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初心安

　 勿忘初心的安

　本文节选自《沐阳上学记?我为什么不去美国》，萧萍著，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沐阳上学记》全套四册，定价100元，单册25元。全国各大书店、网店均有销售。

　　萧萍，戏剧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儿童艺术创意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出版创作作品两百多万字，主要有儿童音乐剧《蚂蚁恰恰》，长篇小说《春天的浮雕》、《微儿羊》，系列校园小说《开心卜卜》（6本）、诗集《狂欢节，女王一岁了》、散文集《请允许我忧伤地想念》等。另有专栏文字《沐阳上学记》，翻译《儿童情绪管理绘本》（16本）、《谁怕大坏书》、《美好的夜晚》等近三十种。长篇童话《流年一寸》入选2010年德国慕尼黑青少年图书馆“白乌鸦”国际书目。

　曾获第八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十六届、二十三届与二十五届陈伯吹儿童文学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图书奖，冰心儿童图书大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大奖，新闻出版署青少年优秀图书奖，上海市优秀文艺工作者奖等。

　　沐阳讲述

　　目前来说，我最高的一次作文分数是90分。是我们四年级的实习老师给我的。他姓苟。

　　这个老师很搞怪。一天上课班级纪律不好，他把书往讲台上一扔，跟我们说：“你们这帮熊孩子，别看你们苟老师现在站在你们面前，在你们小学实习得很起劲儿，可是我毕业后压根儿不会考虑来小学教书……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们都太吵、太烦，而且小学老师薪水太低了！”

　　我们听了都赶紧闭嘴，看他好像真生气了，又怕他说我们又吵又烦。停了一下，他又接着说：“知道吗，我之所以不考虑在小学教书，是因为我正在考虑在小学旁边……开个店，做点文具生意！”

　　这话一说出来，我们都瞪大眼睛，都很想知道他卖些什么。孙一凡迫不及待地建议他卖点动漫卡、QQ卡什么的，说那个赚钱。

　　可是苟老师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那样自说自话：“所以嘛，我要和你们这帮猴崽子搞好关系。呵呵，你们到时可都要捧我的场，多多来我的文具店，多多购买我店里的东西……”

　　然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眼睛狡黠地望一望我们，哈哈笑起来：“哎呀，想想还是算了，你们还是都别去了，因为我和我的合伙人昨天大吵了一架，他想要进一批假冒伪劣的签字笔，我不同意――最后，只好倒闭！哈哈哈！你们看，我还是很在意你们叫我‘苟老师’的！”

　　“哈哈哈哈”……我们也笑了起来――他那个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倒闭的店，至今还在我们小学流传。

　　就是在苟老师的班上，我的作文《我的妈妈》得了平生第一个90分。在那个红色的90分的下面，他写了四个字评语：初心可贵。

　　关于《我的妈妈》的作文，是苟老师第一次作文课布置的作业，结果他第二天一进教室就给我们列表，全班有65%左右的人写冬天下雪的深夜，妈妈背着自己上医院；约30%的人写夏天的凌晨妈妈起床给自己熬绿豆汤；还有5%的人写了其他。

　　苟老师说：“那些冬天下雪发烧的人真是不容易，你们现在居然全都好好地坐在下面，还全都在笑！我就想问问看，你们写这些东西到底过没过脑子啊――全都烧到42℃以上，别说当你们的老妈，就是当你们的老师，我也觉得心惊肉跳，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要背你们上医院了！”

　　大家听了就“哧哧”地笑。

　　苟老师接着说：“还有那些夏天凌晨熬绿豆汤的，我说你们还想不想让你们老妈好好睡觉？干吗绿豆汤非要凌晨爬起来熬？冬天深夜刚去过医院，现在夏天凌晨也不让人消停，你这是要让老妈提前‘挂了’啊？”

　　现在“哧哧”的笑变成了哄堂大笑。

　　我们苟老师也笑了。苟老师是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他已经带了我们两个星期，这是第一次作文课。他说：“我看了你们的作文，我也是醉了――一天。”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可是苟老师却严肃地说：“唉，我怎么跟你们说呢？你们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你们的妈妈难道都是千篇一律的吗？你们的作文简直就像是集体整容了，你们的妈妈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不可笑吗？”

　　苟老师背着手走来走去，说：“拜托你们能不能写点儿生活中的妈妈，妈妈骂人、打架都可以。就不要让她们在冰天雪地里背一个发烧的孩子上医院了。这也不感人。这很笨拙，好不好？因为这个妈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她首先应该在家给孩子物理降温……”

　　我们觉得很有道理。

　　苟老师接着说：“为什么你们会这样，因为你们写作文太急功近利，你们老想着得高分。别这么想，孩子们，想一想到底你们的妈妈做了些什么。她们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她们的快乐是什么？她们为什么而哭……好吧，写作文和做人一样，勿忘初心。懂吗？不懂的，今天回去查字典，然后明天上课我来提问。你们也可以分小组做PPT（幻灯片）……”

　　快要下课的时候，苟老师又说：“李沐阳，你来念一下你的作文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篇文章就很好，你千万不要得意。我觉得你的作文有点儿罗嗦，而且也缺少点儿文采，但是吧，我觉得够真实。你上来吧！”

　　哎哟，这算是表扬吗，还是批评？在自修课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我匆匆看了一眼那个评价：初心可贵。然后，想也来不及想就开始念作文了――

　　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四十岁出头，中等个子，身体微胖，头发微红。显然，她是一个很时髦的人。这一点从她长长的裙子和大大的耳环也能看出来。

　　每次妈妈出门的时候都会试很多的衣服，她每穿一件都会让我评价一下，好看还是不好看。我为了打发她，就统统说好看。可是，这样往往适得其反，她会试更多的衣服让你看。

　　我不太喜欢她穿那种亮闪闪的衣服，又不是去走红地毯，干吗要穿得那么闪闪发亮？有一回在地铁里，有一个好丑的男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她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还不是因为穿了那么亮晶晶的衣服！

　　我妈很喜欢笑，她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好大，而且嘴巴也好大，结果她嘴巴里的那颗补了的银牙齿就露出来了――我可没敢告诉她，不然她会不高兴的。就因为那颗银牙齿，她苦恼了好久呢！

　有一回我们一起去看牙齿，我听见她对医生抱怨说：“苏医生，你说我能不能再把这颗牙换成烤瓷牙？”

　　医生说：“好好的为什么换？又不发炎。你疼吗？”

　　“不。”我妈摇摇头。

　　医生又问：“那是为什么？这个可是比烤瓷牙结实多了。你听我的没错的。”

　　“是啊，”我妈说，“当时就是听你说的。你说结实，而且这个牙齿在里面，怎么笑都看不到的。”

　　“当然啦，这么里面，怎么看得到？”医生说。

　　我妈说：“就是能看得到啊，苏医生你不知道，我一笑起来就看到了。好多朋友都说，我为什么要装银牙齿……看起来像一个没文化的老地主婆……”

　　“怎么会？你怎么会笑得那么夸张？”医生说，“你的嘴巴有那么大啊？怎么会笑得连最里面的牙齿都露出来？”

　　“真的啊真的啊。”我妈就爬起来翻手机里的照片给苏医生看。

　　医生半天没有说话，然后说：“这不关我的事，你以后不能注意点吗？干吗笑那么夸张？”

　　我妈听了显得特别苦恼。可是这苦恼转眼就没了。因为她一遇到好笑和开心的事情，就又哈哈哈了。

　　“三八”国际妇女节的时候我送了一个本子给她，在上面写了：“亲爱的妈妈，我祝愿你又年轻又漂亮，就像一朵玫瑰花。”

　　看了这句话，妈妈高兴得跳了起来，她说：“沐阳，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我的确很想很想当玫瑰花。呵呵！”

　　然后，晚饭的时候，妈妈宣布要开始减肥。“我要离你们远点儿，”她说，“我要减肥！”

　　我立刻反对，我不想要她减，因为我喜欢她的胖胳膊，夏天凉快无比。

　　我妈说：“你真自私。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减去十斤，我不要吃饭，更不要喝汤……”

　　但是两天后，当周末来临的时候，我老妈突然宣布减肥活动结束。好了，她终于可以大吃大喝了。

　　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爱美的、喜欢笑的妈妈。

　　老妈的日记

　　今天去开家长会了，郑老师让我去年级大会上交流经验。想一想，沐阳在年级里各方面并不算最拔尖，那么，我又能说什么和大家分享呢？那么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吧――比如初心是什么呢？在我看来简单地说，就是自然，不强求，顺势而为。最重要的一点是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不攀比，保持一颗平静淡定的心。

　　我记得沐阳小升初的时候，沐阳所在的上师大附小校长就问过我，我们选择世外中学的理由。我说很简单，我看中的是世外中学的人文环境和开放心态。说得更明白一点也就是，我们是来世外找朋友的。因为在我看来，为孩子找到合适的朋友，尤其是在初中阶段的青春期和叛逆期，朋友真的特别特别重要。周围有好的朋友，就会变得有教养、有爱心，如校训所说，优雅大气。养成这样的气质，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相互带动，孩子们也差不到哪里去。细细想想，会差到哪里？我们常常说人生就是长跑，那么现在我们考第10名也好，或者第30名也好，如果我们将眼光放到一个人一生的长度来说，这个名次还值得我们这么焦虑和忧心忡忡吗？那么，我们又为什么要这么急吼吼的呢？

　　心理学上有个最近发展区，这个大家都知道，就是跳起来摘桃子。在我看来，我们家长要做的、要引导的是让孩子定下心来，专心致志地跳起来摘自己的桃子，而不是别人的桃子，不去攀比。这样刚刚好的目标和刚刚好的压力，就会转化成动力，就是和与你的心性相近的朋友们一起往前走的动力。这不仅仅是双赢，而且是多赢，是快乐的赢！当孩子非常认可和热爱他的班级，每天开心地上学放学，我真的特别高兴。我还是那句话：在这样的氛围中，整体好，个人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我有一个观点，我觉得孩子是情绪的动物，当他情绪好的时候，虽然不能说一切可以迎刃而解，起码很多东西是可以化解的。我们当家长的自己可以回忆一下，在你的少年时代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或许因为对一个老师的欣赏或者反感，让你迷恋或者拒绝一门课？究其根源就是情绪，是它左右了我们的选择甚至是我们的方向。

　　所以，关注孩子的情绪，对我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情，我是永远把它放在家庭教育的第一位的。当然，心态和情绪理顺了，朋友多起来了，最终我们还是要落实到学习上的。所以我想谈的第二点就是关于陪伴――孩子成长过程中家长的陪伴。

　　在小学，我们很多孩子都学得很轻松。就拿语文来说，因为小学语文基本就是解决字词问题，会写、会读、重复和记忆也就基本够了。但是到初中可能不够，它需要有个领悟的过程，特别是对于情感的领悟，尤其体现在现代文阅读上，一定要有个融会贯通的过程。

　　这期间我其实也蛮焦虑的，特别纠结，我想，为什么总是做不对呢？好像看起来蛮简单的啊，然后我就去做著名的《一课一练》，结果我得了68分。到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时候，看到卷子上的现代文阅读题目，我好像也答不出，好烦的！我就打电话给我的作家朋友，告诉他卷子上的题目，让他来答，结果他半天也答不出来，而且最后答出来的和答案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当时心里好爽啊！因为考的这篇文章就是他自己写的嘛！我恶作剧一样幸灾乐祸，感觉好像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出完了恶气，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的，我冷静下来，还是要帮助孩子沉下心来分析试卷。这个时候，家长的陪伴是很关键的，要陪伴孩子渡过这个难关，这个思考的过程，还有这个适应的过程。在我们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体制的时候，帮助孩子适应它，也是一种生存能力的培养，毕竟我们无法做到人人都是韩寒。其实最简单地说，我能做的就是要和孩子一起认真对待每一次试卷分析。陪伴孩子做订正，并不是说你要手把手教他，你要给孩子的是一个坚定的态度。试着想想看，如果你每份试卷的订正都做到真正落实消化，还会提高不了成绩吗？关键是你的心是不是到了，孩子的心是不是真正到了。

　　说到订正，我要说到作文。每次人家都会说，萧老师你自己是写东西的，你孩子的作文还写不好吗？可李沐阳的作文是不怎么样啊！人家这样一说，搞得我也蛮焦虑的，觉得好像马上要让李沐阳写点什么像样子的东西才好。不过后来我换了个角度看，就释然了，而且觉得特别有趣。

　　比如，沐?经常回来跟我说刘心语、周宁云两位超级作文高手。在他的描述中已经说不出她们的好了，他的原话是说：“她们写的文章好像是外星人写的，写的东西直接就可以登在书上……”沐阳还说他看都看不懂，特别高深，就好像每个词看起来都懂，放在一起意思就不太懂了。

　　我当时听了觉得好笑死了。沐阳说得特别真实，也特别天真。因为他的理解力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和水准，他读不懂文字背后的深层含义就很正常了。那么我就不要人为地拔高他了，我就让他老老实实写自己的生活、真实的感受，文字笨拙一点都不要紧。对文字的理解和运用能力有快有慢。你不能说他笨，反正急也急不来的，男孩子没有开窍。那么没开窍怎么办？也就还是回到我们这个话题本身，我们家长和孩子一起，陪伴他，是和他一起等待和积累的过程。

　　说到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下傅老师。他送过一本《安的种子》给沐阳。那时候李沐阳刚进世外中学，一开始在培优班数学考得还不错，可后来好几次，好像起伏很大。我明显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焦躁，天天询问别人的成绩，对自己不那么自信，甚至产生了怀疑和焦虑。我及时和傅老师沟通了情况，傅老师给沐阳讲了《安的种子》，还送给他这本书。

　　说老实话，其实这本书到现在沐阳也没有完全看懂。呵呵，没办法，没完全开窍啊！这本书里的哲学境界，也的确是要有一定阅历的人才能读透的。但是这不要紧，他起码知道老师对他的态度，给他时间，并相信他。此后，沐阳逐渐安定下来。那么，我们家长要做的不也正是这一点吗？相信孩子，给他自信，给他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告诉他，焦虑往往都是因为近的目标带来的，比如太在意分数，太在意比较和得失，完全忘记了自己享受的初心。要让孩子保持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享受他的爱好和乐趣，而不是厮杀，不是把别人斩于马下，不是得第几名、得几等奖；要让孩子体会和对手交锋的真正乐趣，体会天外有天的人生眼界――我一直觉得教会孩子享受和沉浸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甚至在我心里，我希望他就保持对数学的爱好，并不是要他当什么数学家，无论今后他从事什么行业，如果还可以享受自己的兴趣，做一个数学发烧友，就像音乐发烧友、摄影发烧友一样，不是也很好吗？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