子配伍煎煮时，煎液中有治疗性的苯甲酰乌头原碱等单酯型生物碱含量可明显升高。韩涛等[13]研究发现，附子汤具有抑制血小板聚集的作用，其主要通过调节6-酮-前列腺素F1α(6-K-PGF1α)/血栓素B2(TXB2)比值发挥作用，但单味附子对6-K-PGF1α、TXB2及其比值的影响均不明显，人参、附子配伍后可明显提高6-K-PGF1α的水平，提示人参、附子配伍具有增效作用。

人参、附子两药配伍首见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记载了四逆加人参汤、茯苓四逆汤、通脉四逆加人参汤、附子汤及乌梅丸5种含人参、附子药对的方剂[14]。其中四逆加人参汤、茯苓四逆汤、通脉四逆加人参汤为四逆汤类方剂，均具有回阳救逆的功效，附子汤具有温经通脉、助阳化湿的功效，乌梅丸用于厥阴病的治疗，具有缓肝调中、清上温下的功效。虽5种方剂具体应用不尽相同，但在作用上同有温阳之功。中医学中的阳气是指人体及自然界中有气化、温煦、推动等作用的无形物质，温阳法就是运用具有温热性质的方药以温散寒邪的治法，阳气的功能活动为温阳法的核心[15]。因寒邪等病因引发的阳气功能活动异常，可通过温阳法回阳通络，祛寒温中，而达到阳复经通、血脉调和的疗效[16]。查阅古今文献书籍，人参、附子配伍因具有温阳功效而被广泛使用，临床上应用该药对可回阳救逆，且有上助心阳、中温脾阳、下补肾阳等多种功效。

2.1 回阳救逆 有学者统计在《中医方剂大辞典》中含有人参、附子药对的方剂，其主治疾病次数最高的是厥脱[17]。中医学认为，厥脱属临床危重病症，主要表现为四肢厥冷，烦躁神昏，其病机复杂，主要由脏器伤、津血亡等造成气机逆乱，阴阳耗脱，厥脱治疗的关键在于回阳救逆[18]。人参、附子配伍使用，人参大补元气，附子回阳温补，两者同用可大补元气，固脱回阳，使气帅血行周身，得以重接阴阳，复脉回厥。临床中应用人参、附子配伍的方剂如参附汤、四逆汤类方剂等皆可回阳救逆用于治疗厥脱[19]。其中参附汤既是方剂又是药对，以参附汤为基础的多种中药制剂和方剂在多种休克性疾病(失血性、心源性)的治疗中效果显著[20-21]。王彤等[22]研究发现，参附汤煎剂对急性心肌梗死合并休克患者的临床治疗效果显著，参附汤煎剂可增加冠状动脉流量，增强心肌收缩力，延长耐缺氧时间。此外，参附汤也可应用于流行性感冒的毒热内陷、内闭外脱证，取其有益气回阳之功，使得正扶、脱固、毒解[23-24]。

2.2 上温心阳 中医学认为，心为阳气之主，为阳中之阳，心以阳气为用，心阳可推动心脏搏动，温通血脉，振奋精神[25]。心阳虚则气血无力鼓动，痰饮水湿瘀浊停聚，导致心悸胸痹，甚则阳虚水泛、厥脱。慢性心力衰竭在中医学属心阳虚导致胸痹心悸阳虚水泛，其基本病机为心阳不足，血瘀水泛，多以温阳益气利水为治则[26]。曹丽梅等[27]研究发现，人参、附子药对可通过细胞线粒体途径抑制心肌细胞凋亡，保护心肌，延缓心力衰竭的发展。吴晶等[28]应用四逆加人参汤治疗慢性心力衰竭，认为其基本病机为心气不足，无力运血，最终导致瘀血合并痰浊内生，方中以附子振奋心阳，人参益气养心复脉固脱，通过温阳益气散瘀改善心力衰竭症状。李迎杰等[29]也应用四逆加人参汤治疗慢性心力衰竭，认为人参、附子共用在温阳的同时温补并重，补心阳兼益心阴，结果显示四逆加人参汤可显著降低患者N-末端脑钠肽前体(NT-proBNP)水平，改善心力衰竭症状。吕志杰教授运用茯苓四逆汤治疗重症心力衰竭，认为心力衰竭早期以心气虚为主，久则心阳虚，心阳鼓动血脉，化气行水，心阳不足则血脉运行受阻，水液内停，水为阴邪，阻遏阳气运行，因此振奋阳气运行为治疗关键，茯苓四逆汤中附子助心肾之阳气，温阳利水，人参得附子补气益火，二药相须为用，补阳行气，得以气行水行[30]。卢志刚[31]应用附子汤治疗胸痹，认为胸痹者多素体阳虚，寒邪入内又伤阳，导致血行不畅，痹阻胸中，附子汤中取附子辛热之性，温经祛寒，补命门真火，配伍人参益气温补，故在治疗胸痹心阳不振证患者中可获得良效。

2.3 中温脾阳 脾胃为阳气之源，两者将水谷精微转化为水谷之气，脾胃阳气可促进食物消化吸收转运，脾阳还可温煦升清，将营养水液运往全身。脾胃阳虚，中焦气机受阻，脾不升清，胃不降浊，可产生便溏腹泻、胃痛腹胀、纳差泛酸等症状。张存悌等[32]将参附药对运用于附子理中汤方剂中治疗中阳虚滞诸证，主治范围以虚寒性泄泻、慢性肠炎等病为主，尤其对于有畏寒泄泻如水的患者，借助参附药对的温中阳、调气机功效，温阳理中散寒，调理中焦，效果显著。张云等[33]认为结直肠癌术后的主要病机为元气受损，中阳虚衰，瘀血阻络，并采用人参薏苡附子败酱散(药物组成：人参、薏苡仁、败酱草、附子、大黄、莱菔子、生晒参、白芍、甘草)进行治疗，借助人参入中焦挽土气，附子辛热行郁滞之气，且佐人参补脾益气，并与诸药协力，使中气固，脾阳复，积滞行，瘀血去，终愈术后诸证。中医火神派传承人吴佩衡教授常应用温脾汤治疗寒积便秘，认为便秘原因可为热结、痰阻、寒凝、气血亏虚等，便秘的证治误用寒凉，或冷积停于胃肠，皆可伐伤中焦阳气，使得脾阳失于运化，津液失于蒸化，不能温煦润养肠道，寒凝糟粕凝积在肠道而成冷秘，治宜温下寒积，行气导滞，而温脾汤中以辛热的附子散寒温壮脾阳，人参健脾益气，使攻下不伤正，临床中应用于阳虚寒积，疗效显著[32]。

2.4 下温肾阳 肾为阳气之根，肾藏先天之精，化生元气，元气又为阳气之本。肾阳可温煦机体，推动人体生长发育，激发精血津液化生运行，调节水液升清降浊，化生尿液[26]。肾阳虚使得虚寒内生，而腰部冷痛，代谢减退，阳气不能布达于四肢，则畏寒肢冷，甚则四肢厥冷，开阖失司，而便清长夜尿多，肾阳虚衰，肾不纳气，则喘息气急，呼多吸少[34]。仝小林教授提出抑郁状态当从肾论治，认为抑制、不动为抑郁状态整体表现的特点，而中医学认为阳主动，故抑郁状态的发生与阳气不足存在紧密的联系，其中肾阳为元阳，肾脏阳气衰微可导致神机颓废，因而出现精神萎靡、情绪低落的临床症状，并应用人参、附子、淫羊藿三味药组成仝氏光明丸治疗，方中人参、附子药对同用，人参补元气，附子补命火，一同温补肾阳，消霾解郁，光明出则阴霾散[35]。苑通[36]研究参附汤与慢性肾脏病抗肾间质纤维化的治疗，认为慢性肾脏病属“水肿”“癃闭”的范畴，病因病机为肾阳亏损，耗伤肾精，痰瘀阻络，肾孕元阳虚则机体无以温煦，故慢性肾脏病患者多见畏寒面白、倦怠乏力、腰冷痛之症，治疗慢性肾脏病应遵循补肾温阳、化浊活血的原则，参附汤方中人参安补元气，扶正不留寇，附子温阳引药归经，生正气，参附配伍如“良相”与“良将”和而谋治，共同抵御“敌寇”，研究结果证实参附汤可通过升高血红蛋白、抗肾间质纤维化作用，延缓慢性肾脏病进程,改善肾功能。

2.5 其他

2.5.1 厥阴病温补肝阳 肝阳是肝主升发、疏泄、藏血等的动力，肝阳旺则疏泄当、血行畅，肝阳受损，肝失条达，则成肝郁，继而化热、化火，这就是在阳气虚脏寒的同时又有郁火化热，从而形成寒热错杂征象，厥阴病为肝阳虚脏寒之征[37]。肝阳虚临床表现寒热错杂，一方面虚寒表现为胁满隐痛、肢端不温、胆怯悲观等，另一方面郁而化热表现为头痛目赤、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小便灼痛、肛热等。乌梅丸是治疗厥阴病的经典方剂，方中附子温煦肝阳助升发，人参补肝之气，参附药对同用可补肝阳，与祛郁热药共同起到温肝阳、补肝体、清郁火的功效，可治疗肝阳虚诸证[38]。刘魁[39]采用乌梅丸治疗肝阳虚型抑郁症患者，认为肝性喜条达而恶抑郁，司阳气升腾，肝阳虚则使肝气郁结，阳气郁则使神颓，故患者临床表现为情绪低落、活动力不足、思维迟缓等，阳郁日久化热导致郁热扰神，此时患者在原有症状基础上还可表现出烦躁易怒、焦虑敏感等症状，乌梅丸中人参补养气血，补肝体，充肝气，附子辛温大热，除表寒，温痼冷，暖肝阳，人参、附子同用，可温煦肝阳，助肝气升发透达，明显改善抑郁症患者情绪低落、焦虑不安等症状。陆红梅等[40]认为，肝阳是肝主升发、疏泄、藏魂、摄血等功能正常运行的物质基础，肝藏血而舍魂，血归肝，魂居肝，则入睡，若肝阳虚无力升发，条达不畅，血不归肝，魂游肝外，则导致失眠，另一方面胆肝相表里，肝阳虚，胆受寒胆怯易惊，失去决断而出现夜被惊醒、睡眠浅等，故基于肝阳虚理论应用乌梅丸治疗失眠，方中借附子大热之性挽羸弱之阳，温肝阳,散虚寒,借人参大补元气助肝气，体用共调,参附共用,可解阳虚阳郁，通阳散寒，藏魂安神，故失眠症状得解。

2.5.2 温阳化湿 阳气的激发和气化可调节全身气血津液的代谢，阳气充足，则水精四布，五精并行，脏腑功能正常发挥，若阳气不足，充养失职，则会影响脏腑功能，导致津液无法正常代谢，水湿内停为患。张宁苏等[41]用四逆加人参汤加味治疗小儿迁延性肺炎，认为小儿为稚阳之体，受邪后易虚易实，外邪损伤肺阴，亦损伤肺阳，又见小儿纳少便溏、畏寒肢冷，子病及母，脾阳亦有损伤，肺脾不足，气机失调，虚阳外越，通调失司，故发热，肺阳受损，无法化水为雾，别浊下输，致使湿邪侵袭，稽留不去，故身热不退，反复发作，方中附子辛甘大热温中焦，人参补气上入肺经，参附同用，共温肺脾，并与他药相合，救肺复阳祛湿。刘明杰等[42]应用薛氏扶阳逐湿汤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核酸转阴困难患者，认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属中医学疫病范畴，患者常因阳虚湿盛，外感邪毒而发病，阳虚内生痰湿为其主要病机，发病初期，阳气卫外奋力抗邪，但素体阳虚无力逐尽邪毒，发病后期，正虚痰湿缠绵，应当温阳补气，振奋阳气，托邪于外，薛氏扶阳逐湿汤扶阳、祛湿、除邪共举，方中附子味辛甘、大热，回阳救逆，且通行十二经，人参入肺经，补元气，扶正祛邪，益气培元，以附子、人参相合大补元气，温阳祛寒，使阳气复，湿亦除，病症得解。

2.5.3 温补多脏 阳气不足可由单一脏腑受累转化为多个脏腑受累，阳虚日久，水湿积聚，水为阴邪，在内阻碍其他脏腑阳气正常运行，导致多脏阳气不足，甚则虚劳或阴阳两虚成厥逆，其中脾、肾为最易同时阳虚受损的脏腑。李鹏[43]应用温脾汤治疗脾肾阳虚型老年性痴呆，认为病机分虚实两端，以脾肾阳虚和心脾气虚为主,实为痰瘀互结，肾阳虚损不填精，髓不充脑，神明失养，而成痴呆，脾运失健，气血不化，脑失所养，导致迟钝，温脾汤方中附子性大辛、大热，可散阴寒，回阳气,逐冷痰，人参大补元气，补脾益肺,两者益气温阳壮脾，可使脾阳复，痰瘀散，神明复，脑神聪。汤毓等[44]应用温脾汤治疗脾肾阳虚证慢性肾脏病，认为慢性肾脏病早期为脾肾气虚，后渐转为脾肾阳虚，同时久病入络生瘀浊，温脾汤中附子辛热，祛寒补阳，人参补气，助附子温脾肾阳，以温补治本，同时宣清导浊，共温脾肾，泻浊祛瘀，可有效控制慢性肾脏病的发展。吴鞠通应用参茸汤治疗痢疾久痢认为久泻久痢会伤及脾阳、肾阳,参茸汤方用人参补阳明，附子升少阴，双补脾肾，再加以鹿茸、当归等药合用，脾肾得养，脉络得充，阳气得旺，泻痢得止[45]。

综上所述，人参、附子作为经典的药对，被广泛应用于参附汤、四逆加人参汤、附子理中汤、附子汤、乌梅丸等多个方剂中，两者配伍合用，不仅具有减毒增效的功效，而且其温阳效果显著，在临床多种阳虚病证的治疗中疗效突出。对人参、附子药对的配伍和温阳功效进行了归纳论述，以期为其更好地临床推广和应用提供参考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