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黑嘴”汪建中:一座村庄的骄傲与悲哀:骄傲的村庄

来源:造价师 发布时间:2019-08-13 点击:

  汪建中,北京首放投资顾问有限公司董事长,名动一时的“股市名嘴”。可这样一个“点股成金”的人物,却在事业的鼎盛时期,因“操纵股票市场”被检察机关批捕,证监会没收其非法所得1.25亿元,并处以罚款1.25亿元,这是证监会历史上对个人开出的最大一笔罚单。
  汪建中出事后,股民骂声一片,千里之外的安徽老家也颇不平静。汪建中的两个哥哥在老家被公安人员带走,正在读大学的侄子突然精神失常,汪建中的父亲在极度失望和迷茫之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近日,记者辗转来到了汪建中的家乡,在4天时间里采访了汪方才的大儿子、二儿媳、保姆、汪建中的老师、镇党委书记和许多村民,试图对“股神”的堕落进行反思……
  
  他曾是一座村庄一个小镇的骄傲
  
  汪建中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洪铺镇(简称洪镇)汪直村,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村上大多是汪姓人家。
  汪建中兄弟四个,他最小,父亲汪方才是一名小学老师。汪建中3岁时,母亲因病去世。母亲死后,父亲又因工作需要,被调到了怀宁县茶岭镇,常年不在家。照顾三个弟弟的责任就落在了18岁的大哥汪建祥身上。兄弟四个的日子过得很苦,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汪建祥从此肩负起大哥与爹妈的双重角色,尽心尽力地抚养着三个年幼的弟弟。有一年大旱,粮食比往年减产一半。汪家原本就口粮不多,如今更是只能喝粥了。为了让三个弟弟吃饱,汪建祥给弟弟们吃的依然是米饭,而自己则从地里摘一些南瓜叶,再与少量米混合在锅里一起煮,聊以充饥。这样坚持了一年,汪建祥整整瘦了15斤。
  见汪家兄弟如此可怜,邻居们常常你一斤我八两,给他们送些大米过来。汪建中兄弟几个,有好几年没穿一双新鞋。左邻右舍的大婶阿婆,便在给自己家人做布鞋棉鞋的时候,顺便帮他们兄弟也做上两三双。
  汪建中8岁那年,在学校放假的日子里,淘气的他玩弄大哥汪建祥用来钓鳝鱼的钩子,一不小心将下巴给钩住了,当即鲜血四溅。正在地里干活的汪建祥赶紧扔掉手中的农具,抱起四弟就往镇卫生院跑,一口气跑了5里多路,终于赶到了卫生院。当汪建中被送上手术台时,大哥也一下子瘫倒在地,脸如死灰。
  哥哥和村民的恩情,汪建中一直记在心里。
  汪建中11岁那年,父亲汪方才再婚了。不久,他又被调至怀宁县高河镇中学任教。次年,汪建中考上初中,父亲便将他接到了自己的身边。
  为弥补儿子多年不在自己身边的缺憾,汪方才在生活上尽量照顾着儿子。有时中午在学校食堂打点好菜,他总是留着,晚上回家给汪建中加餐。在学习上,他对汪建中却很严格,一直教育他要诚实做人,勤恳做事。老人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一个人学习可以差,生活可以差,但做人的良知绝不能差。”汪建中听着父亲的教诲,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到考上了厦门大学。他是汪直村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在那个年月,曾轰动了整个村子,整个小镇。
  大三那年,汪建中在回家的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同县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1989年大学毕业后,汪建中被分配到工商银行北京分行大兴支行工作。姑娘也随他到了北京,两人不久就办理了结婚证。第一年工作回家,他用两个月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件大衣。老人节俭惯了,连连责备道:“挣点钱不容易,别乱花了。”汪建中笑着对父亲说:“爸,这些年你把我培养成人不容易,我孝敬你是应该的。”
  1997年初,汪方才退休后,被汪建中接到了北京。那时,汪建中的日子并不富裕,怕工作忙顾不上父亲,他请来保姆专门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不管回来再晚,他都会到父亲房里看看。2002年7月,老人惦记在老家的三个儿子,吵着要回洪镇。汪建中只好顺着老人心意,在镇上给父亲买了套房子,继续请保姆照顾他。回到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街,老人整天乐呵呵的。有时和邻居聊起小儿子,他总会自豪地说:“建中孝顺啊,从来没给我摆个脸色。”的确,汪建中这个最小的儿子像一块稳稳的大石头,是老人的精神支柱。
  2004年春节,已经升任北京首放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的汪建中回家过年。当时,二哥汪建华、三哥汪谦益都住到了县城,只有大哥汪建祥还守着祖屋。因为贫穷的原因,大哥的一对儿女汪公灿、汪小丽都只念完初中,便回家务农了,后来又在农村结了婚。见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大哥一家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汪建中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他握住大哥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动情地说:“大哥,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跟我说。”汪建祥憨厚地笑着说:“我挺好的,你不要替我操心,好好忙你自己的事。”
  汪建中回乡探亲,一点老板的架子也没有。村上一位大娘笑着说:“建中娃子,听说当老板的天天都在酒店吃饭,那酒店的饭啥滋味啊?”这句话说得汪建中心里酸酸的。第二天一早,汪建中来到镇上,在镇上最好的酒店订了五桌饭,把父亲和三个哥哥全家以及村上的老人都请到了饭店,一一敬酒。儿子这么做,汪方才很赞同,高兴地和老伙计们连喝了好几杯,大家都说他有福气,生了一个好儿子。这件事在洪镇街上沸沸扬扬传了好几天。渐渐地,汪建中的名声传开了,整个怀宁县的老百姓都知道,汪直村有个叫汪建中的,是北京的大老板,谁家有困难求到他,他都会鼎力相助。汪建中似乎成了洪镇的“名片”,成为一座村庄、一个小镇的骄傲。
  
  一条路一座桥一所乡村小学
  
  2005年清明节,汪建中回乡祭祖,通往村上的那条泥巴路因为下雨,十分难走;在路的中央还有一条河,一到梅雨季节,河水湍急,孩子们过河上学时很不安全。汪方才见了直叹气:“这条路真是困死人了,要是哪年路修好了再架一座桥,就好了!”见父亲眉头紧皱,汪建中当即承诺路他来修。
  汪建中捐出15万元修路建桥。一个月后,一条整齐宽敞的水泥路,从洪镇老街直直地通向汪直村,河上,还架起了一座桥。汪建中扶着父亲走在这条水泥路上,望着两边绿油油的庄稼,老人感到很欣慰。
  齐翠娥是村上的一位老大娘,和汪建中并没有亲戚关系。老人一辈子都很苦,儿子刘顺6岁时,丈夫就去世了,这些年她一个人帮着儿子成家立业,刚想过几年安稳日子,儿子却得了重病住进了医院。汪建中无意中听父亲说起这事后,立即托人联系医院,把齐大娘的儿子接到北京治疗,并一下子交了5万元的住院费,直到把他的病治好。齐大娘回来后,特意带着鸡蛋去看望了汪方才,向他表示感谢:“老哥哥,真谢谢建中,要不是他,咱家顺子就没命了。”汪方才摇摇头:“小时候建中不知道吃了你多少东西,帮,他是应该的。”旁边的人听了,都说汪建中有良心,夸老人把孩子教育得好。
  2006年冬目的一天,汪建中回家给父亲过生日,并去看望了小学的语文老师陈淑兰。陈淑兰和汪家关系一直很好,就住在汪老隔壁,平时老人有个头疼脑热多亏了她照顾。那天刚好陈老帅要回校办事,便邀汪建中一起回校走走。
  在这之前,洪镇中心小学在汪建中脑海里,一直停留在当年他读书时的模样:几间不大的校舍,简陋 的乒乓球台,操场上还有一棵梧桐树。学校虽不大,在那时候,条件还算好。可眼前看到的一切却跟汪建中想象中不太一样,虽是两层教学楼,但很破旧,连窗户玻璃都不齐全,操场上积满了水,孩子们的鞋子都被打湿了,坐在冰冷的教室里,冷得直跺脚。汪建中的心被揪得生疼,陈淑兰老师叹息道:“学校早就想换个地方,可一直没钱,苦了这些孩子。”
  回到北京,汪建中一直记挂着这事,孩子们冻红的小脸,开裂的小手,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给洪镇中心小学的陈雷鸣校长打电话,表达了捐资建校的愿望。几天后,汪建中就给学校汇去35万元,帮弦子建起了新校舍、新操场。教学楼竣工那天,鞭炮喧天。陈雷鸣校长特意把汪方才老人请了去,见儿子如众星捧月般被人围着,作为父亲,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此后,汪建中又为家乡人做了很多好事,帮助汪直村56户居民安装了有线电视,兴建了公共活动场所;每年,他都会资助村上上大学的孩子2000元,上高中的每年1500元,上初中的每年1000元,上小学的每年500元;村民60岁以上男人、年满53岁的女人,每人每年可享受500元养老金;他还个人出资360万元建立了安徽省建中教育基金会,希望帮助更多的孩子完成上学梦。
  汪方才一直鼓励儿子为家乡多做好事,可儿子的钱从哪里来,他并不知情,也很少过问,因为他相信儿子不会做出给老汪家丢脸的事。老人并不知道,在汪建中给家乡孩子捐资助学时,又有多少孩子因为他而上不成学。
  其实,汪建中并非外界想象中的那么神奇,真的能够“点股成金”。他的秘密武器在于他的专业股评人士身份。自从2001年正式涉足股市之后,汪建中曾担任过北京电视台证券栏目的特邀嘉宾,还编写过《牛市涨停赢家》、《板块掘金涨停技法》等书,从而奠定了他在业界的权威地位。当时,没有法律限制股评人士不能炒股。见其他股评人士炒股赚了钱,而自己依然是一个拿着工资的“穷光蛋”,汪建中内心不平衡了: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衣锦还乡?何时才能回报亲友和乡邻的恩情?要想有成就,就得出奇招。
  当年11月,汪建中买了几支股票。为了让自己手中的股票升值,他在电视节目中暗示公众:这几支股票一定会涨!散户们对汪建中的分析深信不疑,便迅速跟进。见火候已到,汪建中悄悄地将手中的股票抛售。仅此一笔,便赚了一笔钱。
  赚钱之后,汪建中经过短暂的欣喜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坑害那些散户,也与父亲的教导相违背。有些可怜的散户们,因为自己而倾家荡产,自己于心何忍?于情何堪?如此一想,他决定就此收手,决不再犯。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汪建中过了一段日子。可是,很快,他又被膨胀的欲望迷住了心智。他决定故伎重演,再次从股市淘金;同时,他还想帮帮大哥和其他亲友,将他们也带进股市。
  就这样,从2004年至东窗事发,汪建中先后利用本人及汪公灿、汪小丽、段月云、汪伟、何玉文、吴代祥、汪建祥、汪谦益等9人的身份证,在北京、安徽等地开立股票账户17个(同一个身份证可以在不同的证券营业所开户)。利用这17个账户,汪建中运用“先行买入证券、后向公众推荐、再卖出证券”的手法,从股市中套取资金。
  汪建中的一位朋友对记者说:“建中不是坏人,每次说起老家,总能说上好半天,他说他想在家门口建座公园,建一所从小学到高中的公益性学校,他有很多想法,我能看得出,他对老家的人很有感情。”也许汪建中是想让父亲、让大哥、让家乡人更为他骄傲,也许他是想挣更多的钱为家乡做更多的好事,也许在追逐金钱的过程中,做人的良知都会迷失……
  事发后,股民骂声一片,他们中有些人曾是汪建中的“忠实粉丝”,对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可到了最后,大多数人都赔了钱,甚至有些人倾家荡产,连孩子上学的钱都没有。
  
  叩问“股神”为啥丧了良心
  
  汪建中被捕后,他的两个哥哥汪建华、汪谦益也因某些原因,被安徽省公安厅带去调查。
  得知这一消息,汪建祥一下子瘫了,他对前来调查的证监会的工作人员说:“我弟弟是好人,从小心地就善良,绝不会干出丧良心的事。”村民们也在一旁帮着说话,他们甚至愿意写一份请愿书,帮汪建中向检察机关求情。得知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汪建祥久久都没说话,父亲若知道,能承受住这个打击吗?
  可很快,汪方才老人还是知道了此事。那天,汪建祥正在为小弟的事奔波,突然接到了保姆打来的电话,说老人突发哮喘病,被送进了医院,幸好抢救及时,暂时脱离了危险。
  老人醒来后,虚弱地问大儿子:“建中出啥事了?”汪建祥骗父亲说:“没啥事。”老人恼得喘不过气来:“你们就瞒着我,我都从电视上看到了,说建中犯了事被抓了。”汪建祥不知该说些什么,劝父亲道:“建中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事情弄清楚就好了。”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仍然愿意相信儿子不会让他失望,不会忘了他曾说过的“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丧了良心”的叮嘱。
  老人一直等着小儿子回来,他每天都坐在家门口,望着车站的方向。有时天气凉,邻居劝他回家等,老人不依,两眼模糊地望着远方,从早上等到晚上。日子一天天过去,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也许儿子真的犯了事回不来了。就算这样,他也想见上儿子一面,问问他,把做人的良知丢在哪儿了?
  老人没等来儿子回家,却得知证监会已没收汪建中非法所得1.25亿元,处以罚款1.25亿元,并撤销其北京首放的证券投资咨询业务资格,汪建中也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被移送审查起诉。汪家所受的打击远不止如此,汪建中的二嫂李凤秀告诉记者,丈夫汪建华被带去调查后,在北京读书的大儿子因担心父亲、小叔,患上了精神疾病,只得休学在家接受治疗,原本要高考的小儿子也退学在家。同样,汪建中三哥汪谦益家也过得很苦。记者采访时,李凤秀一再地说:“这个家算是毁了。”
  得知这些事情,老人彻底崩溃了,儿子曾经带给他的那些风光,成为老人心头的刺,一想就痛。有时,他会自言自语地说:“挣那么多钱干啥啊,够吃够穿就行了。”
  2009年11月12日,离汪建中事发已经一年多了,汪建祥去看父亲时,老人靠在床上,连说话都有些吃力:“我日子不多了,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建中,要是能见到,我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一棍子,就怕到时候打不动啊!”说这话的时候,老人的心不知多痛,那个让他最骄傲的儿子,给老街,给汪家抹黑了。
  2009年11月24日,天气很好,汪方才老人让保姆给他换了套干净衣服,说要去老街看一看。汪方才老人在老街上转了个把钟头,才回到家。没有人知道,这是他跟老街作最后的告别。
  下午的时候,陈淑兰去看望老人。老人靠在被子上,手直哆嗦,对陈淑兰说:“你是建中的老师,这孩子让你失望了,以后他要是回来,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陈淑兰当时还劝老人放心,把身体养好。
  2009年11月26日,陈淑兰刚从外面回来,突然听人说:“汪方才走了。”她哭着跑到汪爹爹床前,这才知道,老人是吞食大量药物(治哮喘病的药)自尽的。据保姆说,当天因为天冷,老人一直睡在床上,中午也没吃什么,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怕出什么意外,保姆一直守在他旁边,想陪他说说话,可老人盯着墙上的老照片,始终没说一句话。下午两点左右,趁着保姆做家务的时候,老人打开药瓶,抓起一大把药丸塞进了嘴里。等保姆发现时,老人已经没了呼吸。
  老人出殡那天,只有大儿子在身边,与昔日的热闹场景相比,显得冷冷清清。汪建祥把父亲葬在了离家不远的地方,他希望父亲能看着回村的那条路,也许某一天,小弟会从这条路回家,这是父亲最想看到的。到那时,他一定会带着弟弟来父亲坟前磕头认罪。
  据记者调查,汪建中在看守所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痛不欲生。他知道,自从自己内心的潘多拉魔盒开启之后,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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