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言学讲解

来源:实践技能 发布时间:2020-09-14 点击:

  陈忠著 , 《认知语言学研究》 , 2005年 , 第1页

 第一章 认知语言学概说

 第一节 认知语言学的理论主张及其背景

 20世纪80年代兴起于欧美,并以1989在德国杜伊斯堡召开的第一届国际认知语言学会议为准,标志着认知语言学正式成立。

 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和理论主张与结构主义相对立,是通过对结构主义的反叛而建立发展起来的。

 认知语育学研究的代表人物主要有:

  G.Lokoff; R.W Langacker; C.Fillmore;M.Johnson;

 R.TayIor;Haiman,M.John;D.Geeraerts;P.Kay等。

 戴浩一1985《时间顺序和汉语的语序原则》、1990《以认知为基础的汉语功能语法争议》;谢信一1991《汉语中的时间和意象》;沈家煊1995《“有界”与“无界”》、1999《转指和转喻》、1993《句法的象似性问题》;张敏l 998《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短语》;石毓智《语法的认知语义基础》,赵艳芳2001《认知语言学理论》;袁毓林1995《词类范畴的家族相似性》。

 认知语自学的理论主张与结构主义和生成语法相对立。认知语言学的语言观是建立在经验主义或称为非客观主义哲学基础之上的。认知语言学认为,抽象的心智活动不能脱离身体经验和形体。认知结构与身体经验密切相关,并且以感知、动觉、经验为基础,思维具有想象性。概念要么来源于经验,要么通过隐喻、转喻和意象发展而来;思维具有完形件和整体性;语言符号不是直接对应于客观世界.而是与用科学概念结构保持一致。

  关于语言能力的问题,认知诺言学认为,语言能力是人的一般认知能力的一个组成部分,语言不是自足的封闭系统。一方面语言的编码和解码过程以认知为基础,另一方面,语言在结构方面也参照人类概念知识、身体经验和话语功能。换言之,语言无论是在意义上还是在结构形式上,都是建立在人类概念知识、身体经验和话语功能基础之上的。语言不能脱离人类概念知识、身体经验和话语功能而独立运作。

  就语义而言,用真值条件的形式逻辑描写语义是不够的,语义和使用者的知识系统密不可分。语义描写必须参照开放的知识系统。

  语言知识和非语言知识之间没有绝对而明确的界限。语言能力跟一般认知能力是分不开的。

  从语言内部层面来看,认知语言学认为,句法不是自足、自主的形式系统,句法跟词汇互参互动,相互制约,相互依存。不存在一个可以脱离语义、词汇意义独立运转的独立的句法系统。

  关于句法是不是自足、自主的形式系统,这是认知语言学和结构主义语言学争执的焦点。以生成语法为代表的极端形式主义观点的基本主张,是句法自主论。该观点把句法看做是自主的系统.可以脱离语义独立运作。并且认为语百符号的编码具有任意性。

  关于语吉符号有没有任意性的问题,历来颇有争议。索绪尔把符号内部的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关系界定为任意性结合,但是大量的语言事实都对语言符号任意性这一观点提出了

 挑战。如:“大小、长短、左右、前后、高低”合乎正常范式和语感,而x“小大、短长、右左、后的、低高”却不正常。在“量级”表达形式方面,高量级和低量级之间往往不

 对称、不均衡,因此“量级”范畴的编码并不是任意的。在这种不对称、不均衡的背后,是认知动因在起制约作用。

 无论是“量级”、空间、时间关系,还是其他方面,也无沦是汉语还是英语,语言都不是任意进行编码的。而且编码的依据也不是仅仅根据句法规则。

  既然语言符号编码并非仅仅根据句法规则,从认知的角度看,代词的可及度(Accessibility)很高,但是其语义的独立性很低,代词在语义上强烈依赖于先行词来补偿其语义,因此要求代词始终保持与先行词之间的连贯性。这一倾向性表现在句法分布位置上,代词总是尽可能地靠近先行词;设法避免跟先行向之间距离太远,因此在句法分布上,代词与先行词之间很难插入其他成分。代词的这种认知特征制约着它在话语当中的分布位置不能远离其先行词。可见,特定的句法形式特征的背后,往往隐藏着认知上的深层动因。单纯局限于句法形式上的描写和解释,往往是画地为牢、缘木求鱼。

 句法虽然不能脱离语义和认知的支持而完全独立地运作,但是也不能就此彻底否定句法自身的系统性。尤其是不能用认知结构和语义结构来彻底取代句法系统。

  从目前的现实情况看,有一种简单化的倾向,引起了不少人的曲解和误解,就是把切句法规则和认知方式简单地等同起来、把语言认知跟人的整体认知能力混为一谈。

 语言无论是在意义上还是在结构形式上,都是建立在人类概念知识、身体经验和话语功能基础之上的。

 从语言研究的方法来看,不参照认知原则.句法形式规则就失去了理据和基础;不参照句法规则,认知原则之间难以协调平衡。语言的任意性是建立在理据基础之上的任意性;语言的理据是相对于任意性而言的理据。任侗符号,包括语言符号,都是任意性和理据性之间既对立、又统一的折中的结果。任意性和理据性的矛盾关系,主要体现为句法结构规则和认知原则之间的矛盾。

 事实证明,认知原则和句法规则是互相参照的。

 (大量的事实证明,语言符号的运作方式与抽象的数学符号的运算方式不同。能不能生成合格的句子,并非完全取决于句法运算规则。句法规则与认知特征之间往往互相参照。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大量语言事实证明,句法系统的独立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句法系统和语义系统以及语言内外的其他因素相互渗透、相互补充、相互参照、彼此之间形成立体、多维的互参互动的系统关系。

 与激进的结构主义语言观相对立的,是激进的认知语言学观点。该观点认为,语法木过是概念的形式化表征而已。语法规则和结构直接对应于心理表征或意象图式。

 从研究内容来看,下面的内容是认知语言学的基本研究课题:

  范畴化原型理论;认知模式;意象图式,象似性;语法化;图形一背景;有界与无界;隐喻和转喻。

  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课题,实际上围绕着—个目的;在貌似彼此毫不相干的语法现象之间寻找到内在的统一性,从整体来把握和沟通句法、语义、语用、认知等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

 如同纷繁复杂的生命万花筒都可以归结为基因一样,语言不同范畴之间也存在着内在的统一性和系统性。在这些统一性和系统性的操纵下,形形色色的句法要素或彼此融合对应,或相互排斥对立;不同句法要素之间的离散、聚合,实际上都是一定的认知机制演绎的结果。

  认知分析可以沟通句法、语义结构、语用之间联系。认知研究可以贯通表面上毫不相干的句法现象。一些似乎没有联系的句法现象,从认知的角度看,却可能存在一定的对应规律和互动、制约关系。

  语言的研究,一方面要从内部寻找原因,另一方面也要从外部探求动因。不仅如此,还要发掘和沟通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之间的内在关系。任何系统内的任何子系统的任何层面的因素,都不是孤立的,都与其外部和内部因素形成互参、互动的关系。探寻不同层面不同要素之间的关系,是认知语言学的根本目标。

  屈折语的性、数、格、时、体、态都有形态标记,即使不进行认知上的解释,由于语法规则外在而显露,形式和范畴之间的对应关系比较整齐划一。语言的规则都一目了然。汉语缺乏严格而普遍的形态。语法标记的分布形式没有普遍性,例如,“了”,的”在什么情况出现、什么情况下不出现,情况极其复杂多变。而“了”“的”的隐现和分布位置无法进行穷尽式描写。

  但是通过变换和替换分析,可以发现“了”“的”的隐现及其对应因素,从而找到制约“了”“的”的隐现的因素。如果能够从认知的角度解释制约“了“‘的”的隐现的因素,就可以从理论高度来确定“了”“的”的分布和隐现条件。这样从形式到意义的分析,不仅知道“了一的”什么情况下出现、什么情况下不出现,而且还可以解释为什么出现或不出现。

  这说明,认知研究的方法可以结合变换、替换等结构主义的方法展开,可以将归纳、描写跟演绎结合起来。

  认知语言学从认知的角度对汉语进行重新梳理,或许会有助于对汉语的结构形式进行科学、系统的描写和解释。

  语言研究的思路大致有两种。一是单纯进行结构形式的描写,其原理是基于经验的自下而上的归纳。第二种方法——认知解释。其思路是基于自上而下的推导和演绎。其优势是高屋建瓴,以点控面。但是,一旦语料的支持不充足,缺乏充分的形式验证,其可靠性也同样难以得到保障。

  比较理想的方法,是吸取上述两种方法的优点,把描写和解释结合起来,这或许是语言研究的理想境界。

  我们比较赞成把认知语言学的方法和其他方法结合起来,取长补短,融会贯通,走出一条适合汉语实际的路子。

  我们希望认知语言学能够将理论探讨和事实的分析结合起来。国外的认知语言学主要以英语为语科,我们则着重挖掘汉语的事实。

  回顾语言研究的历史,在不同流派更迭交替的过程中,似乎总是不断地在形式和意义两个极端之间大幅度地游移摇摆。

  生成语法虽然主张研究人类普遍的语言能力,但是生成语法的终极目标仍然是单纯追求形式而排斥意义。认知语言学作为与结构主义相对立的流派,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逐

 步发展起来。认知语言学注重将语言内部结构与语言系统的外部因素结合起来解释语言现象,而不再局限于从语言系统内部寻找解释。

 汉语当中从语音、语寨到词语、短语各个层面,都有大量的结构形式相同而意义对立的现象。在认知语言学看来,一种结构格式有一个最为典型的原型。以此原型为核心,向周围边缘逐步过渡,在核心与周围外围边缘地带.不同成员之间构成了一个从最为合格到逐渐不合格的连续统。

 语言研究的任务之一,是要探究导致这些结构之所以不合格或不太合格的内在因素和外部原因。这些现象正是认知语言学感兴趣的研究内容之一。

 第二节 认知语官学的哲学基础——经验主义

 传统语言观主张语言具有独立于思维的客观意义。

 这种观点认为,符号通过所指与外部世界的事物相联系。

 符号可以直接对应于客观世界当中的事物。概念和推理不会受到人的身体经验以及人与环境的互动关系的影响。因此思维独立于人的感知方式和特征。在思维和客观现实之间,不存在任何身体经验的中介作用和影响。生成语法把语言研究的对象界定为语言能力,而不是语言运用。语言能力指内在的语法知识,是说本族语的人理解和生成从未听过和说过的数量无限句子的能力。因为每个人的大脑里存在着一个生成和过滤句子的装置——语法。其核心部分是人类共有的一普遍语法。它是由抽象规则和原则构成的有限系统。头脑里的语法不是后天的,如同人天生就有走路的能力是遗传基因决定的一样,语法本身是独立的系统,句法也是自主的,其构造无须参照语言的其他层面,如语义、语用等。

  转换生成语法的核心是天赋性和自主性。转换生成语法深受现代数学公理化方法的影响一一以尽可能少的原始概念和不加证明的公理作基础,利用逻辑推理来建立和演绎一系列精密运算的科学理论。在一个具备高度独立性和完备性的公理体系中,形式规则和转换规则操纵着抽象符号的椎演、组合和变换,这就是其句法;而独立于句法之外的语义学充其量只是最终给这些符号赋值的对应性手段。

 抽象符号及其关系的运算是数学、逻辑学、计算机科学的基础。数学式的严密和集合沦为其他自然科学的发展提供了工具。

  代表结构主义语言学主流的乔姆斯基学派,把语言研究的对象界定为语言能力,而不是语言运用。语言能力是人们生成和理解无限的句子的能力。这个能力是先天的。乔姆斯基学派的著名假定,是认为语法是自足、自主的独立系统,无须参照语法之外的其他系统,结构主义语言学把语言看做抽象符号及其规则的运算操作系统。注重形式忽略意义。追求数学公式的形式化表述。Lakoff把这种观点称为“客观主义”。

  乔姆斯基结构主义的语言假说以“天赋论”为哲学基础。但是语言天赋是语言能力,不是语法结构装置。人脑中有没有独立的语法装置?这是个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命题。“天赋论”并不能自动证明语法是自足的。

  皮亚杰认为语言天赋与后天的学习两者之间是“互动”关系。但是乔姆斯基的语言假说,前提是假定句法是独立的系统,与句法之外的因素如语义、语用、认知等没有任何关系。

  上述语言现被称为“客观主义语言观”。这种哲学观点所导致的一个必然结果是,把语言当做抽象的数学符号那样进行一系列的运算。

  经验主义的认知观认为,人类的概念系统是人类经验的产物,而经验是通过身体获得的,在人类经验之外的客观现实与人类语言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人类经验是连接客观现实与人类语言之间的桥梁。概念结构来自人类身体和社会经验的结构和性质。

 认知语言学提出“非客观主义”理论,又称为“经验主义”。

 我们对于月亮大小的判断,是根据地平线作参照,并且结合经验来估计的。同时也说明,我们不自觉地建立了一套评估远处物体大小的认知模式,这个模式虽然并不准确,但是大

 多数情况下可以帮助我们迅速做出判断。例如远处的物体看起来小,近处的物体看起来大,就是人类在大量观察的基础上建立的基本的空间认知经验模式之一。

  不同语言群体对于某个现象的认知策赂的选择和侧重会有一定差异。如果把语言符导的表达目标看做旅行的目的地,用来表述的手段看做旅行的途径,那么不同语言之间到达同一个“目标”的“路径”可能不同。例如,汉语的“下大雨”在英语当中是It’s raining hard,在日语当中是“下多雨”,在泰国语当中是“下强雨”。

 第三节 语言与认知

 如果把不同的观点综合起来,可以这样来描述:认知是大脑通过感觉、知觉、知识表征、概念形成、范畴化、思维而对客观事物及其关系的信息进行加工、组织、储存处理和编码、解码的一系列心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的生理构造、身体经验以及观察、选样、注意力等感觉、知觉能力对于概念和知识的组织产生一定的影响。这些影响主要体现为图式组织、心理意向、转喻、隐喻等结构模式。

  简单地说、认知是通过直觉、感知、推理等方式获取和使用知识的心理行为和过程。

 高级生命体在良期的演化过程中,被赋予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痛觉等不同的感知手段,又被称为模态。在这些模态的相互作用下,才有了生物体对环境快速、可靠的选择和反应。认知既然与心理有关,那么认知语言学的创立,自然就要依赖于心理学的发展和进步。

 认知语言学继承和发展了经验联想主义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吸收了皮亚杰的互动论,充分肯定了人的生理基础和经验对认知的影响,认为思维与身体经验密切相关。身体与客观世界的反复互动、接触形成的经验,构成了认知的基础。

 认知以身体经验为基础扩展到抽象的思维。基本范畴和动觉图式是身体直接作用于客观世界形成的基本认知结构,这些基本的认知结构借助于隐喻、转喻等方式扩展出其他概念和范畴。

  语言与认知的关系是功能认知学派与结构主义学派的根本分野。功能认知学派认为,自然语言与人类一船认知活动密切相关。

  认知语言学关注这样的问题:语言能力是人脑中独立于其他认知能力和知识的完全自主的部分、特殊天赋,还是人类一般认知能力和知识的一部分?能不能把普遍的认知能力与语言能力分开来考虑和处理?

  大量语言事实说明,句法现象不能脱离认知结构而独立存在,认知是语言结构能否成立的制约因素之一。虽然认知对语言的组织形成制约,但是语言并非包容认知的容器.语言对认知的推演过程有—定的引导和提示作用。语言和认知之间的关系呈现出双向、互动、交叉的关系,而不是单向的关系。

 虽然语言与认知之间的影响是双向的,但是语言对认知的影响作用毕竟是有限的。同时也不能过分夸大认知对语言的制约而在认知模式跟语言结构之间划上等号。认知至上的观点和句法自主论都是片面的。把语言跟认知方式等同起来的简单化处理方式,是不符合客观事实的。

 心理学研究证明,认知以感官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为基础。商什么样的感觉方式.就会产生什么样的认知特征。人类的感觉方式利认知特征虽然总体上一致,但是在对具体现象的观察和描述过程中所采取的认知策赂和语言表达方式,则不一定保持完全—致。这就造成不同语言之问对于某一现象的表达形式在一致当中有不一致、不一致当中有一致的局面。基本颜色调的研究证明了这一点。

 柏林和凯对基本颜色词的跨语言研究发现,不同语言有不同的基本颜色词,最多的有十一个,如英语,最少的有两个。语言所包含的基本领色词的数量和种类曲出现顺序呈现出以下规律:如果—种语言只有两个基本颜色词,那么很可能是黑和白,如果出现三个基本领色词,那么可能是黑、白、红。依此类推。

 这是人类的生理感知基础所决定的。人的生理基础和认知功能间接影响到语言的特征。

 语言是立体、多维的开放性系统。制约语言的因素除了认知之外,还有社会、文化等因素。如果把语言看做是一个函数,那么影响这个函数的变量有认知、社会、文化传统,还有历时因素。不同民族生活环境的差异,必然渗透进文化系统当中,并且影响到观察和认知方式。而客观事物自身表现为复杂的多维结构,呈现出多个侧面。不同文化环境当中的不同民族,虽然具有相同的生理基础和认知能力,但是在具体的观察过程当中,可能侧重于关注事物的某个方面和视角不尽相同,所采用的描写手段(一个词还是短语)有所不同。这样不同语言之间就呈现出在一致当中有不一致、无规律当中呈现出有规律的局面。

  实际上.语言当中的每个词语,部深深地携刻着社会文化的烙印,我们的认知系统捕捉着每个细节,尽管使用者也许对此浑然不觉。在词语的选择过程当中,使用音调动丁所有与该认知域有关的词语和相关储备信息,并且进行比较、遴选,最后从该认知域的语词当中筛选出一个适合语境的语词。这个过程实际—上也是以认知为前提。

 上面这个图显示,“工作”和“劳动”之间并非界限分明,二者在某些领域相互渗透。最典型的成员,所包含的该范畴的特征最多。这说明,范畴是一种心理表征,是认知参照点。人们往往把一种成员拿来与典型的、熟悉的原型作比较,来确定该成员是不是在多大程度上属于该范畴。而这种比较往往要参照许多特征和标准,不是一个标准,因此与典型的、熟悉的原型作比较的过程非常复杂,需要考虑方方面而的特征和要素。这就是中国人往往也说不准“工作”和“劳动”的差异的原因所在。

  但是,范畴的原型并非固定不变,而是随着语境变化而变化。例如,“知识分子付出的劳动应当得到充分尊重”当中,“劳动”的参照项就只有一个:耗费工本和精力,其范围扩展到知识分子从事的一切活动,包含脑力、技术含量高、办公室等非露天环境。这里的“劳动”实际上偏重于单一特征“耗费工本和精力”而忽略了其他特征。可见.认知原型并不完全对应于客观事物,也不是只具有单一的心理表征,而是建立在文化模型基础之上的心理表征。认知原型随着语境和社会现实的变化而在典型和非典型之间摇摆游移。

  在分析和使用“工作”和“劳动”的内涵的时候,对“工作”和“劳动”的比较和选择,调动的不仅是语言内部的知识,而且还激活、调动了大量与该认知域有关的储备信息,包括社会活动方式、活动环境、技术含量等。当然,如果我们缺乏这个方面的社会知识,或者一时激话不了这些外部信息,我们就难以正确地给学生解释为什么选择“劳动”而不能选择“工作”。至于需要激活的社会知识包含哪些方面,则依赖于我们的社会和生活经验构成的知识储备。

  上面这个图显示,就“劳动”范畴来说,“体力、露天环境、技术含量低”是最典型的成员,而在某个方面不符合这些特征的,也未必完全不属于“劳动”范畴。同样,“工作”也是这样。因此,“劳动”和“工作”的外围成员.就呈现出一方面带有“劳动”的部分特征,但又不带有“劳动”的全部特征;一方面带有“工作”的部分特征、但又不带有“工作”的全部特征的交叉现象。这就是所谓的“原型”(Prototype category)特征。第二章将专门讨论。这与义素分析法形成鲜明对比。

  实际上,不仅词语范畴和词语的意义呈现为原型结构特征,语法范畴以及其他认知范畴都呈现为原型结构特征。许多语法现象呈现为一个连续统。而不是一个个离散的范畴。

  上述例子还说明,语言与认知、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认知世界并不等同于客观世界。认知有其不同于客观世界的独特的结构法则。认知结构特征与语言的结构面貌之间存在复杂的关系。

  认知语言学的基本假设是语言不是直接反映外部世界,而是由人对世界的认识作为中介。语言结构在多大程度上、以何种方式受认知规律的制约或支配,是认知语言学感兴趣的问题。由于语义和概念跟认知密不可分,这种研究特别注重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意义不仅包含语义特征,还包括观察事物的角度、意象图式等。

  总之.大量语言事实充分表明,特定文化环境造就的认知模式制约着语言的意义;语言对认知具有特定的引导作用,语言和认知之间的关系呈现出双向、互动、交叉的关系,而不是单向的关系。

 第二章 范畴及其结构

 范畴与分类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难对事物做出区分。有些事物容易辨认和分类,也容易对其命名,但是有些事物难以辨认和分类。例如温度、颜色往往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游移的呈现为连续状态的范畴。这些分类主要依赖认知完成。或者说,温度、颜色范畴的切分,取决于认知的参与,是认知干预的结果。

  有些变化被我们忽略了,有些变化则不能忽略。究竞是淡化还是凸显这种变化,取决于我们的认知。可见,我们的认知对进入大脑的客观事物及其关系是经过一番加工处理的。有些变化即使再明显,甚至面目全非,我们仍然要忽略变化的部分。

 温度和色彩的分类,主要借助于心理过程才能实现。

  认知语言学的早期研究选择了颜色作为研究的突破点。将心理学和词语意义结合起来,考察认知范畴的特征,可以发现范畴的基本结构特征。

  人们对客观对象进行分类的认知过程叫做范畴化(categorization)。范畴化的产物叫做认知范畴(cognitive categories)。认知语言学把范畴和范畴化作为研究的首要对象。

  范畴有哪些特征?范畴化的过程遵循什么原则?我们还是从范畴的研究历史来展开讨论。

 第二节 传统范畴理论

 以A ristotle为代表的传统的范畴理论认为,范畴是由客观事物的基本特征决定的。判断某事物是不是属于某范畴,可以用充分必要条件来界定。

  范畴的归属是由概念的本质属性决定的。它包含以下基本假设:

  (1)范畴是由充分特征和必要特征的合取定义的;(2)特征是二元的;(3)范畴有着明确的边界;(4)范畴的所有成员地位相等。

  根据上述原则,词语的意义可以分解为若干个离散的义素特征:

  男孩:[十人][—成年][+男性]

  根据这种特征的分解,一个词语的意义的特征始终是固定的。但是这种观点在许多地方会遇到挑战。例如在“他还是个孩子”“女人就是女人”“战争就是战争”这些句子当中,“孩子”“女人”“战争”的意思并非语义特征所能够包含和覆盖的。其中“孩子”在这里是“年龄小、不懂事、顽皮、不能承担责任”的意思;“女人”在这里的意思是“不理智、感情用事;“战争”在这里只突出了“残酷”的意思。而这些意思在词典里面是看不到的。

 传统的范畴理论认为,范畴内部的所有成员共同拥有某些特征。因此某个成员要么属于这个范畴,要么不属于这个范畴。不同范畴之间的区分是明确的:识别某些特征的有无就可以决定是不是属于该范畴。而且范畴内部成员之间地位平等,没有核心与边缘之分。范畴内部成员之间共同享有相同的特征。范畴就像—个“容器”,具备定义特征的个体在里边,不具备的在外部。

 第三节 认知范畴理论

 成员之间的关系就像同一个家族当中的不同成员,在某个方面表现出相似性,却不完全相同。这种现象就称为“家族相似性”。根据“家族相似性”,同一个范畴的成员不是由共同特征决定的,没有哪一种特征是所有成员共同拥有的,而是由家族相似性决定的。范畴内部成员之间并不一定共同享有相同的特征。例如驼乌和企鹅不会认但是它们都属于鸟类共同家族。

 有的成员比其他成员享有更多共同特性。不同成员依靠家族相似性彼此相联系。比其他成员享有更多共同特性的成员就成为该范畴的典型和核心成员。

 同一个家族的不同成员的属性,并不是彼此重合套叠,而是以环环相扣的方式通过相似性而联系起来成为—类。

 

 从“游戏”“家具”等日常生活当中自然类的范畴化角度看,古典范畴理论当中的“共同特征”难以找到。

  根据颜色范畴的“任意说”观点,不同语言当中的基本颜色词的数量和所代表的范畴不完全相同。这是因为光谱是个渐变的连续体,颜色范畴对光谱的切分也是任意的,哪个颜色词对应光谱的哪个部分,不同语言之问并没有统一的规律,与系统外的因素无关。每个颜色词的地位相同。

  所以颜色范畴的“任意说”观点认为颜色范畴是完全任意的。推而广之,颜色范畴的“任意说”观点推广到语言的其他领域,就会形成这样的观点:语言符号是对客观现实进行任意切分的结果。如何切分、切分的界限在哪里.完全是语言系统内部的事情。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个观点得到大多数研究者的广泛支持。

 20世纪60、70年代,人类学家D.Berlin & P.Kay对颜色范畴展开了研究。他们研究了98种语言当中的颜色词。发现基本领色词之间形成一个蕴涵序列等级:

  黑、白<红<黄、蓝、绿<棕<紫、粉红、橙、灰

 A<B是指这样的关系:一个语言当中如果存在颜色词B,那么该语言必然也有另一种颜色词A。例如,如果一个语言当中存在颜色词“红”,那么该语言必然会有“黑、白”,其他颜色词依此类推。

 颜色的范畴化不是任意的,而是以“焦点色”为参照。尽管颜色范畴的边界在不同语言甚至同一种语言的不同使用者之间会有少许变化,但是焦点色在不同语言、不同使用者之间是完全一致的。

  焦点色的感知特征是语言现象还是纯粹的认知现象?心理学家E1eanor Rosch在20世纪70年代考察了焦点色现象的心理学背景。

  Rosch的研究证明,焦点色的感知在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之间具有一致性和普遍性,是因为焦点色具有独立于语言的“感知一认知”显著性。具体来说,焦点色记亿起来准确,辨认起来迅速,在儿童语言习得过程当中习得比较早。

  焦点色比非焦点色更显著。三岁儿童更容易被焦点色吸引,而非焦点色不如焦点色对儿童的吸引力强。

  焦点色比非焦点色在短期记忆当中更加准确。在长期记亿中记忆的保持时间更长。这是由下列生理因素决定的:

  视觉颜色锥体的结构和眼睛与大脑的联系方式,对颜色刺激的感知处理方式;社会文化模式对认知处理模式的选择。

  这些生理和心理因素,决定了焦点色的感知在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之间具有一致性和普遍性。每种语言当中的每一种颜色,都以其原型核心作为参照点,形成一个从最典型逐渐过渡到不典型的连续性结构。

  上述事实说明,颜色的范畴化并不是任意的,我们依靠“焦点色”作为颜色定向的参照点实现颜色的范畴化。颜色的范畴化也不是客观现实在认知当中的简单投射,而是身体和认知对客观现实进行的符合身心结构特征的加工处理的心智产物。焦点色、颜色中心区说明,范畴内部的成员之间的地位并不完全相同。核心区的成员比外围部分更典型。

  颜色词的研究结果能不能扩展到其他领域?焦点色现象是仅限于颜色领域还是可以推广到其他领域?

 心理学家Rosch以及语言学家w.Labov对形状和其他物体的研究,也得到了与颜色词同样的结果。颜色词研究当中用来表示“典型”的焦点(focal),在术语上容易引起“中心位置”的联想,于是Rosch用“原型”(Prototype)替代了focal。这就是著名的原型理论。

 如果描述集合A当中的图形,最简便的办法是把图形b、c、d术分别看做是正方形的变体。换言之,我们倾向于用正方形作为描述和认识不规则图形bcde的参照。同样,集合B当中的bcd四个图形也是比较倾向于看做是三角形的变体,实际上也是用三角形作为参照。

 这种倾向性并非偶然。按照gestalt心理学理论,上述现象的原因是,我们在试图确认不规则图形时,总是寻找最好、最典型的形式,并且把不规则图形归入与之最为相似、接近的典型的类别。这些典型的类别形式包括正方形、圆形、等边三角形、五角星等。因为在直觉上,这些图形比其他不规则图形的显著度高,最容易被作为其他相似、相近图形的参照。

  此外.根据gestalt心理学的“连续性原则”,我们面对中断、残缺的图形时,总是倾向于拿典型的完整图形来作参照,并且自动把图形当中缺少的部分补偿出来。或者说,我们是按照完整的形状来看待或者说是重新改造了这个不完整的图形,是依靠认知自动补偿了图形当中缺少的部分。

  实际上除了几何图形之外,其他图形以及符号系统也遵循这一原理。人们总是挑选出最为典型的成员作为参照点,来对其他成员进行辨认、描述和归类。例如:

 这个残缺的字体虽然不完整,但是通常情况下我们把它看做是“写”的下方缺少了一笔。我们之所以把它推测为“写”这个字,而不是看做胡乱的笔画的拼凑,或者是看做别的字.是因为我们在试图确认不规则图形时,总是寻找最好、最典型的形式,并且把这个不规则图形归入与之最为相似、接近的典型的类别。而汉字当中只有“写”这个字与这个不成形的残缺图形最为接近。在直觉上,“写”这个字比其他没有意义的图形的显著度高,最容易被作为其他相似图形的参照。

  按照gestalt心理学的“连续性原则”,我们拿典型来作参照、自动补偿了图形当中缺少的部分。我们是按照完整的“写”的形状来看待或者说是重新改造了这个不完整的图形。

  实验心理学证明,我们是利用原型作为一切范畴的参照点来组织语言和非语言范畴。这个以参照点为核心的原型结构,不仅限于颜色范畴,而且可以扩大到一切范畴,包括形状、实体、动物、植物、人造物体乃至非实体的抽象概念。

 为了把研究成果从颜色扩展到其他领域,从更大范围验证原型理论的适用形,w.Labov作了一个经典的试验:让受试辨认形状和大小不同的容器,并从(cup;bowl;mug)当中选择出与图形最为相符的名称。

 实验表明,受试者对原型的认同率达到l00%。在其他形状当中与原型的距离越远,对“杯子”的认同率越低,但是对其他范畴(“碗”“花瓶”)的认同率则逐渐升高。

  在“杯子”和“碗”“花瓶”不同范畴之间,边界区域呈现出一定范围的交叉现象。不仅容器范畴之间边界呈现出一定范围的交叉,大量实验证明,其他相邻范畴之间的边界都不同程度地呈现出模糊、交叉现象。

  上述实验证明,cup指深度和宽度相当的容器,而bowl指宽度大于深度的容器。vase指深度大于宽度的容器。但是这个标准并非绝对不变。如果一个容器的形状不十分典型,那么就参考形状之外的其他因素来确定其身份。容器所承担的不同功能,对其认知的结果有一定的影响。

  前边对杯子的图形的辨认仅仅是“零语境试验”。增加背景信息后,结果会不会有影响呢?

 在三个不同的场景中,比如喝咖啡的场合,餐桌上,盛满土豆泥;在架于上,并且插着花。如果图形选择不同的质料、材料,实验证明,杯子和碗的边界会发生摇摆和调整。比如里面如果装着食物,那么大多数受试者把第3个图形不再称做杯子,而是称做bowl“碗”,尽管在形状上图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至于把第4个图形称做“碗”的受试者就更多。

 如果里面插着花。就容易被当做vase,尽管其深度够不上典型的vase。

 从这个实验可以发现,范畴边界的模糊性来自许多方面,语境的影响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这说明范畴的划分并不是根据纯客观的基本、普通特征,而是经过认知处理的结果。

 范畴化的依据是其属性而非基本特征。属性是事物性质在心理上的体现,与人们的认知与现实的互动模式密切相关。而经典范畴论的基本特征被理解为事物固有的本质属性,与主体无关,客观而独立地存在着。

 “碗”一般指器皿中宽而浅的;“杯子”一般指器皿中深度和宽度大体相当者。“花瓶”指窄而深的。但是如果一个形体方面不太典型的器皿,如果里面装着食物,则校试往往把它称做“碗”;如果插了花,即使深度不大,也倾向于称做“花瓶”。这时分类的依据往往并不单纯是与认知无关的事物的客观特征。

  原型及其边界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原型的内部结构依赖于环境,依赖于社会文化知识。而社会文化知识则建立在认知模式之上。

 综合Rosch以及w.Labov的试验,可以得出下列结论:

 颜色、形状等具体事物的范畴是参照原型在原型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原型凭借其高显著度,在范畴的形成过程中发挥着认知参照点的作用。

 范畴的边界有一定的模糊性。相邻范畴之间并非彼此界限分明,而是部分地互相渗透进对方的领地。

 现在回过头来分析前边提到的两个范畴“劳动”和“工作”。

 “劳动”和“工作”之间的边界是模糊的.没有纯客观的、整齐的边界.其边缘成员往往混人对方的里边。

 词典对“劳动”的解释是:人类创造物质或精神财富的活动:

 体力劳动;脑力劳动。对“工作”的解释是:从事体力或脑力劳动,也泛指机器、工具受人操纵而发挥生产作用,词典的解释显然有交叉。也就是说根据词典,我们仍然无法明确说明什么情况下使用“劳动”而不能用“工作“;什么情况下使用“工作”而不能用“劳动”。这种含混并不是词典的问题,而是由“劳动”和“工作”范畴之间边界的模糊性造成的。

  “劳动”和“工作”用义素分析法难以解决异同。从范畴角度看,人们往往把脑力活动、技术含量高的活动看做工作,其次是在车间、办公室的活动倾向于看做工作。如果是在野外的活动,接近一定的脑力、高级技能的活动也看做工作,如野外考察。

  而“劳动”则是指体力活动、技术含量低或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动;其次是在野外、露天的技术含量低或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动看做劳动。但是词典的解释则把“劳动”分为脑力和体力两类。

 实际上,劳动不一定非得是体力,也不一定非得技术含量低,也不一定非得在露天。脑力劳动在特定条件下也可以看做劳动。

 如:

 老师的辛勤劳动,换来了学生的优异成绩。

 这样乱花饯,对不住爸爸和妈妈的辛苦劳动。

 这里“劳动“所包含的“耗费精力和成本”被凸显,淡化了其他属性:体力、技术含量低、露天,但是却仍然不能用“工作”替代。因为“工作”的“耗费精力和成本”属性不如“劳动”显著。

  不同语境当中。某一种属性可以取代和掩盖其他属性而上升为范畴的中心属性。其条件是来自周围上下文的其他范畴的补偿。例如“劳动”的属性。“耗费精力和成本”在上述句子当中可以取代和掩盖其他属性而上升为范畴的中心属性,如果换成其他语境,就不一定合适。如“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参加植树劳动”就不能说x“大家放下手头的劳动去参加植树工作”。

 总之,范畴成员之间不像传统理论认为的那样具有同等地位,而有典型成员和非典型成员的差异。这些成员的典型程度从高到低逐渐过渡。而且这些成员的典型程度并非固定不变,随着语境的改变,不同成员的典型程度会进行相应调整。

 当然,“工作”和“劳动”范畴还可以向外扩展。如“工作”在一定语境当中还包括“劝导模式一就业机会模式”“责任分工模式”。

 做好家属的工作,取得家属的理解。(劝导模式)

 研究生毕业后,要先找一份工作。〔就业机会模式)

 综合上述内容,从“工作”和“劳动”范畴之间的关系来看,范畴并非对客观事物的任意切分,也不是依据共同特征、客观标准进行切分,这种切分基于认知模式一一以原型为参照核心、以家族相似性为线索的多种同性的集合。而认知模式往往与特定的文化模式有关。

  心理学家的研究证实,焦点色以及其他的范畴化现象,是的语言阶段的心理表征,以人类共同的心理为基础,属于认知领域。当然,范畴化的外在表现形式往往通过词语来固着。

  尽管范畴作为心理表征,其认知活动的外在表现形式就是词语,语言当中的词语也对应于一定的范畴,但是认知范畴作为心理表征和词语之间并非总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事实上往往一个词对应着多个范畴。

  虽然大部分认知范畴已经被赋予了固定的名称,但有一些范畴在语言当中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词与之相对应。如二婚后对方的孩子、二婚或三婚后的配偶、减肥食品、非典型性肺炎、缺蚀的月亮、烘烤之前的面包、污染后的水……

  范畴可以向外扩展,而扩展前后往往仍然采用相同的词语形式。因此大多数词有不同的义项。如:

  饭碗:吃饭工具——谋生的职业或技能。

  杯子:盛放液体的器皿一一奖杯。

 当然,这个扩展的过程是借助于隐喻、转喻等方式经过复杂的途径才最终得以实现。

  范畴向外扩展遵循的规律,是由近及远,由熟悉到不熟;由具体到抽象。源范畴大多是日常生活或日常活动中比较熟悉、常见的事物,转移到新的、抽象的领域。源范畴跟目标范畴这间内在关联性,是范畴得以扩展的基本依据。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范畴的扩展,往往导致其从一个领域转移到另外的领域,并且引起语法性质发生变化,最终造成词性的改变。

 例如“就”的扩展和转换,就造成其范畴从空间转移到时间并且使其从动词转化为副词。“就”从表示空间的动作,如:就餐就地、就学、就业,逐渐演化为表示时间和关联意义的语法标记。“就”本来是动词,表示“靠近”“趋向”。“就”从空间转移到时间并且从动词转化为副词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演化过程。

 “就”表示空间上的“接近”,包括三个组成要素:

  A参照物,B被参照物;c参照物跟被参照物之间的距离之接近

 人类有空间方向感知器官,没有时间感知器官。这一生理特征制约着人类把时间关系看做空间关系,利用空间特征和属性来认识和描述时间的属性,将时间看成一个从过去开始一直通向未来的连续不断的流动进程和路径,而且空间要素关系与时间要素关系之间具有许多的相似性。例如都有两个向两端无限伸展的方向,都可以划定出参照点;都可以看做是由无数个点组成的集合,并且可以从中截取出无限量的部分;都可以向两端无限伸缩。因此无论是汉语还是其他语言,都倾向于通过空间关系来隐喻时间关系。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图(5)当中所凸显的参照物跟被参照物之间空间距离之接近,并不一定局限于空间关系,还可以利用空间要素关系与时间要素关系之间的诸多相似性,将“就”从参照物跟被参照物之间的空间距离之接近,隐喻为参照时间与被参照物时间之间在时间上的彼此接近:

 “就”从表示空间上的“接近“‘趋向”,通过隐喻转化为时间上的“完成“‘达到”。但是不管是空间还是时间,起初都是动词。后来通过隐喻继续虚化为表示时间的副词。再从时间副词演化为程度和心理空间上的“接近”和“达到”。

 但是不管如何演变,“就”始终围绕着一个原型核心——(时间、空间、范围上)“接近”。

 有关典籍对“就”的描写就体现出这一点。《现代汉语八百词》对“就”的解释:

  1)表示很短时间以内即将发生:

  马上就出发;天很快就亮了

  2)强调在很久以前已经发生:

  以前早就研究过了

  3)表示两件事紧接着发生:

  说完就走,说干就干;扭头就跑;

  4)加强肯定,符合条件:

 他家就在这胡同里头,我就不信我学不会;你要的材料我手头就有;这种树我们院子里就有

 5)确定范围,只:

  老两口就一个儿子;书架上就那么几本书;我就要这个,不要别的6)强调数量多寡:

 他就要了三张票,没多要;光他就要了三张票,别人要的更多

 7)承接上文,得出结论:

  如果他去,我就不去了;下雨就不去;丢就丢了,着急也没用

  第一、第二和第三个义项都表示时间的早。时间的早是通过比较得出来的。而比较的前提条件是参照有关时间标准。这个参照的时间标准.就是参照界限。参照界限可能是客观时间,也可能是心理上的预期时间。“就”表示早于心理土的预期时间界限或早于某个客观参照时间界限。

  其实,”很短时间以内即将发生一很久以前已经发生一两件事紧接着发生”,都是利用实际时间与预设参照时间之间的关系,凸显实际时间和预设参照时间之间的“时间差”。

  时间上“接近”的意象因式包括三个要素:

  A参照时间;B实际时间;C参照时间跟实际时间之间的时间差。

  参照时间跟实际时间之间的分布有两种情况,一是事件时间在参照时间之后,对应着将来的末然的事件,如图(7)所示;一是事件时间在参照时间之前,对应着过去已然的事件,如图(8)所示。

  图(7)显示,“马上就出发”将出发时间和说话时间拉近,凸显说话时刻接近出发时间。表示将来的出发时间跟说话时间接近,“即将”发生。

  图(8)显示,“去年就研究过了”将实际研究时间和过去的参照时间拉近,凸显实际研究时间接近过去的参照时间“去年”,甚至二者无限接近而最终重合。

  不管是实际时间在参照时间之前的将来未然事件,还是实际时间在参照时间之后的过去已然事件,其实结果都是“早”。只不过一个是未然的早,一个是过去已然的早。

  这是“就”从空间上的“接近”转喻为时间上的“早”的原因。

  这也是“就”总是倾向于跟“了”同现的原因。“就”表示实际时间接近参照时间,凸显已经终结的实际事件的界限,或者是起始界限,与“了”的意义保持一致,因此“就”总是倾向于跟“了”同现。

 总览上述不同的义项,无论“就”的意义如何变化,都始终围绕着一个原型核心一 接近某种界限。

 “就”和“才”的义项之间的关系说明,范畴并非单纯依据客观参数建立起来的,虽然“原型”有时指范畴内的最佳成员或典型代表,但是其确切的含义是指作为范畴核心的图式化的心理表征〔mental representation),或者是范畴化的认知参照点。

  “就”的范畴虽然从空间扩展到时间、范围,但是“就”的核心属性没有丢失。“接近”始终伴随着“就”的范畴从动词转移到时间副词和范围副词。

  范畴的转移实际上就是把源范畴的某些属性特征转移到其他日标范畴。尽管新的目标范畴已经跟原来的范畴大相径庭,甚至面目全非,但是仍然可以找到源范畴的某些影子。

  认知范畴和经典范畴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经典范畴将客观的共同特征作为范畴化的依据,而认知范畴是将属性的集合作为范畴化的依据,认为范畴的属性是事物性质的心理表征,而不是事物固有的内在基本特征。

  范畴成员的评估所涉及的心理过程不光是属性的计算,还包括完形感知,即将范畴化对象的功能中重要、显著的部分整合为一个整体心理表征。例如“书”的显著部分是几个功能上重要的部件,即纸张、文字、图画和装帧,以及这些部件的功能。凡是不符合上述功能的实体,或缺乏其中的任何一项,都不是原型书。

  心理结构不是自由和任意的,受到事物特性及人们对事物的经验的限制。是人的生理感知与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

 范畴在扩展过程当中,某些范式远离核心,形成了树枝状突出的结构。这些远离核心、树枝状突出的结构跟原型之间往往缺乏共同特征。例如“就”在今天主要表示时间,几乎已经看不出当初的“靠近”的痕迹了。其他的例子如“了”“着”“过”“才”“还”“从”“正在”等许多同语都是从当初的原型当中分化出来的“枝”。而到今天这些“枝”反而占据了主导地位,当初的原型核心却隐退或消失了。

  句法格式的语法特征也是由众多并存的“枝”形成的一个家族式树状结构。

 第四节 范畴化的范畴化

  前面讨论是概念领域的范畴化原理,并没有涉及不同领域的情况。概念领域的范畴化原理,是不是也适合于其他领域,比方说语言领域?语言的范畴化是不是也和概念领域的范畴化遵循同样的原理和范式?

  概念领域的范畴化并没有把语言符号的特征和功能纳入其中,实际上语言的范畴化包括两个层次的范畴化,一是语言符号所联结的“概念一语义”的范畴化,其形式大致对应于词语的意义二是将语言符号自身作为客体对象进行的范畴化,其形式大致对应于语法范畴和语法关系。

 在关于语言认知是不是类同于一般认知原则的问题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立观点。一是句法自主论,认为语言认知独立于一般认知。另一种观点则把语言认知等同于一般认知。

  这两种观点在范畴问题上的表现,就是将概念层面的范畴与语言层面的范畴化断然分开,还是将概念层面的范畴化与语言层面的范畴化完全等同起来。

  按照模块沦心理学理论,心理是各种模块的集合、某种心理模块只具备某种高度特异化的心理能力。语官事实也证明,不同语言之间的概念层面的范畴化虽然基本一致,不同语言之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互相进行翻译,但是不同语言之间在语言层面的范畴化途径和范式却呈现出异彩纷呈的不同模式。无论是在语法范畴还是词汇范畴方面,不同语言之间的范畴表现出巨大的差异。

 语言层面的范畴化往往是实现概念层面的范畴化的途径与手段。不同的途径可以达到相同的目标范畴。

 在“合资企业”(joint venture corporation)当中,汉语凸现的是资金的来源,英语凸现的是风险。不同语言各自凸现的侧面不同,各自所采取的途径也不同。凸现哪个侧面、借助于哪条路径来表达,则受到基于特定文化、价值观的认知模式的影响。不同语言之间的文化、社会价值观不一定完全相同,那么各自所选择的路径也就不会完全相同。

 一种语言当中范畴的总体规模总是随着认知和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发展。新的范畴的产生,一方面是新概念产生的结果,另一方面新概念必须按照该语言范畴化的模式和规则赋予与该语言匹配的相应的语法形式。

 由于范畴的扩展途径以及扩展的程度不一定完全相同,一种语言当中范畴的总体规模不会完全等同于其他语言当中的范畴。但是这丝毫也不会妨碍意义的表达。因为在短语和句子层面,通过认知经验的推导就使不同语言之间范畴的差异得以平衡和补偿,如:

  小心地滑——caution wet floor

  上述汉英对译的含义虽然基本相同,但是各自所采用的概念范畴却有差异。汉语短语当中出现‘滑”的范畴,而英语短语当中没行出现“滑”,而是出现了“湿”的范畴。“湿”跟“滑”之间毕竟存在一个意义上的空隙。英语的caution wet floor在解码过程中需要根据认知经验做出推导:

  wed floor(湿地)一是在湿地上面容易滑倒(认知经验)

 认知经验对范畴空位和断层的推导作用恰似搭建的一座桥梁,使得不同语言利用有限的范畴覆盖无限多样化的认知现实。

  总之,概念层面的范畴化与语言层面的范畴化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既不能将概念层面的范畴化与语言层面的范畴化断然分开,也不能将概念层面的范畴化与语言层面的范畴化完全等同起来。这是我们对语言和认知之间关系的基本认识,也是我们处理有关问题的基本出发点。

  概念层面范畴化的大部分原理仍然适用于语言层面。下面考察语法领域范畴的原型效应。

  词类是语法范畴。根据范畴化原理,范畴的组织结构具有原型效应。同一个词类的词彼此之间的功能和地位并不相同,在同一句法结构中的表现也不尽相同。典型的中心成员拥有的该词类的属性最多。这一原理在词类当中可以得到检验,让我们比较下面一组名词的语法功能和表现:

  A面包 B青春 C牢骚 D苦头

  这几个词都是名词,都能出现在主语、宾语的位置,都可以受形容词、数量词语的修饰限制。但是如果用更加细致的句法标准来检验,通过变换可以发现这几个名词之间的句法功能还是有一定的差异。虽然它们都可以出现在“动词+数量(形容词)+名词”的结构里,如“吃了个热面包”“珍惜宝贵的青春”“发了一通牢骚”“吃了点苦头”,但是其变换条件和句法功能却存在一定的差异:

  1)能否充当主语,能否用代词进行回指:

  面包不好吃就扔了它。

  青春短暂易逝,要珍惜它。

  *牢骚发完了就不要在再发它。

  *苦头吃够了,不要再吃它。

  这种回指只适合“面包一青春”,不适合“牢骚”和“苦头”

  2)能否进行零形回指:

  面包不好吃,别吃了。

  青春易逝,别浪费了。

  牢骚发完了就不要在再发了。

  *苦头吃够了,别再吃了。

  这种变换适合“面包”“青春”和“牢骚”,不适合“苦头”

  3)能否进行量化。

  一个面包

  一生的青春

  发了一通牢骚 一通牢骚

  量化有两种,一是事物的数量,一是动作的动量。“面包”可以单独量化。而“发了一通牢骚”当中的名词依赖动词才能成立,“一通牢骚”单独难以成立。“发了一通牢骚”实际上是动量。也就是说,“牢骚”量化起来比较因难。

 4)定指和有指。

 典型的名词是可以进行定指的,可以充当。把”字句和“被”字句的介词宾语。如果名词不能充当“把”字句和“被”字句中“把”和“被”的介词宾语,其定指和有指程度就打折扣。这可以检验一个名词定指和有指的程度,如:

  把面包吃了;

  把青春浪费了;

  把牢骚发出来,

  *‘把苦头吃够了。

  上述名词“面包、青春、牢骚、苦头”的句法限制条件逐次增多,它们之间的名词属性依次递减。

  这几个名词从可见的具体实体逐渐过渡到抽象的概念。可见,最具原型性的名词是具体可见、占据三维空间的离散实体而抽象的概念一般不占据三维空间,具备的原型名词的属性较少。在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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