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然的命运:命运之剑芒

来源:医学教育网 发布时间:2019-05-07 点击:

  他站在里昂火车站的月台上,没有行李,没有名字,没有军人身份牌。一辆从德国开来的战俘车刚刚经过,那是1918年2月1日。有人在月台上发现游魂似的他,像没人要的包裹,不知从哪里来,也无处投递。他一言不发,显然对过去已无记忆。
  他就这样进了疯人院,在反复追问下,他嘴里吐出一个姓:芒然;又吐出一个地址:维希市的一条街。于是他被转到维希市疯人院。但维希没有叫芒然的,也没有这条街。究竟什么超出了他的承受力,让他奔逃得连记忆都放弃?
  疯人院在报上登照片让人认领。认的人太多了,失去儿子的母亲、丧失丈夫的女人,都想在他身上找到安慰。但核对下来,没有一家对得上。最后剩下50多家无论如何不肯放弃。一个漫长的核对过程开始了,医生对他做了各种测试。不说话的他变成了一连串可供核对的数据,而他躲进那个我们永远没有答案的世界,并不明白外面的喧闹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沉默,连目光都已封闭――他成了一个谜。那些不幸的家庭按捺不住,把事情捅到报界,希望借此把他认领回家。这么点生命的残羹,似乎也可以慰藉那些被命运抢夺过的人。疯人院的医生也很固执,非要揭开谜团:芒然究竟是谁。
  就这样,找了13年。1931年4月的一天,一个男人走进疯人院。他叫约瑟夫・蒙茹安,说有个弟弟,叫奥克塔夫・蒙茹安,1891年生,1914年8月15日在战场上失踪,后来从德国战俘营寄来信,最后一封信写于1916年2月6日,此后再无音信。看了他带来的证明材料,医生兴奋了,13年来他接触过那么多要认领的人家,只有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芒然的亲属。他把芒然领过来,约瑟夫看了看,很失望,这个缄默不语、眼神不再与人交流的男子不可能是弟弟。这是要认领的人中唯一不认他的人,而医生偏偏认定这个约瑟夫是芒然的兄弟,相关部门也查出1918年2月1日的确有个名叫奥克塔夫・蒙茹安的军人从德国回来,而正是那天人们在里昂火车站的一个月台上发现了他。只有这个线索可以找回他的过去,在索要他的生命证据的执著中,人们发了疯似地要给他一个过去。没有存在,只有证明,生命就是这么个薄如纤毫、需要凭据的玩意儿。
  医生往约瑟夫家寄了张芒然的照片,蒙茹安一家还是没认出。而此时还有20户人家,一口咬定他是他们在战场上失踪的丈夫、儿子或兄弟。
  1933年,医生带他做了一次旅行,领他去约瑟夫的家乡――一个叫圣摩尔的村子。医生说这是最后一试,他要看看芒然会做出什么反应。
  芒然走进村子,他走到教堂前,居然说了一句话:“钟换了。”其后再无他言。那钟的确换过。接着,他走到一张长椅前坐下。据约瑟夫说,这张椅子是奥克塔夫小时常坐的。在医生眼里,已经没有疑问,芒然就是奥克塔夫・蒙茹安。
  他生命的故事总算浮出水面,他是圣摩尔村一个短工的儿子,当兵前一直在餐馆当侍者。入伍12天后被俘,一直关在德国战俘营,1916年得了一种“铁丝网综合征”,从此失去记忆。现在家里还有父亲和哥哥约瑟夫。但消息传出,最后剩下的那13家与蒙茹安家打起了争夺他的官司。其时,欧洲战火又起,“一战”的伤痕尚未抚平,各处已经磨刀霍霍。
  官司打到1937年,法院总算裁定他就是奥克塔夫・蒙茹安。然而还有3个把他认作儿子的老母亲不服输,她们上诉到最高法院。又15个月过去了。终于在被送进疯人院21年后,他可以回圣摩尔村了。可是,终审判决下来3星期后,他仅剩的两个亲人――父亲和哥哥死了。
  1939年,“二战”打响。他的命运阻止不了人们再度厮杀。那4年,疯人院成了被遗忘的角落。1942年9月17日7:30,他离开了这个世界,饿死的。那一天,大半个世界在打仗,他漠然离去,其实他早已挥手告别。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每个细节都仿佛魔鬼之手安排,一段段地拉开终点的大幕,上面写着:人生无名。我在这个行囊空空、最后连记忆都拖带不了的人身上,看到一个失语的世界,看到不断需要新伤口换取记忆的人们,看到奔向疯狂那绵延不断的赛跑,以及终点线上的无声无息……
  (摘自《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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