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博拉疫情因何再起

　 埃博拉疫情因何再起

　芬达（Fenda）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在西非埃博拉治疗中心医治的第一个病人。当感染症状出现时，她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她的儿子要她到中心去治疗，但其他人认为她不该去。

　　像芬达这样对埃博拉病毒不了解、对治疗犹豫的患者在西非很多，不少当地居民以为是西方医护人员将埃博拉带进非洲，因此拒绝让病人接受治疗，有时还把病人藏起来，这助长了病毒的传播。

　　至2014年8月4日，埃博拉在几内亚、利比里亚、塞拉利昂和尼日利亚等西非四国杀死了932人。世界卫生组织（WHO）6日称，西非地区累计1711人确诊、疑似和可能感染埃博拉病毒。

　　“这次是最大规模、最复杂的（埃博拉疫情）。”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主任托马斯?弗里登（Thomas?Frieden）指出，目前控制疫情的两大挑战为：西非国家的公共卫生系统不完全有效的运作；一些地区对病毒缺乏了解，并对医疗团体怀有敌意。

　　几内亚、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三个国家相互接壤，边境地区人员流动频繁，缺乏完善控管措施，边境线成为一个主要的散播中心。WHO警告，与三国邻近的布基纳法索、科特迪瓦、冈比亚、马里、塞内加尔、几内亚比绍和毛里塔尼亚等都是可能爆发疫情的高危险区。

　　面对来势汹汹的埃博拉疫情，人类手中的筹码不多――没有任何获得正式许可的疫苗或特异性治疗药物，所能依靠的只有传统的、简单的公共卫生防控手段，找到患者和他们的接触者加以隔离，对患者实施支持性治疗。

　　埃博拉病毒最终有无可能突破非洲防线，一旦突破，后果会怎样？ 凶猛登场

　　刚果的扬布库附近，有一条名为埃博拉的河流，病毒由此得名。它潜伏于非洲特有的果蝠，非洲居民食用带有埃博拉病毒的野生动物，就可能被感染。

　　今年2月初，几内亚东南部爆发埃博拉疫情，之后，疫情迅速蔓延至数百公里外的首都以及利比里亚。4月，疫情传播趋势曾一度减缓。然而一个月后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开始第二轮爆发。7月底，尼日利亚也出现病例。在每日新增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的图表中，埃博拉从5月起拉出了两条陡然上升的曲线。

　　埃博拉病毒在1976年首次登场，即展露凶残。苏丹和刚果（原扎伊尔共和国）爆发疫情，卷走431条生命。在1977年和1979年，埃博拉病毒有两次小规模爆发，造成23人死亡。随后，潜伏在非洲丛林中，销声匿迹达15年，直到1994年重现加蓬，杀死31人。

　　埃博拉病毒通过人的体液，在人群中传播。专家认为这是它未能更快传播的原因。由于杀人的速度比传播速度快，埃博拉通常在爆发时清空几个村子的人口，然后神秘消失。

　　近年埃博毒爆发的频次更密，最多间隔不超过两年即会重现。根据WHO统计，1976年至2012年期间，共有24次埃博拉疫情爆发，感染病例2387人，死亡超过一半，达1590人。

　　一旦进入宿主体内，埃博拉病毒会潜伏两天至三周，期间不具传染性。而当患者显现类似流感的症状，就开始具有传染性，在晚期，埃博拉病毒会引发一连串的免疫反应，导致患者出血、器官衰竭。患者去世后，家人和朋友若在哀悼时碰触尸体，就可能被传染；病情已经康复的男性在痊愈七周后，仍可能通过其精液传播病毒。

　　埃博拉病毒有五种亚型：扎伊尔埃博拉、苏丹埃博拉、本迪布焦埃博拉、塔伊森林埃博拉和雷斯顿埃博拉。前三种亚型在非洲国家爆发频繁。苏丹埃博拉病毒的致死率为50%左右，扎伊尔埃博拉病毒的致死率最高，若不经治疗可达90%，它也正是此波疫情的肇祸者。

　　三大因素导致疫情迅速蔓延：当地根据习俗偷埋病死人员、人口稠密、三个主要疫情爆发国存在边贸活动。

　　美国田纳西州范德堡大学预防医学和传染病学教授威廉姆?夏夫纳（William Schaffner）告诉《财经》记者，过去疫情通常在独立的小村落，这次出现在高人口密度的大城市，导致疫情特别严重。

　　目前，几内亚的疫情稍有缓和，但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的疫情仍在发展，疾病扩散到更多村庄和乡镇，这令监测和有效应对变得极为复杂。有些村落里，病人来不及得到医疗救护就死亡了。

　　从原则上说，如果疫情在一个地区爆发，必须在所有疫情热点地区设立新的治疗中心，并派遣医疗专家队伍。即使在一个地区只有几例病人，也需要大量人手来做这些事。然而，国际医疗人道救援组织无国界医生的资源调配已达到极限，无力向更多地区派遣医疗队伍。

　　在塞拉利昂，由于疫情扩散至许多地区，无国界医生对哪里是疫情热点没有清晰的了解，流行病监测体系根本无法正常运作。而在利比里亚，无国界医生更是力不从心，因其主要医护力量集中于几内亚和塞拉利昂，只有9名国际救援人员和10名当地员工在苦苦支撑，只能向当地政府提供非常有限的技术帮助。“已经用尽所有人手，因而无法做更多。”在无国界医生的报告中这样写道。

　　而此次疫情爆发的地区，通病就是卫生环境差，医疗条件十分简陋，极度依赖于来自国际的救助。

　疫苗和药物双下

　　从激烈的前线转回到防治病毒的实验室。最振奋人心的消息是，两位美国医护人员在利比里亚参加救护时感染了埃博拉病毒，他们自愿服用一种未经过人体实验的新药后，病情获得了改善。

　　这种名为ZMapp的新药，由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市的Mapp生物制药公司研发，含有三个单克隆抗体。三个抗体来自两个不同的实验室，其中两个抗体为加拿大国家微生物实验室所研发，另一个则来自美国陆军医学研究传染病机构。根据CNN报道，这三个抗体是通过让老鼠暴露在埃博拉病毒中，然后截取老鼠血液里的抗体而产生的。

　　相同的抗体也能用一种烟草作为载体生产，方法是等烟草生长几周后，向烟草内注入抗体的基因，接着烟草生长一周左右，分泌出足够用于一颗药的蛋白质。Mapp已经委托下游制造商开始扩大规模培养这种烟草。

　在2010年，加拿大一家药企Tekmira Pharmaceuticals被美国国防部选中，获得1.4亿美元进行针对埃博拉病毒的药物研发。今年，该公司的新药TKM-Ebola开始在人体中开展一期临床试验，但7月3日，临床试验被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叫停，直到该公司能提供该疗法如何工作的更多数据。FDA的这一做法受到反对者的谴责，因为此次疫情是埃博拉被发现以来最严重的，管理部门应尽量绿灯放行。

　　疫苗，是抗击病毒的一个很好的选择。然而，迄今还没有一种获得正式许可的埃博拉病毒疫苗。传统的灭活疫苗和减毒疫苗在埃博拉病毒身上似乎都不太行得通。生产灭活疫苗，首先需要培养大量的病毒作为原料，一旦病毒泄漏，损害是无法估量的。而且，此方法制成的埃博拉疫苗的保护效果尚不确切；至于减毒疫苗，因为存在突变恢复毒力的风险，安全性也难以保障。

　　由此，一些新型疫苗成为研究热点。根据《科学美国人》的报道，目前有三五种疫苗在灵长目动物中效果不错，这些疫苗的研究大多由美国政府资助，尚处于研发阶段，离上市还有较长距离。

　　一种以重组水泡性口炎病毒（VSV）为骨架的疫苗前景看好。科学家使用转基因技术将VSV的一个基因剪切下来，用来自埃博拉病毒的基因进行替换，这样既能激发免疫反应对抗埃博拉病毒，又不会引发疾病。利用这一设计，得克萨斯大学的一个研究组研发了三种埃博拉疫苗，在猕猴中的防护效果都接近100%。今年3月，这一研究组获得了2600万美元的经费。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过敏症与传染病研究所研发了一种腺病毒疫苗，这种病毒与引发普通感冒的病毒类似。在埃博拉疫情越来越紧迫的形势下，NIH于7月31日宣布，最早将于9月开始进行埃博拉疫苗人体试验，有望在2015年得到试验结果。

　　中国对埃博拉病毒的研究，处于纸上谈兵的状态。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的一位研究员分析，原因很简单：由于埃博拉病毒高度危险，研究人员在进行试验时，必须采取特殊的防护措施，试验场所也要求在生物安全等级最高的4级实验室里进行，这类实验室在全球也只有20余家。

　　位于湖北省武汉市的中国唯一一家生物安全4级实验室还在建设中。此外，中国还没有出现过埃博拉病毒感染，不会引入这个病毒去研究。

　　现有的研发资金主要来自美国政府，且投入有限，而开展临床试验的费用相当昂贵，疫苗和药物的研发推进速度缓慢。有能力研发的国家，没有受到威胁。受到威胁的国家，没有研发能力。由于疫情主要发生在不发达的非洲地区，大型药企始终缺乏投资兴趣，这是埃博拉病毒疫苗和治疗药物迟迟未能出现的最大障碍。

　　因此，尽管已有数种疫苗和药物，由于缺乏资金和国际需求，它们仍处于不同实验阶段且发展失速。英国《自然》杂志评论称，即使它们已经向前发展，但要将这些治疗手段送达陷入困境的人们手中，还需要数年而不是数月时间。

　疫情不易失控

　　除非由感染者带出，或者出现实验事故，不然埃博拉病毒很难进入较发达的国家或地区。不过，由于交通变得越来越发达，这样的威胁可能增大。

　　7月底，一名前往非洲国家肯尼亚游玩的香港女子，在返港后出现疑似埃博拉的症状，最终被排除，但一场虚惊仍敲响警钟。中国与非洲各国来往密切，根据中国国家质检总局的通告，北京首都机场、上海浦东机场、广州白云机场与非洲11个国家通航，每月出入境人员达8.24万人次。

　　此外，中国与西非地区劳务、留学人员流动频繁。加之近期中国将举行青奥会等大型涉外活动，届时有包括疫情发生地在内的运动员、教练员参会，确实存在疫情输入风险。

　　实际上，即使出现个别输入性病例，仍无需恐慌。经历过2003年抗击SARS的战役，中国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体系远较西非国家成熟。此次爆发疫情的西非国家，没有刚果、乌干达等国家常年与埃博拉斗争的经验，当疫情初起时，几内亚的医务人员一度无法判别是何种疾病。前期的防控工作明显不力。

　　“人们对这种病毒几乎一无所知，人群随意流动迁徙，使控制疫情极为困难。”驻扎在几内亚的无国界医生成员范赫尔普（Michel Van Herp）医生说。

　　控制埃博拉疫情并非特别复杂。实际上，这一次来袭的扎伊尔埃博拉病毒靠体液接触传播，很容易阻断，远离传染源、戴上手套和穿上防护服，就能大大减少被传染的可能。

　　体液接触传播这一特殊性，也使夏夫纳认为，埃博拉疫情很难向非洲以外的地区扩散。但为预防起见，全世界医生在遇到发烧患者时，都应立即确认其人近期是否去过西非国家，若答案是去过，就该隔离做检测。

　　现在WHO、无国界医生组织以及疫情国的卫生部门都投入了巨大的资源来组织防控力量，将疑似埃博拉的病人隔离开来，并对他们的接触者予以跟踪和隔离。这些最基本的预防措施，可以大大减少这一病毒传播的风险。同时，对公众进行教育，以避免传播该病毒，对医院进行感染控制。

　　为协助西非对抗埃博拉，美国疾控中心宣布，将派出50名医疗专家前往西非。弗里登指出，在最好情况下，疫情也需至少3个-6个月才能获得控制。

　　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和几内亚已在采取一些强硬措施，包括宣布该国进入紧急状态、关闭学校、对疫情严重的偏远森林地区进行隔离，以及所有埃博拉死者遗体必须强制火化等措施。

　　需要指出的是，埃博拉病毒感染并非完全不可治疗。虽然还没有治愈的方法，但通过早期积极的紧急护理，以及给患者提供重症监护室中的治疗措施，可以帮助一部分患者战胜疾病。

　　芬达最后决定接受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治疗，现在她已经痊愈。她表示，回去要告诉家人，她没有被病毒打败，并且生病的人都应该来接受治疗。

　　本刊记者蔡婷贻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