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太战略”背景下美国与东盟教育合作战略研究——兼论对我国的影响及应对之策

黄海刚，闫芳芳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北京 100029）

自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以来，东盟就被视为中美竞争的重要舞台。拜登政府继承了这一平衡思想，将以往在东盟侧重政治与军事的战略部署扩展至经济、科技、全球治理等领域。尽管拜登政府迫于国内政治、经济复苏等压力未能重返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但仍沿用特朗普时期提出的“印太战略”，于2022年2月发布了《美国印太战略》（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1]2022年5月12日至13日，美国-东盟特别峰会①2022年5月12日至13日，美国-东盟特别峰会在华盛顿召开，新加坡、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柬埔寨、文莱、老挝8国领导人和菲律宾外长参加了此次峰会，缅甸则由于国内政局动荡而缺席。在华盛顿召开。峰会针对新冠肺炎疫情、加强经济合作、促进海事合作、气候变化、科技创新、教育人文等议题进行了讨论，并发布了《2022年东盟-美国特别峰会联合愿景声明》（ASEAN-U.S.Special Summit, 2022 Joint Vision Statement）。[2]此次峰会是美国“印太战略”和“印太经济框架”（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②2022年5月23日，拜登在东京正式宣布启动“印太经济框架”，美国、韩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尼西亚、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越南、文莱等13个国家为初始成员国，其中有7个国家为东盟成员国。的众多努力之一，旨在建立一个新的平台，继续扩大其在印太地区的政治、经济和人文影响力，以弥补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留下的空白。在当前俄乌冲突、中美矛盾不断、中欧发展前景模糊等不稳定因素存在的特定国际环境背景下，此次峰会内容丰富，规格甚高，引发了较大关注，被认为是美国“五月外交”的重要一环。美国“印太战略”及其对东盟的拉拢行为，对我国与东盟的全方位教育合作可能产生潜在影响，尤其会影响中国与东盟教育文化合作的广度与深度，须做好研判及战略应对。

美国一直致力于成为东南亚地区强大、可靠的合作伙伴。长期以来，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参与主要着眼于国防和军事领域，鲜少涉及经贸和教育人文等相关内容。此次美国-东盟特别峰会涵盖经济、卫生健康、海事、人才、科技以及能源等领域的合作，研讨范围涉及全球治理的众多领域，是美国为推行其“印太经济框架”所做的铺垫，旨在支持一个有凝聚力和韧性的东盟作为其推进“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的核心，加强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存在。此次峰会的重点内容如下。

加强美国-东盟间经济纽带和联系。双方希望构建一个公平、包容的经济增长和可持续发展合作框架，主要包括实施《东盟-美国贸易和投资框架协议》（the ASEAN-U.S. Trade and Investment Framework Arrangement）和《美国-东盟扩大经济参与倡议》（the US-ASEAN Expanded Economic Engagement Initiative Workplan）、举办东盟自然融资创新圆桌会议、构建美国-东盟交通对话伙伴关系、举办贸易风商务论坛以及加速数字经济发展等一系列举措，其中嵌入诸如透明度、劳工标准和低碳可持续等国际社会共同价值观念。

促进双方人才和教育的合作与交流。美国将重点致力于投资东盟人力资本发展，通过建立美国-东盟新锐领袖研究所（U.S.-ASEAN Institute for Rising Leaders）、赞助东盟各国杰出公务员参加领导力发展计划、实施“东南亚青年领袖计划”（Young Southeast Asian Leaders Initiative），不断重振东盟国家青年领导力。[3]在高等教育领域，此次峰会也强调将提供多个平台、计划并行的合作通道，包括“亿万未来奖学金”（Billion Futures Scholarships）、美国-东盟大学校际联系，以及将“富布莱特美国-东盟访问学者计划”（Fulbright U.S.-ASEAN Visiting Scholar Initiative）规模扩大一倍等。此外，也提及了英语语言培训项目、企业层面的数字技能、技术和职业教育培训等内容。

加速气候行动，推进东盟各国可持续发展。美国预计将斥资4000万美元与东盟在清洁能源转型方面开展合作，促进东盟各国以包容和公正的方式加强能源转型和弹性发展，并加强其抗灾（气候变化导致）能力。另外，美国还致力于东盟生物多样性、自然资源和生态系统的保护。

扩大与东盟的海事合作。拜登在峰会中表示将拨款1.5亿美元援助东盟，其中6000万美元将用于海事安全。美国将加大其对于印太地区海域活动的控制，包括但不限于加大美国海岸警卫队在印太地区的人员和部署，打击非法、未报告和无管制的捕捞活动，在东南亚和太平洋地区部署快艇作为船员培训平台，设立东南亚培训团队等内容。其中，着重强调了南中国海领域和平、稳定的重要性。

加强在前沿科技领域的合作。美国和东盟计划在智能制造、区块链应用、数字连通性、数字金融服务等符合东盟相关协定和框架的新型技术等互利领域展开合作，美国将增加对东盟成员国的技术援助，支持东盟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其信息和通信技术生态系统和5G网络的发展。同时，双方也将在智慧农业、精准农业、气候智能型农业等数字经济领域，以及生物技术、微电子学、能源和太空等领域展开合作。

加强政府、企业协同发力。美国政府联合一些大公司及各类基金会，面向东盟国家宣布了多项新的合作倡议，通过增加资金支持、提供科学技术和教育合作发展平台，扩大东南亚的教育、培训和技能提升机会，促进东南亚地区年轻人的信息技术素质和创业技能提升，加速东南亚地区经济技术发展。

此外，东盟各国与美国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加强卫生系统和促进健康保障方面也将进行积极沟通和交流。同时，在关于实现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缅甸危机以及俄乌冲突等维护世界和平议题方面，美国与东盟各国也做出了各自的承诺。

美国与东盟的接触和合作开始较早，但大都只限于政治、军事领域，后逐渐意识到教育人文交流对其增强东南亚地区影响力的重要性，开始通过知识、产业与技能合作和人才互访与交流、高等教育合作、推广英语语言教学、促进性别平等等方式来推动美国与东盟的教育人文合作[4]，形成了较为系统的合作框架和内容。

（一）美国-东盟教育人文合作的框架和内容

1967年东盟宣布成立，美国虽然对东盟的成立表示支持，但从未主动加强与东盟的合作。1977年，美国开始亲近东盟，加强与东盟的政治、军事和经济联系，但不同时期的合作重点均不相同。从老布什政府到克林顿政府，再到小布什政府，美国与东盟的合作领域较为单一，多为政治军事安全方面的联系。只有奥巴马政府将东盟视为一支推动亚太地区经济发展及美国经济复苏的重要力量，并发起“美国-东盟经济伙伴关系计划”（ASEAN-U.S. Economic Partnership Initiative），实行全方位政策，积极扩大与东盟政治、经济、安全、教育等领域的接触与合作。自此，美国-东盟的教育人文合作逐渐开始和密切[5]，双方合作的具体框架和体系逐渐形成。

1.知识、产业与技能合作

知识、产业与技能合作是美国-东盟人文教育合作的一个重要方面，主要包括基于特定领域计划或协议建立起来的知识与技能合作关系、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以及构建产业、政府和学术联盟等三种形式。

在知识和技能合作方面，主要包括美国-东盟能源合作中的技术和经验分享、信息与通信技术合作中的人力资源开发和能力建设，以及卫生方面的科学合作与交流等。这些基于特定领域计划或协议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均显著促进了东盟相关技术支持机构和教育机构的能力建设，推动了东盟国家科技的快速发展。

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美国则通过支持《东盟知识产权战略行动计划（2016-2025）》（ASE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Strategic Action Plan 2016-2025），加强知识产权领域的能力建设和技术支持，提升公众的知识产权意识，加强知识产权法律和系统的透明度，促进知识产权管理和商业化的效率，推动美国和东盟实现知识产权保护和执行一致化，扩大知识的流动和共享。[6]

构建产业、政府和学术联盟也是美国与东盟进行知识与技能合作、促进技术创新的重要内容和途径。2021年，美国国际开发署（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和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联合发布了“产学研创新科技发展计划”（Building University-Industry Learning and Development through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y），其目标是建立一个可持续的产业-政府-学术联盟。该联盟将通过产业、政府和学界的战略协作和投资，创建一个充满活力的创新生态系统，从而集聚科学、工程学和数学方面的学生、教师、产业和政府机构，促进美国和东盟各国的知识交流和科技合作与创新。[7]

2.人才互访与交流

人才互访与交流是教育人文合作的核心组成部分，不仅能够促进人才成长与发展，而且也有利于实现人才共育共享以及培育共同价值观。美国一直将东南亚视为亚洲竞争的重要舞台，致力于构建东南亚领导力网络，因此积极与东盟国家开展人才互访与交流，通过“富布莱特计划”（Fulbright Program）、“美国-东南亚青年领袖计划”“亿万未来奖学金”和“全球大学生交流计划”（Global Undergraduate Exchange Program）等项目为美国-东盟持续深化教育人文合作创造契机。（见表1）

表1 美国与东盟人才互访与交流计划

“富布莱特计划”。该计划是一项由美国政府推动资助的国际教育、文化和研究交流项目，设立于1946年，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声誉最高的国际交流计划”之一，通过教育、人员交流、知识和技术交换来增进美国与其他国家的交流和相互理解。[8]菲律宾（1948年）、泰国（1950年）、马来西亚（1963年）和印度尼西亚（1992年）先后与美国签署了“富布莱特计划”，并均设有国际双边教育基金会来支持富布莱特计划的实行和管理。[9]

最初，美国与东盟的教育交流合作主要发生在美国和与其交好的几个老东盟国家。2012年，美国才与东盟实现多边机制下的教育文化交流，启动了针对东盟的美国-东盟富布莱特交换项目——“美国-东盟访问学者计划”（Fulbright U.S.-ASEAN Visiting Scholarship Program）。[10]该计划主要支持来自东盟国家的大学教师、政府官员、智库和其他非政府组织的专业人员在美国从事与东盟成员国相关和对东盟成员国有益的学术和专业研究。自此，更多东盟国家开始参与“富布莱特计划”。东盟十国对“富布莱特计划”的直接资金支持①“富布莱特计划”的主要资金来源是美国国会（Congress of the United States）每年向美国国务院教育和文化事务局（Bureau of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Affairs）的拨款。同时，参与该计划的外国政府和私人机构也会通过工资补助、减免学费和住宿费等形式提供直接和间接的资金支持。在2012-2014年间明显上升[11]，由2012年的5,972,534美元增至2014年的10,546,492美元。这说明2012年启动的“美国-东盟访问学者计划”在东盟各国反响较好。[12]

“美国-东南亚青年领袖计划”。该计划是一项始于2013年奥巴马时期的青年交流项目，是美国政府在东南亚地区深耕的一项标志性计划，其目的是加强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领导力和社会网络。[13]该计划于2014年11月在缅甸正式启动，作为美国与东南亚青年合作的首要抓手，这一计划主要由交换项目、在线课程和地区研讨会等三个核心部分组成。其中，交换项目每年接收500名成员（来自文莱、缅甸、柬埔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老挝、新加坡、泰国、东帝汶和越南11个国家）到美国学习专业和领导技能。[14]截至2020年11月，美国已为“美国-东南亚青年领袖计划”提供了5100万美元的支持。[15]目前该项目发展迅速，已经在东南亚形成大规模的合作网络。截至2022年4月，美国-东南亚青年领袖学院已拥有6000多名校友[16]，约15.5万名年轻人通过地区研讨会（YSEALI Regional Workshops）、专业研究员计划（YSEALI Academic & Professional Fellows Program）、未来种子项目（YSEALI Seeds for the Future Small Grants Competition）等形式参与这一计划，其中有3万多名为越南成员。[17]

“亿万未来奖学金”。这一计划出自第八届美国-东盟峰会提出的“亿万未来倡议”，旨在吸引更多东盟学生到美国进行交换学习，进一步发展美国和东盟的教育人文交流合作，并帮助美国大学实现国际学生群体多样化，为更多东盟学生赴美学习创造机会。

“全球大学生交流计划”。这一计划是由美国国务院支持、美国政府提供资金、世界学习组织管理下的教育交流计划，旨在为世界各国未来的领导者提供机会，帮助其体验美国的高等教育，获得关键专业技能，并探索新的文化和价值观。学员在离开美国后还可获得富布莱特奖学金和国际知名企业、政府部门等重点相关单位的实习机会，利用专业技能为自己的国家和地区发展贡献力量。目前，东盟十国均参与了该计划。

3.高等教育合作

美国与东盟的高等教育合作主要表现在完善课程体系和推进合作办学两个方面。2012年，美国与“东盟大学联盟”（ASEAN University Network）协同首次为大学本科生开设了东盟研究课程，并指导教师把有关东盟的课程内容纳入小学和中学教程[18]，以增进双方理解、互信和认同，扩大教育合作空间。

在合作办学方面，主要成就是越南富布莱特大学（Fulbright University Vietnam）的建立。2015年7月10日，在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的见证下，越南富布莱特大学项目在华盛顿正式获颁投资许可证，成为越美教育合作的重要里程碑。[19]次年，越南富布莱特大学在胡志明市高科技园区动工兴建，投资7000万美元。

4.英语语言教学

2012年，美国深刻认识到加强民间纽带和增进个人与社会层面交往的重要性，开始设立一系列英语语言教学推广项目扩大与东盟的民间交往活动，以减少美国-东盟教育人文合作屏障，加深相互理解和信任。由美国东西方中心（East-West Center）和文莱达鲁萨兰大学（Universiti Brunei Darussalam）实施的为期5年、耗资2500万美元的“文莱-美国加强东盟英语教学伙伴合作关系”（Brunei-U.S. Partnership on English Language Education）项目[20]，充分体现了美国对英语语言教学和推广的重视。2020年的美国-东盟“亿万未来倡议”也提出为英语教师培训提供150万美元的贷款，并设立了新的“英语教师培训+”计划（"English Teacher Training Plus" Initiative）。[21]

5.促进性别平等

东盟国家一直重视推进性别平等，美国也通过支持《东盟性别主流化战略框架》（ASEAN Gender Mainstreaming Strategic Framework）和《东盟妇女、和平与安全议程》（ASEAN"s Women, Peace, and Security Agenda）等加强与东盟的人文交流与合作。[22]2012年4月，东盟妇女儿童权利促进与保护委员会（ASEAN Commission on the Promotion and Protec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en and Children）成员应美国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的邀请访问了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和纽约。美国还设立了“美国-东盟妇女科学奖”（ASEAN-U.S. Science Prize for Women），旨在支持和鼓励女性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前沿研究，以推动东盟地区实现科技创新发展。同时，美国国际开发署还支持2022年在河内举行的第二届东盟妇女首席执行官峰会，与全球安全公司美国保险商实验室（Underwriters Laboratories）合作，通过一年一度的“美国-东盟妇女科学奖”表彰女性科学家的成就[23]，并通过贷款担保为妇女提供系列债券支持，扩大其获得长期融资的机会，从而减少东盟多个国家女性创业经常面临的资金短缺问题。2022年，印度尼西亚和柬埔寨有2.5万多名女性受益于这些债券支持。[24]

“美国-东盟青年领袖计划”中也有专门针对女性的项目，如美国-东盟女性领导力研讨会（U.S.-ASEAN Women"s Leadership Academy）[25]，集聚了东南亚各国的年轻女性领袖，帮助她们提高领导技能，增进对人权内容的理解，加深对东盟地区性别差异和挑战的认识，为其提供获得创业支持和指导的途径，培育东南亚年轻女性领导力网络。

（二）美国-东盟特别峰会教育文化合作的拓展与深化

2022年5月举行的美国-东盟特别峰会不仅强调要拓展和深化双方在教育人文领域的已有合作范围和内容，而且同时也积极创造新的合作机会（见表2）。青年是美国参与东南亚地区事务的重要合作对象，此次峰会提出美国将每年提供超7000万美元的资金用于支持与东盟的教育人文交流[26]，试图通过加强东南亚的领导力网络建设，密切美国与东南亚青年人之间的人文联系，以增进了解、加强合作并建立长期友谊，从而持续增强在东盟地区的实力和韧性。

表2美国-东盟教育合作新机会

1.拓展知识、产业与技能合作领域

美国-东盟特别峰会进一步丰富了美国与东盟特定领域相关合作计划和协议，从而深化了美国与东盟知识技能合作关系，持续推动东盟国家科学与技术的快速发展。如在空间合作方面，美国将投资于“服务地球”（SERVIR） 合作项目倡议，在东盟范围内共享卫星数据；
在新兴技术合作方面，美国和东盟通过了“美国-东盟智慧城市伙伴关系”（U.S.-ASEAN Smart Cities Partnership），探讨数字经济、信息与技术赋能、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和城市可持续发展等问题；
在卫生合作方面，美国将加强医疗培训计划，通过“美国-东盟健康未来倡议”（the ASEAN-U.S. Health Futures Initiative），支持东盟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加强区域和国家卫生安全；
在能源合作方面，美国通过支持《东盟能源合作行动计划》（ASEAN Plan of Action for Energy Cooperation）推动东盟部署新兴的先进低碳能源技术，加速东盟的能源发展转型，促进能源产业可持续发展。

2.扩大人才互访与交流规模

美国-东盟特别峰会强调深化美国和东盟之间的人员交流，并提出将富布莱特“美国-东盟访问学者计划”的规模扩大1倍，以使更多东盟地区的学者、政府官员和公民社会领袖前往美国，就美国-东盟重要课题展开研究。同时，美国国务院表示将在3年内扩大“美国-东南亚青年领袖计划”规模至原来的两倍，每年将有900名新锐领袖受益于此项目[27]，并承诺对“亿万未来奖学金”增加500万美元投资，进一步扩大“亿万未来学者”规模，增进美国和东盟各国的人力资本发展，加速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领导力重振和网络建设，激发东盟地区青年的发展潜力，推动各项战略目标落实，应对世界重大挑战，拓展美国和东南亚的发展机会，增强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这也符合美国印太战略拉拢东盟、支持双边联系的实施逻辑。

3.加大高等教育合作投资

教育合作被视为通过研究和培训加强东盟人民与美国人民之间关系的渠道和桥梁，美国-东盟特别峰会也提到了要进一步加强美国与东盟间高等教育合作。特别峰会期间，美国发展金融集团（U.S.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Corporation）同越南富布莱特大学签署了一项价值3700万美元的融资协议[28]，用于越南富布莱特大学在胡志明市建设新分校项目，进一步深化美国和东盟的教育文化交流，实现双方文化与价值观共享，缩小美国与东盟的文化差异。同时，美国国务院也通过一项300万美元的投资进一步扩展东南亚地区的英语语言项目，为该地区数以十万计的英语教师提供能力建设支持，体现了美国对英语普及的重视和对加深与东盟教育人文合作的迫切心态。

4.持续推进性别平等

特别峰会也提出，美国将继续与东盟共同推动东盟地区的性别平等，支持相关方案和举措，支持女性权利的增强。这也体现了美国对东南亚地区人力资本开发的重视，尤其是对女性潜力的挖掘和释放成为新的美国-东盟教育人文合作切入点。

5.启动建立美国-东盟新锐领袖研究所

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Johns Hopkins School of Advanced International Studies）将启动建立美国-东盟新锐领袖研究所，借助包括来自波音（the Boeing Company）、联合包裹服务公司（United Parcel Service, Inc.）、美国药品研究与制造商协会（Pharmaceutical Research and Manufacturers of America）和摩根大通集团（JPMorgan Chase &Co.）的民间资金，每年赞助30名处于职业生涯中期的杰出公务员（东盟10国中每个国家最多派3名），参加量身定制的、密集的、长达数周的领导力发展计划，以全方位提升他们的领导技能和决策能力，有效链接美国与东盟各成员国在政府、企业、学界和个人层面的关系，为未来美国与东盟国家的合作和交流奠定坚实基础。

6.实施企业合作倡议

美国的一些大公司已宣布了多项新倡议，以增加东南亚的教育、培训和技能提升机会。谷歌将通过向亚洲基金会（The Asia Foundation）的“走向数字东盟”（Go Digital ASEAN）项目提供400万美元资金，为东南亚20万家中小企业提供发展业务的技能。美国国务院将与谷歌携手合作，在位于东南亚的美国资料中心（American Spaces）培养年轻人的信息技术素质。惠普公司通过5个惠普技术中心为印度尼西亚的2万多名学生提供技术和创业技能，而3M公司则为东南亚地区的女性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方面提供支持。美国-东盟商业理事会研究所（U.S. ASEAN Business Council Institute）还发起了一项“缅甸奖学金基金”（Myanmar Scholarship Fund），为那些身在美国但因缅甸危机而一度中断学业的学生提供支持。[29]

（一）美国在东盟的战略意图及对中国的影响

1.中国与东盟的合作空间面临一定的压力

美国-东盟特别峰会被视为美国与东盟伙伴关系的全面升级，美国试图借此来加快其“重返”东南亚的步伐，改变美国近些年来在东南亚地区影响力相对式微的态势，服务于美国重塑印太领导权的战略目标。美国逐鹿亚洲，北有传统盟国日本和韩国，西有在美俄之间骑墙摇摆、但却是中国竞争对手的印度，一旦抓住东盟，基本上就完成了对中国在外交上的合围，与经济链上的替代。[30]此次峰会恰是美国拉拢东盟，制衡中国，推行“印太战略”，增强其在亚太地区影响力的重要部署。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东盟特别峰会除了政治军事议题，还出现了经济发展、卫生合作、人员互通、气候变化等方面的讨论。美国开始认识到在亚太地区保持强大经贸存在的重要性，同时强调发挥盟友和伙伴的作用，以较低对抗性和较丰富的合作领域增进与东盟成员国的友好关系，提升美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而扩大教育合作也成为美国构建东南亚领导力网络的重要举措之一。

2.以紧迫性看待中国-东盟教育文化合作的窗口期

东盟各成员国坚持东盟作为区域发展的中心和主导地位，坚持中立原则，对于美国提出的印太经济框架和美国-东盟特别峰会的各领域合作内容，既表现出兴趣，但也存在政治安全方面的顾虑，目前尚未达成具体协议，仍持观望状态。根据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The ASEAN Studies Centre at 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发布的《2022年东南亚国家状况调查报告》（The State of Southeast Asia: 2022 Survey Report），东南亚28.5%的受访者对于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①四方安全对话（QUAD）是美、日、印、澳四国成立的机制，2021年9月首次峰会在美国华盛顿举行。持中立态度，13%的受访者对于该机制持反对态度；
22.5%的受访者担心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协议①2021年9月15日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签订了三边安保联盟协定（AUKUS），按照其规定，英美两国将帮助澳大利亚建造核潜艇。会加剧地区武装升级，18%的受访者认为该协议会削弱东盟在地区发展的中心地位。[31]同时，缅甸表示《2022年东盟-美国特别峰会联合愿景声明》未经东盟国家协商一致通过和发表，且关于缅甸的表述体现了对别国内政的干涉，缅甸断然拒绝接受声明中的相关内容。[32]

不过，从教育人文角度看，美国与东盟的合作会对中国加强与东盟合作产生一定的潜在影响。在当前不稳定因素存在的特定国际环境背景下，美国诱拉东盟的举动“醉翁之意不在酒”，中长期看会影响我国与东盟在教育人才领域的合作深度与广度，学界和政策制定者须对此格外关注，提前做好研究和战略应对。

（二）深化中国-东盟教育人文合作的策略

1.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为契机，深化教育人文合作的广度和深度

中国与东盟深化合作具有良好的经济和区位优势，尤其是2010年中国与其他国家建立的第一个自贸区中国-东盟自贸区建成后，中国与东盟的双边贸易额由2010年的2934.3亿美元增长为2020年的6852.5亿美元[33]，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和逆全球化态势凸显的情况下，中国-东盟自贸区仍然实现逆势增长，表现出了较为强大的经济韧性，东盟和中国首次成为双方的第一大贸易伙伴。2022年1月1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正式落地生效，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将会深刻影响成员国科技、人才、技术等创新资源的自由流动，拓展高水平国际合作空间，增进中国和东盟国家的福祉。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正式生效，也标志着东盟与中国的关系更加紧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未来是东南亚与中国及东亚的共同自由市场，而“印太经济框架”的性质与传统区域经济合作框架大不相同，它强调的不是开放、多边、平等互惠的自由贸易，而是建立由美国整合及主导的针对中国的同盟体系。因此，在未来强化经济与贸易的合作上，中国-东盟有广泛的合作空间，经贸纽带的加强也为教育人文合作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2.巩固已有合作成果，进一步拓展新的合作需求和领域

除较强的经贸纽带外，中国-东盟也有着良好的科技、教育合作基础。1994年，中国-东盟科技合作联委会正式成立；
2012年，中国-东盟科技伙伴计划正式启动；
2018年发布了《中国-东盟科技创新合作联合声明》；
2021年发布了《中国-东盟建设面向未来更加紧密的科技创新伙伴关系行动计划（2021-2025）》。此外，中国与东盟在信息通信和环保领域也通过了一系列合作计划和协议，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的卫生合作也不断加强。经过多年的发展，中国与东盟的科技合作逐渐深入，持续扩大。[34]

在教育领域，2008年，首届中国-东盟教育交流周在中国贵阳举办，第十五届也在2022年8月23日如期开幕；
2010年，首届中国-东盟教育部长圆桌会议在第三届交流周期间举办，并通过了《中国-东盟教育部长圆桌会议贵阳声明》；
2016年，第二届圆桌会议在第9届交流周期间举办，通过了《关于中国-东盟教育合作行动计划支持东盟教育工作计划（2016-2020）开展的联合公报》。中国和东盟还依托交流周平台成立了中国-东盟工科大学联盟、中国-东盟轨道交通教育培训联盟等合作机制，建立了中国-东盟清镇职教中心、中国-东盟教育培训中心等机构。中国高校还开设了东盟10国官方语言专业，东盟国家建设了30多所孔子学院等。[35]中国与东盟的教育合作稳步进行。

中国应努力巩固与东盟国家的现有合作成果，持续深化与东盟国家的人文交流，充分利用好现有的双边和多边交流机制，设计更细化、可行、体现我国科技教育优势且符合各国利益的合作框架、计划或项目。例如，结合东盟国家经济发展对汉语言人才的需求，依托孔子学院、大学联盟等平台，加大汉语语言教学投入，丰富汉语语言教师资格培训模式，提高汉语语言普及度和使用率等，从而更高质量地促进多边关系的发展，做好做实民心相通的工作。

3.抢抓时间窗口，“量体裁衣”式回应东盟成员国的科技教育合作需求

作为“第四外交”，教育不仅是中国-东盟合作与交流的重要领域和载体，而且更是促进民心相通的桥梁。深化中国-东盟的教育人文合作，不仅是繁荣高等教育的需要，而且更是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实现区域合作、民心相通的需要，亦是推动中国-东盟稳定发展、互利共赢、搁置争端、共谋发展的必然选择。

面对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施压，一方面，我们应利用东盟一些成员国对待美国的摇摆态度，以及东盟成员国的复杂性和特殊性，积极关注东盟各国在教育、科技和人文领域的实际需求和主要战略，制定“量体裁衣”和“一国一议”原则，为各国提供最适宜的科技教育合作机制，有效回应东盟人文交流需求。[36]另一方面，加强以“人”为载体的高层级交流互访。当前，我国正在加快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可以通过高层次人才计划、科研合作计划以及丰富的奖助类型，增加中国-东盟高层次人才、尤其是女性高层次人才互访规模，扩大人文交流影响。

此外，还可加强在数字经济、低碳发展等创新领域的合作。中国从互联网时代到物联网时代，信息技术呈现飞跃式发展，尤其是在新型基础设施和5G建设方面，走在了世界的前列，数字经济蓬勃向上。而东盟国家当前也努力在向移动互联网时代转变，希望乘上数字经济的快车，提升各国发展进程，所以与中国信息通信方面的合作对于东盟国家来讲十分重要。因此，中国须利用好数字经济发展红利，不断扩大与东盟国家在新基建、通信技术方面的合作，促进创新发展。

4.推进教育领域的制度型开放，以“多边共赢”应对“双边对抗”

中国始终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坚定不渝地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致力于推动地区发展，促进多边机制，绝不搞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以共同发展为主题。中国在与东盟往来时，始终尊重东盟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真诚合作，赢得了东盟各国的信任和肯定。

未来，应持续增强与各国的政治互信，在消除壁垒、增进共识基础上，加快推进中国教育领域的制度型开放。（1）加快双边和多边学位学历互认的签署。学位学历互认可以提高中国容纳留学生的能力。随着国外留学人数的增加，一方面，要提高中国高校的接纳能力，加快签署与各国的学位学历互认协议，加强留学质量的监管和认证，为留学生来华提供制度保障；
另一方面，应促进国内高等院校的国际化进程，使更多院校拥有接纳留学生的资质。（2）增加孔子学院的国际认可度。研究表明，外交关系可以通过孔子学院吸引来华留学生得以促进，未来可以从国际影响力方面进一步发挥其对留学生的吸引力。孔子学院是中国与其他国家进行教育和文化交流的桥梁，也是中国教育对外开放的体现，是面向国际社会的天然广告牌。因此，孔子学院在体现中国特色教育标准的同时，应尽可能兼容国际上广泛认可的教育标准，在理念上体现国际教育界共识，促进中国与各国教育的交流认可，加强对潜在留学生的吸引。（3）利用海南自贸港，加快推进教育领域的制度型开放细则，以高质量的科技和教育资源，提升我国教育体系和科技体系的国际化水平、国际声誉和国际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